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秘密》淡暮霭

2、Chapter 01 午夜的拜访（修）

　　【女巫们喜欢红色，红色，是鲜血的颜色。她们将这充满暴力与死亡象征的颜料涂满整个外墙，并为其美名曰，激情的渲染】

　　到达目的地费尔伯格时，天已渐昏。

　　在司机的帮助下，艾琳娜从后备箱取下了所有行李后才颇有闲情的打量自己未来学习并生活的地方。

　　Escherstransse，这所业界出名的芭蕾学校外观大气，墙上的彩漆也是极富艺术特色的艳红，过度的绚烂不可长久直视，不然就容易头晕，碍于身旁的□□，她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微妙的心思，只有微移的目光透露出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这样的视觉冲击她竟然得忍受三年……

　　以及——艾琳娜不着痕迹的打量身边那位脸冒寒气的小姐，一边笑着和学院的主事透娜寒暄。

　　严肃的透娜小姐看上去不大好相处，但是也不会伸手打笑脸人，相较于她的有问必答，且随声附上的得体笑容，和她一起来的那位小姐就像透娜小姐欠了她500万美金一样，非常之高冷。

　　艾琳娜几不可见的耸了耸肩，也难怪这位小姐对透娜女士没有好脸色，因为她对自己也一样——照理说，她们两个也算是难得的缘分了。

　　说不清她们俩谁是谁的救命恩人，不过到底是过了命的交情，艾琳娜对女孩的冷淡难免有些微词。

　　几天前那场惊险的事故过后，原以为不会再有的交集再度产生了，她们竟如此有缘选择进入同一所学院深造。

　　然，偶遇至今，她们相处也有两个小时了，这两个小时里，这位小姐只对她说过两句话。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跨越东西两个半球，她从柏林机场出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副令人啼笑皆非的场面，黑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一辆的士旁边，身形笔直，而和她没有多少波澜的面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司机大叔那涨的通红，眼看着就要冒出火来的脸色。

　　“Escherstransse”

　　“Escherstransse？”

　　“……？”

　　就像每一个初来乍到的旅客，语言不通总会闹出那么点小笑话，女孩显然是会德语，但发音却不大标准，更加为难的是她的个性里充满了名为固执的因子，并将这种个性发展成极致的自我，女孩坚持自己的读音是正确的。

　　艾琳娜了解到她要前往的目的地之后即刻迎了上去，在人家把自我的大小姐丢出车门之前成功解救了‘水深火热’的司机大叔。

　　艾琳娜不清楚这位小姐有没有认出她，因为从那张平静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熟人应有的情绪。

　　不过饶是如此，她还是乖乖的跟着坐上来了，只是坐上来后不怎么和善的瞪着前排的司机大叔，婴儿肥的脸蛋还带着一丝孩子气恼怒，红嫩的嘴唇在一身黑色的衣裙下显得格外惹眼。

　　“I hate Ger…”

　　艾琳娜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巴，开玩笑，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是想从高速行驶的汽车中体验被丢出去的感觉吗？

　　而且，就因为您老不会说德语所以就讨厌德国真的不会太任性吗！她这样想着，手心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她不由得低头。

　　深渊一般的黑色瞳孔仿佛带着漩涡的魔力，明明捂住的是冰凉湿润的嘴唇，艾琳娜却像是碰到了一块烧的火烫的烙铁一般松开了手。

　　那抹眼神，那阴晦的眼神…

　　也许是她看错了，但是她真的有一种下一秒会被吞噬的窒息感……

　　“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

　　这是她和她说的第二句话，是解释还是威胁艾琳娜都不想再深究。她含糊的应了声，略带歉意的笑着，接下来的路程，无论多么无聊与寂静，她都不愿轻易的再往旁边靠去。

　　“就像你们来之前说的那样，我们不教跳舞，因为我们觉得来这里的学生应该都知道怎么跳，Escherstransse是一所被大众认可的专注特别教学的学校，这一点，你们很快就会了解到”

　　“我们的校长目前正在度假，等她回来你们就会见到，目前代行掌管内外事务的是芭勒斯夫人，她是为非常有名的芭蕾舞者，相当的和蔼可亲，有事你们可以向她反应，当然，最好是先和我说，毕竟教务主任可是非常忙碌的……”

　　滔滔不绝的话语从透娜小姐的嘴巴里蹦出来，艾琳娜依旧维持着她的笑脸，即使这些话之前在那位举止优雅从容的教务主任芭勒斯夫人面前她已经听过一遍了，但既然透娜小姐谈兴正浓她也没必要打断。

　　“还有这里的学生和教工...”

