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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丁铛半张着嘴,被他的眼神钉死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像在瞬间被冻结,冰寒彻骨。
      那布满了血丝的眼睛,迸射出骇人的恨意。
      路科疯了,她想。
      宋先生死了,路科就疯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已经不想去计算时间了,只需要看着这个人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做着,只要他愿意,只要他心里还存着希望,去想过了多久又有什么意义?
      仿佛时间都已经在路士禹无数次反复的动作里凝结了,当她听到隐约而来的警笛声,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那些声音越来越近,她才模模糊糊地想起,应该是拆弹专家和最近的派出所派来的增援到了。
      好像光是坐在地上也把身体坐麻木了,她一点点挣扎着爬起来,小心地低声对路士禹说:“路科,增援来了。”
      路士禹还是像没听到,只专心做自己手头的工作。忽然,就在谁都没想到的时候,又或者,谁都盼着这刻,可当它突然来临的时候,却让大家忽然都措手不及。
      一直没有动静的宋景天忽然喉头动了动,发出了极微小的“咯咯”两声,像是有什么要吐出来。路士禹连忙抱起他的上身,撑开他的嘴,把手指探进他的喉咙抠动两下,便把他又翻过来,宋景天背部一阵痉挛,“呕”地又吐出了几口水,紧接着鼻子也流出了水。路士禹拍着他的背部,帮助他把水都吐出来。再把他翻回来时,他已有了呼吸。
      路士禹欣喜若狂,又连连拍着他的脸喊:“小天?小天?你好点了吗?”
      尽管是这样,他也没有转醒的迹象,连那突然出现的呼吸也微弱得随时可能断掉。
      路士禹好不容易有的一点狂喜又变成乌云,一咬牙,抱起他,对丁铛大叫了声:“开车!去医院!”
      “哦、哦!”丁铛回过神来,连忙拖着虚浮的步子跑去开车。
      忽然树林里传来一个声音:“没用的,就是去了医院,他也不会醒。”
      路士禹刹住脚步,回头望去:“阿术?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张像被车轮压过的脸,只要见过一次,不管过了多久都不会忘记,更何况他以前本来就是跟在宋景棠身边的也是路士禹手下的兄弟。
      “乔哥。”阿术的脸歪歪地笑了一下,眼神却很冷淡。“你知不知道鸡毛怎么样了?”
      路士禹疑惑地答:“鸡毛?他没有回来和你在一起?我今天和他有过联系,不过是在几个小时前了。他怎么了?”
      “他是和我在一起。”他又咧开嘴笑,捧高手里的一个布包,“他在这里。”
      路士禹震惊地看着那个布包:“怎么回事?”
      “他太不机灵了,一不小心就把做你线人的事败露了,把会计的下落告诉了你却对才哥谎称不知道,结果就,呵,这样了。”
      虽然看到骨灰布包的时候已有预感,但被他证实之后路士禹还是有点意外。他低下了头,看着怀里的宋景天说:“如果你要为他报仇,也先让我把小天送到医院。”
      “不,我没打算为他报仇,选了什么样的路是他的事。我只是对林少说要留下来料理他的后事,现在要帮他把骨灰带回给他老妈而已。不过,”他又笑了笑,嘴角歪得让整张脸看起来更狰狞,“阿天少爷你也不必费心了,他被林少用了U7。”
      “U7?那种号称功效最持久的高效麻醉剂?”路士禹惊怒。
      “不错。怕他不老实,在你来之前就自杀了。”他低下头笑笑,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如果他先死了,你就不会去拿那把钥匙了。不过我出来不是为了说这个的。是想告诉你,他在昏睡前说了一些话,或许你想知道。”
      “是什么?”
