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陌上谁人怜》醉言舞

3、往昔旧事皆忘却 下

　　我微笑：“我等很久了。”
　　他挡住我，同时也阻隔了那些投来的目光。背对着那个皇子，他漠然开口：“还不让路？”
　　躲在凤清的阴影里，我悄悄探头。下车的第一眼，我就看到了那不怀好意的目光，以及古怪至极的表情。
　　我轻扯他的袖子，踮着脚同他耳语：“我们快点离开好不好？那个人的眼神好可怕。”
　　凤清牵起我的手，拉着我朝马车走，等我上了车才道：“你在车里等一下就好，记住，绝不要再偷看或出来。”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我点着头，看他将门关上。
　　我想自己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女子，所以……
　　看着凤清朝那个皇子走过去。他每向前走一步，那些士兵的脸就灰上一层。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凤清在生气。
　　是因为我没有听话下了马车，还是因为那男人令人讨厌的神情？
　　“既然我已经如愿以偿，就请月司继续赶路吧。”那个皇子一挥手，挡在前面的一队士兵立刻让开了路。
　　“还有一件事。”凤清幽幽地吐出几个字：“宫主有令，若非宫人，窥见她容貌者，杀无赦。”
　　杀无赦！！
　　我颤抖着坐到车板上，这句话在我的耳边不断地放大，再放大……
　　我是什么人，为什么看到我的人都要死？！他说的宫主，又是什么人？
　　紧紧闭着眼，只感到一阵天晕地眩。当我鼓足勇气打开车门的时候，外面的景象让我彻底惊呆。除了凤清和那个皇子，所有人都死了！
　　我想尖叫，可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没有人叫喊，没有人反抗，他们还来不及握住武器就已经断了气！
　　这么短的的时间，凤清是怎么做到的？！他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为了何种的原因，才要杀人灭口？
　　就在我以为他要再次动手的时候，他却转身往回走，看到我时脸上闪过一丝歉疚。渐浓的血腥味涌入我的鼻腔，泪顷刻模糊了视线。
　　他来到我面前，让我的头可以靠在他的胸前，口气是一分责备，九分心疼：“都说了不让你出来，怎么不听话？”
　　“我…我……”我泣不成声，只能狠命地将眼泪全都蹭到他的衣服上。
　　他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每次都这样，闯了祸还哭得这么凶，也不管衣服干不干净就又抹又蹭的。”可是手却有意抚着我的头，“不哭了，我们要赶路了。”
　　“不要！”我呜哝着回答。
　　“不要任性。”虽然埋在他怀里，可我却好像看到了他翡翠色的眸子里闪动着的无奈。
　　我边抹眼泪边抬起头：“为什么他们见到我都要死？”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问，皱了皱眉：“他们不配。”
　　“那也用不着杀人啊！”
　　“他们的主子该死。”
　　“可你杀的是无辜的人。”我定定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他笑笑：“傻蛮儿，何必追究那么多。”
　　追究？难道我不该追究吗？！
　　“为什么不杀他？他才是该死的人！”我目光凌厉地瞪向不远处的人，只听凤清淡淡道：“他不能死。”
　　“不能？”我冷笑，为什么不能，“就因为他是皇子？”
　　他不语，拦腰抱起我，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抱进马车里。
　　一通乱捶乱打后，我只觉得头脑发昏、浑身无力，便半躺在后座上，任由他拉过一条毯子给我盖好。
　　静静看着这双几乎让我忘记一切的眸子，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它。这是一双令人心醉的眼眸，有着接近半透明的翡翠色瞳仁，看我时，会闪动着怜惜的光。
　　可是刚刚，也是这双眸子，却犹如猎鹰一般，敏锐而冷酷。甚至，还带有一丝嗜血之后的满足。
　　我别开脸，闭上双眼，害怕自己被他所迷惑，害怕迷失在那翡翠一般奇幻的色彩之中。
　　他轻叹一声，欲要起身，我立刻伸出手扯住他的衣角。
　　那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再次涌进鼻腔，我闭紧的眼睛豁然睁开：“杀了他！”
　　他愣了愣，放低身子，将我拽着他衣服的手握住，微微蹙眉：“蛮儿，不要任性。”
　　“他该死，不是吗？”我坚定地望着他。我没有任性，我发誓！
　　凤清摇头，平静地重复了一句话：“他不能死。”
　　不能死，但他还是该死的！
　　“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在乎多他一个吗？”我不相信凤清会因为一个皇子的身份而有所顾忌，况且他之前明明很蔑视他！
　　“他……还有用。”他摩挲着我的脸颊，碧绿的眸子里似乎隐藏着更多的复杂。
　　“有用？”我喃喃低语，坐起来，看着他摇头，“我不懂。”
　　“……”他眉心紧了紧，低声道：“蛮儿……不要问我。”
　　不要？！那么多的人都死了啊！
　　我气急，揪住他的衣领疯狂地吼道：“那些人就该死吗？！我不问你，我要问谁？！你告诉我啊！告诉我啊！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无力地滑坐到他脚边，无声地哭泣。
　　他矮下身子，轻轻拥着我，缄默无语。
　　靠进他怀里，我稍稍找到了一点安全感。
　　他该死！杀了他！
　　我一惊。谁在喊？！是…我自己吗？
　　我抬头看凤清，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可爱得像个孩子。
　　他不该让自己双手沾满血腥，他就像神灵一样守护着我！
　　余光偷偷瞄着他，我的手悄然移向他挂在腰间的刀。
　　“放弃这个念头。”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将我双手拉至他的胸前，紧紧攥住。
　　“我自己去，也不行吗？”我用力想挣开他，可他的手却像钳子一样纹丝不动：“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因我死了！…为什么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你在怪我？”探询的目光落下来，我躲闪。他抿着的唇勾起一抹悲哀，然后幽幽开口：“也许他现在只是一个羽国皇子，可过不了多久，他会成为羽王。”
　　我闻言一愣，停止了挣扎：“他是皇储？！”
　　难道是因为有着一个国家作为后盾，才使得他那么不在乎别人的性命吗？
　　“凤清，这不是真的……”我摇头，他若是皇储又为什么要见到我才肯罢休，甚至不惜牺牲那么多无辜且美好的生命！
　　凤清未答，只是将我搂在怀里。
　　是什么样的地位才让我成为一个皇子的目标？！又是什么样的身份才让凤清用如此方式来保护我？！
　　“我究竟…是…谁？”我再次发问，声音细不可闻。
　　“蛮儿。”凤清的话很轻，他的下颌刚好抵着我的头。我想，此刻也只有他的怀抱可以让我稍稍的安心。
　　“我是…蛮儿吗……”我又一次确认。
　　“是，你是蛮儿，永远都是。”他低头说话时刚好将呼出的气吹到我脸上，暖暖的，像是温柔地摩挲。
　　杀了他！
　　心底的声音再次响起，心灵深处好像有什么刺入，我猛力推开凤清，冲下了马车。