　　“我累了，可以先带我去看看房间吗”

　　这祈使句一般的疑问句一出口，艾琳娜就察觉到透娜小姐雄厚的背部一僵，她不忍直视那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的微笑，眼观眼鼻观鼻，假装自己在四处看风景。

　　“哦，当然，当然，我怎么会忘记呢？事实上我正准备带你们前往学生宿舍，你真是个心急的孩子，不过在这里，你很快就会学会如何耐心的处世，布拉瑞小姐”

　　她们视线胶着，周围的温度好像骤然降了一截，仿佛下一刻就要怼上，让人松了口气的是坏脾气的大小姐并没有发作。

　　布拉瑞的沉默让透娜小姐的心情好了些，她愉快的带着她们俩上楼，穿过几条迂回的走廊之后，在一扇大红色的门前停了下来。门是拱形的，上面镶嵌着五彩斑斓的玻璃，房间应该很大。

　　她们静静的等着透娜小姐找钥匙开门，进去后发现里面空间确实很空旷，而且看得出有定期打扫，房间内部干净整洁，上下铺式的大床上也都放着崭新的三件套，叠的整整齐齐的，柔软，干燥，应该铺好马上就可以窝进去美美的睡一觉了……

　　等等！上下铺？

　　艾琳娜等了一会儿，确定透娜小姐没有带她们去第二个房间的意图后，忍不住把自己的疑意提了出来。

　　“这个房间可是这里最大的一间卧房了，弗朗西斯小姐对这里不满意吗？因为其他的房间暂时还没有空出来，所以…我以为你应该会很满意的，毕竟在没有比和同时入学又是新室友做朋友更让人值得庆祝的事了……”

　　Excuse me ？！艾琳娜谨慎的看了布拉瑞一眼，她不认为让人碰一下都像是要杀人的女孩会愿意和别人住一起，就算她愿意，自己还不愿意呢！

　　“事实上，我觉得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各自都有一些不方便的地方，如果学校这边没有宿舍的话，我可以暂时去镇子上租一间房的…”

　　透娜小姐沉下脸，很是不悦。

　　“我们并不鼓励学子在外面租房子，那样是对你们的监督人不负责，至于弗朗西斯小姐你说的不方便，我想，繁重的训练会让你没有精力再去顾虑那些不该考虑的事的，相信我，我会办到的，这点，芭勒斯夫人也对我赞不绝口……那么没有其它特殊情况的话……”

　　艾琳娜忍住爆粗口的欲望，看了一眼本该最难以忍受，现在却出乎意料的无动于衷的人。

　　布拉瑞安静的回视她。

　　“我没有意见”

　　她淡淡的说着。

　　Fuck!

　　艾琳娜终于在心底骂了声粗口，她看着新室友那张恬静的漂亮面孔，心思翻涌。

　　所以大小姐还是个非常听老师话的乖宝宝？

　　透娜小姐离去了，她显然很满意布拉瑞的识相，走之前甚至意味深长的看了艾琳娜一眼，好像她是一个专爱挑事的刺头学生似的，这让生性谨慎，没有得罪人习惯的艾琳娜有点糟心。

　　宿舍里只剩下两个人，室内一时间寂静的令人尴尬。

　　她正欲言又止想如何打破这样的沉默，却见布拉瑞和这个宿舍没她这个人那样，顾自翻上了床的上铺——艾琳娜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在回过神之后她看到女孩已经稳稳的盘坐在上方那块叠的方正的被褥上了。

　　暗红色的墙壁投下淡淡的影子，她居高临下的样子就像一位君临天下的国王，对脚下匍匐的蝼蚁不屑一顾。

　　她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默默的选择了睡在下铺，也许是过于神经质了，她依旧对那双不时浮现于脑海的黑眼睛心有余悸。

　　不欲多言，心莫名很累的艾琳娜将随身的行李箱拖到了墙角的壁橱旁，弯身收拾邦尼姨妈临行前为她整理的行李，除了重要的练功服和芭蕾舞鞋，就是一些日常的换洗衣物，再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了，毕竟她是来学习而非度假的...

　　从隔层拿出一条旧毛巾，随意搭在臂弯上后她走进了盥洗室，学校的设施并不愧对它在业内的知名度，洗浴装修华丽大气。

　　对着宝石镜面龇牙一笑，她拿着打湿的毛巾回到了卧室，开始辛苦的擦拭工作，上边那位大神想印度的僧人入定了般岿然不动，等艾琳娜清理完毕，布拉瑞没有一丝要动的倾向。

　　难道她就准备这样入睡？虽然这里有定期打扫过，但是也不见得有多干净啊!

　　艾琳娜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旧毛巾洗干净了挂在显眼的地方，对方要是需要可以随手取到。

　　拖着疲惫但满足的身体躺在暖和的被褥里，艾琳娜很快就睡着了，期间灯光大刺刺的照在她的眼皮上，也仅是让她俊俏的眉峰紧蹙了些，仿佛是感应到她不安的心音，天花板上的灯源如数熄灭。

　　黑暗中她安然的陷入沉眠，逐渐平缓的呼吸让夜晚都显得安宁无比。

　　在这样一个连死神都会选择休息一般的夜里，宁静就像暴风雨前最后的警告。

　　夜半三更的时候，窗外风声忽然大作，阴冷的空气伴随着肆虐的电闪雷鸣透过缝隙，在这所古老的百年建筑中穿行，幽闭的空间发出了古怪的啸声，不似人间，却真切的回荡在耳边，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叹息。