      “他当时说,你不会来的。又让我快点杀了他,虽然我觉得他未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不停地说,虽然也料到你不会来的,而且他本来就想死,但,呵,还是有点失望。就这些。——警察快到了,我得走了。最后告诉你一声,阿天少爷在井底的铁链是我绑的,我本来想勒得更紧一点,但林少不准他死这么早。我巴不得他去死!所以他现在这个下场,我很高兴。”说完这些,他眼中带着骇人的恨意,让人毛骨悚然地冷笑着转身消失在密林深处。
      “路科,他是想让你不好过才告诉你那些的,他只是想报复你!”一路飞驰,丁铛还要边从观后镜里观察他的动静,看他抱着宋景天,一直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我知道。”路士禹淡淡地答。
      他上车就脱了湿衣服,找了件外套随便套上,把宋景天的衣服也脱了,用车上备用的毯子裹着他抱在怀里,用体温暖着他。将颤抖的唇贴上宋景天依旧冰凉的额头,摸着他毫无生气的脸颊,无力的手脚,微弱的鼻息随时都可能断掉。浑身上下都这么凉,连泪水落在上面,都比他的体温滚烫。
      “小天,”他搂紧他,悉悉索索地在他耳边轻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现在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你不用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我。所以,不要丢下我,小天,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医院永远给人冰冷的感觉。
      没有温度的颜色,看不到笑容的脸孔。
      总被人寄予希望,却又常常会将这些希望埋葬。
      这是个无情的地方。
      在等待急救室红灯熄灭的时候,路士禹仍要尽到身为一个行动负责人的职责。他听着丁铛的报告,面无表情。
      一组组员赶到北郊的时候,会计以及他的亲戚一家都被害了。林少还是抢先了一步。但就在他离开不久,他的车在路上突然发生爆炸,他当场身亡。
      “经过现场勘查,排除了车上被预先放置了炸弹的可能。据那辆车上的幸存者说,他当时是取出了从宋先生手上拿回的SD卡放入电脑准备查看,但就在输入密码的之后电脑突然爆炸,因为距离过近,所以林志荣被当场炸死。还好那个炸弹威力并不很大,所以坐在他身边的一个人和前排的司机都只是重伤,保住了一条命。”
      “电脑发生爆炸?”他皱着眉,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是。现在初步推测,非常可能与那张SD卡有关。”
      他看着急救室,不发一语。恐怕那个M23的制造者也已经被解决掉了吧?拿自己的命当饵也要达到的目的,现在你想要的结果全都实现了,你满意了吗?
      你就这么想为童桐报仇?哪怕搭上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惜?难道除了报仇,世上就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了?我呢?你一点也不在乎了吗?
      才想到这个,像是脑子里某处埋伏好的,立刻便跳出来一个片断,那个背对着他要离开的身影低声地说着:
      乔,希望你知道,我真的舍不得你。
      一块巨石从天而降,落到他的心口上,他痛苦地抓着头发蜷起身,一种强烈的窒息感袭来,不由张开了嘴,想要呼吸,又想要呐喊。窒闷的声音被压抑成像哭泣一样的哀号,低低的,深深地,从喉咙里,心的深处迸发出来,像翻滚着一个巨大的悲伤的浪,席卷而来。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向他,道了别。
      因为彼此渐行渐远,于是,生无可恋。
      或许,本不会走到这步,但,牵在路士禹的手里的绳索断了,他便毫不挣扎地向深渊坠落……
      士禹,我就要走了,你不来送送我吗?
      他都说了什么?说了什么!路士禹揪紧了头发,悔意排山倒海而来,像有支箭射中了心脏,又被连血带肉地拔出,钻心也不足以形容的疼痛,痛得连指尖也麻痹了。
      ……他不会来的……
      ……他不会来的……
      ……不会……来的……
      小天,对不起……
      ……对不起……
      “路科,不要想太多了,宋先生会没事的。”
      他轻声地自言自语:“他叫我‘士禹’,第一次这样叫我……我为什么想不到……为什么……”
      “想到什么?”丁铛好奇地想凑过去听清一些,他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忽然看到一滴水珠从他的鼻尖直直滴落在地上。
      她瞪大了眼睛,嘴张了张,却没有再出声。
      又不知等了多久,时间似乎都凝固了。
      恍惚间,静寂的走廊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开门声。
      “出来了!医生出来了!”丁铛忽然清醒过来。
      路士禹猛地抬起头跳起来,快走两步迎上去:“医生,怎么样?他要紧吗?”
      医生摘下口罩,严肃的脸上有浓浓的倦意:“病人已经抢救过来了,但依然在昏迷中。他的情况很不乐观。由于溺水时间过长,大脑局部缺氧,加上在溺水前被使用过强效麻醉剂,所以目前难以判断昏迷是由哪种原因造成的。”
      “那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医生先是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想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路士禹的心一沉:“怎么了?”
