《青埂峰下》封刃作书

32、还魂

　　一盏盏莲灯漂浮在了黝黑的河面上，浓密的柳树连成了一排，在月光下婀娜的舞动着。明明暗暗的火光在河边燃起，纸钱飘零，哭声哀切。一个穿着蓝白色道袍的女子快速地行走在街上，她的身后背着一把贴着符箓的桃木剑。似乎觉得行动还不够快，她不顾路上行人诧异地眼神，直接运着轻功踩踏着屋檐向着黑暗深处掠动。
　　在一处空阔的野地，搭起了道坛，有几个与她一样装扮的道士冲着她点点头。
　　岁阑微微一颔首，便冲到了坛子的中间。
　　“师妹，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原本静立的男子转过身，欲言又止，“你……”
　　“她能够还魂？”岁阑的眸子中燃起了一道亮光，在男子沉重地摇头时候，又蓦地沉寂了下去。还魂，这本是逆天之事，她翻遍了藏在纯阳宫中的典籍，都没有找到这传说中的秘书。
　　七月半，鬼门开。
　　岁阑盘腿坐在了地上，心口处泛出了一道幽蓝色的光束。
　　“师妹，还有三柱香的时间，你记得要在子时前归来。”
　　那道呼声在耳边逐渐地消散。
　　岁阑已经入了鬼门，那些飘渺的魂灵受到了亲人的牵引，正前仆后继地从中涌出，只有她是逆着方向，从鬼门走向那九幽之地。
　　荒秋在生前无至亲，亦无知己。
　　她说过会在三途河岸等着自己前去的。
　　可是岁阑，她根本就等不到百年之后。
　　三途河中漂浮着莲灯，但岁阑心中清楚得很，这只是人间界的倒影。在这三途河中，除了那些凶灵恶鬼与缠脚的黑色水草，是不会有其他东西的。
　　此岸是生，彼岸是死。
　　一叶扁舟从那暗处飘然而来，撑船的是一个老妇人，她的面上爬满了皱纹，咧嘴一笑，露出了锋利的白牙。她佝偻着背，整个人几乎要缩进那黑色的斗篷中。财可通鬼神，此言并不是虚妄。老妇人撑着船，一只只惨白色的手攀在了小舟上，将它扯得摇摇晃晃。老妇人撑着船篙一点，那些东西便化作了一道轻烟。
　　原本笼在了暗处的彼岸逐渐地明晰起来，岁阑低敛着眉目，仿佛能够察觉到魂灵深处的悸动。
　　不见荒秋，已逾三年。
　　烽火渐歇，故人未归。
　　如果能够选择一次，她就算砍断了荒秋的双腿，也不会让她上阵杀敌。
　　失去了自由的荒秋不会开心，那么失去了荒秋的她呢？
　　“到了。”粗粝的声音仿佛喉中含着砂石一般。
　　岁阑从船上飘下，那老妇人撑着船篙去向了别处。
　　一块红褐色的石头立在了河边，被两条神纹隔成了三段。
　　在石上，岁阑瞧见了荒秋的身影，一回头，却是空空荡荡。
　　沿着那幽冷的河岸行走，就像那一个个漫无目的的鬼魂。
　　三途河边，三生石下。
　　是不是你先一步入了轮回？
　　“师妹，师妹，快回来！”一道道催促响在了耳侧。
　　地府中逐渐地拥挤了起来，那一个个离去的魂灵，了结了执念，又重新回到了这个生死的起点。岁阑被挤到了一边，她双目紧凝着那来往的魂灵，却没有见到一个身穿破军战甲的女将军。
　　耳畔的催促一声急似一声。
　　岁阑心烦意乱地在鬼魂中冲撞，纵身跃上了渡船。
　　不远处就是人世间的光明。
　　一道红影擦肩而过，更声响起，鬼门即将闭上。
　　岁阑猛地回身搭上了那红衣女人的肩膀，嘴唇喃动，那一刻潸然泪下。
　　轰然巨响。
　　最后一丝光亮湮灭在了缝隙中。
　　那个红衣女人茫然地望了她一眼，旋即飘走。
　　岁阑的手僵在了那儿。
　　生与死的界限间，她们到底还是走失了。
　　那个红衣女子，不是她。

　　道坛上一簇火光。
　　男子颓然的跌坐在地上，绝望地看着岁阑那逐渐冰凉的身体。

　　纯阳宫里头传来了时续时断的哭声。
　　距离那太极广场还有九十九阶。
　　红衣女子被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童搀扶着，她的眼睛上头，蒙着一块红布。
　　“荒秋姐姐，走慢些，纯阳宫快到了。”小童的声音脆生生的。
　　“嗯。”荒秋点点头，面上绽出一抹轻快的笑意。
　　秋风吹过石阶，几张纸钱如同那枯黄的落叶般，颤颤巍巍地落在他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