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陌上谁人怜》醉言舞

47、彩云易散琉璃脆 上

　　二月十二花朝节，百花庆祝花王诞。
　　窗外的杏花开得正艳，淡淡的清香弥漫在闺房内。
　　我又一次郑重其事地坐在妆奁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被人精心打扮。
　　只是这一次心中没有忐忑，取而代之的是欣喜。
　　今天，是我与逆舞成亲的日子。
　　长发被盘成复杂的发髻，由各式精致的头饰装点。
　　敷铝粉、涂胭脂、贴鹅黄、画黛眉、点唇脂，复杂的化妆工序结束，一张艳丽的脸出现在铜镜里。
　　“小姐，更衣。”
　　“嗯。”
　　我起身，缓缓展臂。
　　套上一层层大红的衣裳，穿戴整齐，我便是今夜最美的新娘。
　　“小姐。”玉蝉端举着镜子，让我可以看到自己的全身。
　　微微一震，想不到这红色到我身上，却也可以这般的漂亮呢。
　　“小姐真美啊～”翠蝉眨巴着眼睛，双目亮晶晶地望着我。
　　我抬手轻点她额头，啐道：“臭丫头，不许一脸色男人的蠢相儿！”
　　“呵呵，小姐这么个大美人在眼前，还不许人看呀？”
　　“讨打？”我作势抬手，她忙求饶：“小姐，小姐～翠蝉知错了，您快准备吧，别误了时辰。”
　　是了，还要到殿上举行仪式。
　　想到此，我缓缓放下手，深呼一口气：“这样子，就可以了么？”
　　“嗯嗯！小姐您绝对是举世无双的新娘子！”翠蝉连连点头，信誓旦旦的样子。
　　我掩面一笑，摆摆手：“好了，去看看软轿来了没有。”
　　“是。”翠蝉点点头，出去。
　　我目光转向玉蝉，“玉蝉，再帮我看看衣饰。”
　　柔柔一笑，道：“是，小姐……咦，小姐，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怎么哭了？”
　　我抬手抹去眼泪，有些许迷茫：“我也不知道…心里面…突然很涩……”
　　“怎么会涩呢，应该是甜的才对，您不要多想了。”她帮我抻平衣角，轻声道。
　　是啊，应该是甜的才对，可是，怎么会涩呢？
　　“小姐，花轿来了！”翠蝉跑进来，一脸兴奋。
　　“知道了。”我微微一笑，心道：逆舞，我马上就可以同你相守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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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迹罕至的小院，也许因为许久没有人打理，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但是，院中种着的各种稀罕花草，却是生长的茂盛。
　　一抹艳红分外打眼，原本轻淡如云的人儿扮作红装竟然更加惑人。
　　一个微笑，便隐隐透出难以抵抗的诱惑之色。
　　逆舞立于花圃间，轻声道：“带我，照顾她。”
　　“哼，我可没有答应！”对方没好气地一哼，同样的红色绽放开，却如泣血的牡丹，令人心碎。
　　他淡淡一笑，缓缓不出花圃，“这样的好机会，你会放弃吗？”
　　红魇不以为意地道：“我不想乘人之危。”
　　“一切，拜托了。”逆舞神情凄美，连红魇也不由失神片刻。
　　待清醒之时，捕捉到的，也只不过是他的一抹背影罢了。
　　惨然一笑，红魇抬头望天，发现今日的苍穹出奇的蓝，蓝得竟似发紫。
　　用力甩甩头，迫使自己不去想，只是仍忍不住悲哀：好机会又如何，难道我只要争取就可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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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祈夕苑一路来到琉璃殿，只听闻一声拖长的“落轿”，便感到软轿缓缓落地。
　　我端坐在轿内，等待轿帘被掀开。
　　“蛮儿”他笑着，如温玉一般的笑靥，牢牢锁住我的视线。
　　“舞……”我轻声回应，缓缓递出我的手，任他将我扶出轿子。
　　身姿轻盈的踏出花轿，夕阳残光落在脸上，微暖。
　　手被握紧，似乎一生都不愿放开：“蛮儿，你今日很美。”
　　我好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对他展颜一笑：“舞，也是。”
　　不，应该说，今天的逆舞，比起上一次试穿喜服之时，更加耀眼。
　　“我们走。”他带我转身，面朝正殿。
　　“嗯。”我轻轻点头，同他一起踏上第一级台阶。

　　走进殿内，上面端坐的正是姐姐。
　　她旁边，是一个牌位，供奉的是琉夕宫的创建者，上官琉。
　　“新郎新娘进香。”
　　“跪，献香。”
　　我们结果香，跪下。
　　“叩首。”
　　“再叩首。”
　　“三叩首。”
　　“起。”
　　缓缓起身，目光触及殿两侧之人。
　　虽然有红纱掩面，但我仍旧可以看清所有人。
　　左侧起是凤清与药苓，墨轩。右侧起是岚歆，红魇。
　　然后依次是各国使者，贵族子弟。
　　瞳孔骤然一缩，我垂下眼，身子微微颤抖。
　　手上一紧，我了然一笑：舞，谢谢。
　　这时，司仪高声道：
　　“一～拜～天～地～”
　　“二～拜～宫～主～”
　　“夫～妻～对～拜～”
　　“礼～成～”
　　我站在原地，静静等候姐姐开口。
　　“蛮儿，上前来。”颇具威严的召唤，我顺从地走上前去，跪下。
　　面纱被掀开，我装作若无其事，起身，面对众人，神情冷漠。
　　惊叹臭气之声此起彼伏。
　　这些人，眼中的欲望难以掩饰，却又忌惮琉夕宫的势力而极力压制。
　　对这些可憎之人，无须有笑，只因他们，不配。
　　“恭喜鸢后！”
　　“恭喜小宫主。”
　　“恭喜风司大人。”
　　祝贺之声不绝于耳，然而对于这些虚假的客套之词，我只觉得恶心。
　　走回逆舞身边，我甜甜笑开：“舞……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他回望我，良久才缓缓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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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房内静悄悄的，我独自一人坐在桌边，久久凝视桌上一对合卺酒杯。
　　一个时辰前，我被送到这里，而逆舞，还要在喜宴上应付宾客。
　　他最近身子好像一直都不太好，酒又乃伤身伤肝之物。我只担心，他的身体会受不住。
　　轻轻拉开门，探出头去左右张望几下，发现没有下人后，我才偷偷摸摸地溜出新房。
　　只要悄悄确认一下逆舞没事就好了，呵呵。