      “他即使安然能度过危险期,在近期内也不可能醒过来了。”
      “什么?!”
      “不过暂时也不用太担心,目前医学界普遍认为,颅脑创伤长期昏迷超过12个月才会被判定为植物人,所以现在开始悲观还为时过早。只要细心调养,让病人得到良好的照顾,还是有希望苏醒的。”医生的安慰听起来比前面的结论更可怕,路士禹听得脸上发麻,全身一阵阵发冷。
      “植物人……”他抓住他,用抖得不成声调的声音质问,“你是说他会变成植物人?为什么?他明明刚才我帮他把水吐出来的时候还醒过……”他蓦地住了口!没有,他确实一直都没醒过,只是身体本能地反应下吐了水。从他在水底看到他开始,他就没醒来过。
      医生被他抓得生疼,也知道他现在很激动,所以只能继续说些安慰话,其实根本已进不了他的耳朵。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响着的就是那三个字。
      惟有一些词才能抓住他:“……也许等药效过了会有起色……”
      “药效?什么药效?”
      “麻醉剂的药效。这种麻醉剂恐怕是最新型的,又是私人机构研制,所以我们掌握不到它更多的资料。单从一些成分来看,估计它既是强效麻醉剂,又是一种□□的辅剂。也就是说,只要把它和一些东西配在一起,不一定要很特殊的东西,可能仅仅只是水,就能使它产生□□的效果。所以目前来说,很难推测它的效果和解决的方法,唯一的办法大概只有靠病人自身来消化排清血液中的这些毒素。但具体要多长时间,还是个未知数。或许要好几年,也或许几天就好。所以目前来看,病人的昏迷状况我们还无法判断究竟是由哪一个原因引起的,需要观察和等待一段时间。”
      宋景天被转入ICU(重症看护室),他戴着呼吸器静静地躺在里面,与他们隔着一道玻璃墙。
      却像在两个世界。
      路士禹抵在玻璃上看着他,眼睛几乎眨也不眨。从东山出来就没有打理过自己,现在他身上还穿着半湿的长裤,头发也没有全干,神色也有些憔悴,最糟的是,他完全不在乎这些。
      丁铛在这样的他身边,既担心又无奈。
      “路科,局里……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你先回去吧。”他头也不回,“今天忙了一天,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写份报告交给副科就可以了。”
      “不如,我还是留在这陪你吧,万一……”
      “不用,我没事,”他终于对她笑笑,却疲惫之极,“我呆会儿就回局里,不用担心。”
      丁铛越发不敢走了。
      除了坐在看护室外的走廊上,路士禹哪里都不想去。虽然他知道干坐在这里也没用,今天的任务他必须要回局里做个交代,应该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应该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但他的脚就是没法挪开一步。
      丁铛买了盒饭回来,他只勉强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明明肚子很饿,胃只感觉到一阵阵火烧火燎,却一点也吃不下,再多吃几口就想要吐出来。
      “路科,你再吃一点吧。你快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他也是……这么久没吃东西,不知道他饿不饿。他的胃不好,经不起饿。可是自己又老是不按时吃饭,非要等我回去一起吃。所以我非得天天准时下班……”
      “路科……”丁铛觉得连自己都要哭出来了。
      几个小时后,护士告诉他们,可以进去看病人了。他慌张地站起来,连忙跟进ICU。
      宋景天还是那个样子,不知道他是昏迷的话,只以为他是在安静地睡着。呼吸器罩在他的鼻子上,发出“呼呼”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房间里犹为清晰。
      路士禹轻轻地握起他的手,包在自己手里。虽然已不像刚从井里出来时那么冰凉,但握在手里还是感觉太凉。
      在柔和的光线下,那安详的睡脸显得那么不真实。
      路士禹紧紧盯着他,但就算这样,也害怕着那张睡脸会像模糊的水纹一样渐渐在枕头上消失。
      他第一次走的时候没有怕。
      第二次走的时候也没有怕。
      第三次走的时候依旧没有怕。
      那为什么这次,明明就在眼前,却会这么害怕?
      ——这次,会不会就算他想去追,也不行了?
      就算用尽全力也,追不回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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