　　清雅幽静的小院，种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花草。
　　花圃中，一抹雪青色的身影若隐若现。
　　一个身着淡紫绣梅长袍的男子正弯腰打理着这些花草。他神情专注，仿佛此刻他眼中的不是几株植物，而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直起身子，长袍上雪白的梅花也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轻轻飘洒，好似被风卷落。
　　“怎么得着闲来我这儿？”紫袍男子步出花圃，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为来客斟了一杯清淡的花茶。
　　热气缓缓升起，缭绕在他的眼角眉梢。
　　这是一张举世无双的绝色容颜，即使现在的他肤色稍有苍白，脸颊略显消瘦，但还是没人会否认他的美貌的。
　　这是一张可以让世人都为之沉醉的容颜，即使是用风华绝代，仍旧不足以形容他的一颦一笑。
　　梨白的身影踏进小院，自己拣了杯茶一口饮尽：“有个家伙快疯了，我来帮他找药！”
　　“心这么躁，可不像平常的你啊。”另一人笑笑，为对方添茶，然后优雅地端起自己的茶盏，啜了一小口，“红魇又惹到你了？这宫里就属他的性子最调皮了，想必也只有他能让你瞪眼睛。”
　　面对面坐下来，墨轩认真地瞅着对面这个淡泊寡欲的人，缓缓开口：“还说我呢，好歹还有个红魇让我偶尔起急。你每日就在这儿侍弄花草，研究药理，对其它事不闻不问，才像个隐世高人！”
　　美人闻言，淡然一笑：“只是心死了而已。”
　　说话间，一股忧伤在他平静的眸子深处泛起了一丝波澜，然转瞬即逝，“倒是苦了你们，还要帮我打理那些琐事。”
　　墨轩摆了摆手：“夕国本来就在宫中的势力范围之内，无论管不管，都不敢造次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紫衣男子的眉头紧了紧，若有所思地问：“听说，凤清去接她了？”她终究是不甘心的，所以才要亲自去处理吧。其实，心里最苦的人还是她吧！自己的心虽然死了，可她的心，怕是早已破碎不堪了。
　　“逆舞……”墨轩出声唤他，也是一脸的心事重重：“这次她回来，不要再让她受到伤害了。”
　　逆舞心中一颤，思绪被他的话拉了回来：“她……出事了？”声音有些微的颤抖，他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然而墨轩的话却印证了他的猜测，“刚刚收到凤清的传讯……蛮儿失忆了。”
　　片刻的沉默。
　　“该忘的，终究是会忘的。”他起身走入花圃，不一刻又回来，手上多了一样东西，“你要的葵叶，可以让红魇安静几日。”
　　“这么大的分量？！不会毒哑他吧？！”墨轩瞠目，盯着逆舞手中的东西。自从种了这些奇奇怪怪的花草，逆舞这整人的性子可是藏得愈发的深了。
　　逆舞莞尔：“与雪桑一同入茶，顶多失声一两天。”
　　墨轩接过那几片看似不起眼的叶子，小心地收好，同对方会心一笑。
　　很久没见过红魇那家伙失声后抓狂的可笑样子了呢！
　　自远处看去，小院中这两个男子似是低语交谈着什么，然而细看之下，才发现他们只是淡淡地笑着。
　　微风拂过，牵动衣襟与发丝，将这一幕定格成一幕唯美却诡异的画面。