　　嫁衣繁复，若是明目张胆地走在宫里，只能用十分惹眼来形容。
　　不得已，我只好施展并不特别拿手的轻功，轻盈跃上屋顶。
　　殿内人声鼎沸，很是热闹，想必姐姐已经离去。
　　我躲在斜对的屋檐上，偷偷想那边张望，却久久没有看到逆舞的身影。
　　今日穿红的他分明应该很是注目才对，为什么会找不到？
　　心下疑惑，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探了探，只听得砖瓦摩擦移位之声，我的人已然滑出了屋檐。
　　我暗道一声不好，可又不能高声尖叫，索性闭了眼睛等着自己与大地亲密接触。
　　下落的趋势突然止住，我皱了皱眉，睁开双眼，一个陌生男子的脸映入眼帘。
　　心中莫名一震：好可怕的气息。
　　失神间，已经被他放下。
　　我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有些胆怯地看着眼前男子。
　　“……上官夕蛮？”
　　“……你是谁？”本想直接离开，可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问出口。
　　好歹是人家救了我，怎么也要说声谢谢再溜。
　　他剑眉一皱，冷冷一笑：“你竟不认得我了？”
　　我不解，摇头：“我应该认识你？”
　　“哼哼，想不到传言你失忆，竟然是真的！”他狠狠瞪我一眼，好像要将我活刮了似的，“哼，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我一头雾水地盯着他，他的话我是越来越听不懂。但有一点非常明白，这人肯定曾经和我有仇，看他那想拔了我的皮的眼神就知道了……
　　突然一抹红色闯入视线，我欣喜回首，“舞！……魇？……”
　　不由得低了低眼，不敢正视他几乎垂泪的金眸，“你怎么……”
　　突然被扯进怀里，还来不及挣扎，就听红魇冷声道：“姓楚的，你在这儿干什么？！”
　　“……魇？你们……”认识？
　　“我告诉你，你敢伤害蛮儿分毫，我就将你碎尸万段！”心中恶寒，看来，我和这位姓楚的仁兄还真是有仇了……
　　“哼！”对方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若你不是南煦黎的人，我早分你的尸了！”
　　呃……怎么听这一句都像是遭到对方忽视而恼羞成怒……
　　“魇……”我推开他，沉默，“……”
　　“蛮儿，有没有伤着？”他上前来，想要查看我的状况。
　　我急忙后退几步，“我没事！”
　　“……”他凄然一笑，低语：“……那就好。”
　　“魇？”分明看到他眼角的泪光，可我却无法说出一句安慰的话来，“谢谢。”
　　只有这两个字，虽然知道远远不够，可是，我只能对你说，谢谢。
　　“不要说了！”他转过身，背影凄凉，“……我说过，我不要你的谢谢……你快回去吧，一会儿……逆舞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准备跳上房顶，却被他拦住：“走回就好了，这边到祈夕苑，没有明卫。”
　　没有明卫？那就是说，有暗卫了？
　　算了，那些暗卫个个武功高强，看来我也无须担心被发现了。
　　“魇……”临走前，我回头看向他的背影，轻声道：“酒伤身，少饮。”
　　既是站在这里，我也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今夜，他究竟喝了多少酒啊……
　　“嗯，知道了……”他飘然走远，我亦转身：逆舞不在这儿，难道是回祈夕苑了？
　　不再耽搁，我施展轻功，只想尽快赶回祈夕苑。

　　回到祈夕苑，躲避开苑中的婢子，我直奔主屋。
　　又害逆舞为我担心了，真是的！
　　来到门前，看到烛光映出的逆舞的身影，我微微安心。
　　然而，在我推门进入之际，突然脸上一热。
　　目光追随一条喷涌的血柱，找到倒在血泊中的逆舞。
　　凄美如红色罂粟的血液，湮湿了他的喜服，还在扩大，扩大，扩大……
　　瞳孔骤然紧缩，刚刚发生的一切太过迅速，我根本来不及思考，只以最快速度奔到逆舞身边，轻轻扶起他，让他靠近自己怀里。
　　望着他惨白得早已失了血色的脸庞，忽然泪如雨下：“舞……你醒醒，我是蛮儿，我回来了……”
　　长睫闪了闪，他缓缓睁开双眼，看到我时先是一怔，回过神儿来便是满眼愧疚懊恼：“……蛮儿…对…不起……不要恨我……”
　　他抬手，不明所以地寻找着什么，我伸手将他的手拉放到自己脸颊上，哽咽道：“我在这儿…我不会恨…舞的……”
　　“蛮儿…答应我…要…”逆舞神情安详，温柔地摩挲着我的脸，“……要好好的…活下去，你答应过…不会…不会……”
　　“我不管，你答应过我，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没有你我为什么要遵守约定！”
　　我拼命隐忍的泪水仍旧滚滚而下，我抱着逆舞，大红的嫁衣上也是一片片的暗红血迹。
　　“…蛮…儿……”不要恨任何人……我，爱，你……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