　　人世间累积了百年的悲伤，沉重的如垂死之人最后的喘息，向无辜少女伸出的贪婪之爪在墙角投下窒息的阴影，它扭曲而多毛，一寸一寸的向前探着，眼见就要触碰到女孩脆落的咽喉，就在即将收紧刹那，它兀然退却。

　　骤然睁开双目的少女凌空一翻，纤弱的身影轻巧落地，带着凌厉的怒意站定，黑色的衣裙飘落无声，黑暗中竟是无风自动。

　　她沉默的望向那扇不知何时悄然开启的门，目色寂然，洞开的大门漏进阴森的冷风，但比那风更让人颤栗的是门后的存在，那个前一秒欲图掐死她身后的人却能在她出手警告的一瞬间避退的…

　　Mater......

　　“真的是你来了啊，我亲爱的妹妹”

　　嘶哑的声音就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的那样干涩苍老，她没有为这有意透露的苍老而放松。叹息之母一向是她们三姐妹中法力最强的，只是她不能放任其无视自己的存在对艾琳娜出手。

　　“来做客怎么不和姐姐我说一声呢，你知道察觉到你的气息出现在我的感知范围内是多么的……令人吃惊吗？”

　　“我并无它意，造访费尔伯格非我本意”

　　带着对此地淡淡的嫌弃，她对着她的姐姐道歉道，她们各有自己的领地，却没有相互上门探亲的习惯，甚至，有时候，见面即挑衅，她能理解那份吃惊里面包含了多少的警惕和厌恶。

　　“那么，你是为了那个女孩来到这里的…放心，我没打算杀死她，适才不过是想和你打个招呼罢了，我可舍不得杀死我的信徒”

　　黑暗之主漠然垂目，良久，她淡淡道。

　　“她是属于我的猎物，并非你的‘信徒’”

　　“只能说你的运气太差，我可不管她是谁的猎物，跑到了我的领地，她就是我的学生”

　　嘶哑的声音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一下，忽然发出阴森的笑声，毒蛇般冰冷的笑意透露出三分狡猾的嘲讽。

　　“我都忘了，你现在也是我学生之一啊”

　　“这些可爱的孩子最终都会成为我最忠诚的信使，少了哪一个都会让我心疼不已呢”

　　“不要将我的退让当做你放肆的资本，修斯彼瑞，就算你是我们之中最强的，在你重伤不愈的现在，我可不会输给你”

　　“真是淘气的孩子，一点都不可爱，那就尽早离开这里吧，你既不想却待的太久得话，姐姐我可是会多想的…”

　　随着冷风离去而逐渐飘渺的声音说明危险已经过去，黑发的少女轻轻的弯起嘴角。

　　“被人类重挫至此的家伙还有脸多想么？多情的海莲娜……”

　　吟游诗人一般的轻诵还未落下尾音，原已离去的冷风狂藉而归，愤怒的咆哮让她不得不施术挡避。

　　“既然要做学生，那么从明天起就给我乖乖的去上课，要是让我知道你逃课了，布拉瑞，你会非常荣幸的拥有一个作为家长的校长！”

　　恼羞成怒了？让她堂堂的黑暗之母上课，开什么玩笑！

　　“不肯遵守规则就给我滚蛋！”

　　……

　　既是规则，便是她，也是要恪守的，但要是这么去了，她岂不是太没面子？

　　确认那人现在是真的离去了之后，布拉瑞暗忖，随即又是一阵气闷。

　　都是这家伙的错！

　　游离的视线再度回到被睡神眷顾的少女身上，艾琳娜闭上眼的模样像个天使，就像那个嘈杂的黄昏，背光而来的少女将她扑倒在地，无论是她带着光晕的身影，还是那突如起来的拥抱，她从不曾忘记过……

　　重归寂静的夜色渐深，银月破空而出，她站立的身影在月下拉伸开，僵立的影子在床头停滞了许久，似乎是在凝视，又像是在深思。

　　纤长的手指探出，她轻轻地上前一步，从那人温柔的眉目拂过，然后下滑至高挺的鼻梁，少女呼吸间传达出的那份磅礴的生机，那样的无暇与美好……

　　还有那曝露在外的，差地落于修斯彼瑞之手的，纤细的仿佛一拧就断的脖颈。

　　“唔...”

　　艾琳娜睡意朦胧的眼里犹带着一丝恍惚，她看着站在她床头的女孩，昏沉的脑袋反应不过来。

　　“抱歉？你...”她困惑，不解为何大半夜的这人要跟个鬼魂似得站着吓人。

　　“我的被子没有铺，没法睡。”黑发的少女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不悦，仍旧冷着一张脸。

　　“...”

　　虽然彻底清醒，却怀疑自己还在做梦的艾琳娜不知道要说什么。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话虽如此，最后艾琳娜还是起来替她把被子铺了，就像她一贯表现出来的那样，出于趋利避害的人性本能，不愿与人结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