　　似是笃定我会下车一样，他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扇子，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闪着精光。
　　我冷冷瞪着他：如果目光可以置人死地的话，那么他一定已经死过好几回了！
　　“我是，南煦黎。”他向前走了几步，意味深长地盯着我的脸。
　　“你再往前，我就杀了你！”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激动，可我只要想到他这种毫不在乎他人性命的做法，就会觉得愤怒！
　　他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隐晦的笑容。
　　我狠狠盯住他，想要将他的样子深深地烙在自己的记忆里。我要记住他，我要他后悔这样做！这样想着，却不由一愣，自己心中的仇恨怎么会这样强烈？
　　头隐隐作痛，我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会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转身往回走，不想再看到那令人厌恶的眼神。
　　“这些人真的是因我而死吗？”他的话像是利剑一样深深刺入我的心脏。我如遭雷击，仿佛石化般僵硬地站住。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什么样，但我看到凤清一脸平静，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会发生一样。这就是他阻止我的原因吗？他一直都在保护我不受伤害，可我却拼命地抵抗？！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脖颈，让我呼吸困难。挫败感涌上心头，我难过地闭上眼睛，不愿再与凤清对视，更不愿看这些散发着血腥味的尸体，那些因我而死的无辜者！
　　一双手，温暖有力，将我揽入怀中。
　　我颤抖着，将头埋在他宽厚的胸膛里，“凤清…对不起…是我，任性了。”
　　他低下头，语气自责“我没保护好你。”
　　听着他的话，我潸然泪下，再也说不出任何字句。他用手遮住我的视线，在我耳边低语：“睡一觉吧，我们就到家了。”
　　“家？”我只感到他的手指在我背上轻点几下，浓浓的睡意便袭卷而来。
　　也许，只有在他的怀里，我才能安心入睡。
　　因为，他是一个，不愿告诉我理由，却肯为我杀人的男子。

作者有话说

　　汗……我突然发现修文比写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