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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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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中我挤了半天才出了酒吧门,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喉咙,街道两边早已高高低低站满了魔族,黑压压的。队伍缓缓从远处蜿蜒行来,领先的战将趾高气扬的打着黑色逆五芒星的旗帜,其后紧跟的是六列高大的战马,整齐迈步的时候感觉大地都在振动。兵士们深紫色的斗篷下,乌金的铠甲在狂风沙中熠熠生光,有邪恶法师、牛头人和小恶魔,但更多的是骷髅兵,白森森的。黑色的地狱犬走在战马的外侧,看上去和它们的主人同样的兴高采烈。前面几排方阵过完,后面蜿蜒而来的队伍中间是羽翼洁白的天使……
我下意识握紧双拳。
怎么会这么多?!
被俘虏的天使大部分连衣服都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浑身血污,翅膀被一一刺穿,用铁链穿起,前后相连结成长长的一串。拿着武器的魔族走在两侧,不时还拖拽一下,白色的羽毛飞得到处都是。我能闻到厚重的血和尘土的味道在空气里浮动着,从人群缝隙里还能隐约看到一些天使的面孔——惨白、憔悴、毫无生气,挤得靠前一点的人肯定能听到低低的喘息声还有呻吟声……
看上去,被俘虏的天使大都是两翼的,连四翼白翅的都没怎么看见。
是低阶的法天使吧……
究竟没来得及撤走还是根本就是……被遗忘了……
旁边的人似乎都很兴奋,夹杂着魔界方言的议论潮水一样灌入我的耳朵。
我不想听的,可是办不到!
“这次茵蔯大人和默菲斯托里菲斯大人立了大功了!魔王一定很高兴!”
“是啊,天使的军队真是不堪一击!不过,嘿嘿,长得还都真挺漂亮的!”
“那当然。不过打仗,光是漂亮有什么用!我听说这次我们连大恶魔都没派上去,第二天就陷落了,主城——叫什么来的——全都空了!”
“神族们总是这样的,说一套做一套,以为自己是神所钟爱的,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会输,照样要死!”
“听说法天使这次死了好多……后来都没办法收拾战场了,只好把我们的人清完之后直接点火,烧了有三四天呢!
“…………”
闭嘴!
闭嘴!
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
我不愿意再听,我不愿意再看,可是……腿如同生了根似的,完全迈不出去。血似乎越流越慢了,全都堵在胸口。
我深深吸气想让自己平静。一次。两次。三次。
可是没有用。
看着近处踉踉跄跄走过的那一张张惨白的面孔,我只觉得整个人都麻木了。
第一天月球天陷落是一百多年前圣战开打不久的事情,那时候我还在天界浑浑噩噩的度日,具体情形不很清楚。但神族当时对魔族袭击多少有准备,实质上的损伤并不大。最起码……被俘的天使没有这么多!第二天是水星天,地势平坦,以平原和湖泊为主,主管大天使是风系的拉斐尔,印象中设有不少结界,而且拉斐尔的数个法天使团常驻第二天主城内外……怎么这次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这怎么可能!?
可是,一瞬间脑海里首先清晰浮现出的,
不是蓝灰色的高大城堡,
不是广场中间巨大的方镜,
不是那镜框上红得几乎滴出血来的玫瑰。
不是。
旁边的几只小恶魔叽叽喳喳的聊得越来越兴奋。
“哇,队伍还没走完呢,肯特,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次俘虏了多少天使?”
“告示上说,俘虏了近六万天使呢,是这么多年最多的一次!”
“嗯,听说过几天要在城中心的广场上拍卖俘虏,没被买走的就送到矿山里去,我们去看看热闹吧!说不定……”
“等等,”我瞬间觉得连呼吸都停止了,转身一把拎住身后恶魔的领口,“你刚刚说……什么?这些俘虏会被拍卖?卖作奴隶?”
“嗯?你没看中心广场的告示牌?”小恶魔愣了愣,眨了眨玻璃珠似的眼睛,“是啊,先把他们在广场上作为奴隶拍卖,拍卖所得一半作为额外的将士犒劳,另一半上交国库;没被买走的战俘就作为苦力发到第三狱和第五狱刚开放的矿山。这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来处理俘虏,因为人数太多。提案上报给由我们魔界的七位君主,最后是陛下特批的。”
“特批的?!”手在发抖,我拼命压低声音,不然肯定会吼出来,“他自己也是天使,怎么能……”
小恶魔惊异的看了我一眼,用力甩开我的手,“你怎么能这么说!陛下早已抛弃了那个虚伪的地方,他是魔界的最强者,是令所有魔族骄傲的王,这么处理有什么不对?”
他旁边的同伴鄙夷的看了看我,“别装纯洁了,你不也是堕天使?现在你不也在这里看?我觉得陛下已经对他们非常仁慈了,没有将这群天使全部处死!我们和神族是死敌!他们杀我们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半分手软。”
我张口,却发觉嗓子很干,干到发哑,干到要生生断裂开。
我闭上眼睛,再没法讲出任何话来。
他们……说得很对……
七千多年前路西法早已叛离,带着三分之一的天使从天堂堕落,九天九夜的混沌之后成为魔界之王。他不再是天界最美丽最高贵最神圣的炽天使,不再是做了几百列纪的天国副君,光耀晨星,拥有光辉六翼的路西菲尔,神最宠爱的大天使长。
永远不再是。
这个事实本身,就如同殿下被人刺杀一样清楚,一样无可改变。
我奋力推开面前的人群,想马上离去。
再多看一秒,再多听一秒,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真的。
宽大的衣服忽然被人从后面抓住,风帽滑落下来。
“你要去哪里?我们刚刚还没说完吧?”
我转身,黑发高挑的魔族正站在我面前从容的微笑,黑色双眼的深处是难以形容的湛蓝,甚至带着微妙的惊异和悲悯。他的背后是一幅色彩浓艳的凯旋画卷——欢呼胜利的人群、趾高气扬的士兵、伤痕累累的俘虏、所多玛深色的威严城墙,还有绵延至天际尽头的漫天黄沙。
我从来没觉得,这里的天空是这么高,这么的荒芜和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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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面对面的杵在那里,好像两根神殿里的柱子,人群在身边挤来挤去,慢慢安静下来。
他不笑了,站在那里呆呆看着我,活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木然的看着他。“……放开。”
他立刻收手。“呃,能替我找到一朵么?情人节的雪花,哪一种都可以。你戴的那款就很好。”
“抱歉……我还有事。”
“等一等!”他拦在我面前,“你头发……怎么是这个颜色?”
“天生的。”我伸手拉起风帽,顺手把洒出来的发丝塞进去。
“你是堕天使不是?你打算去哪里?”魔族继续伸手拉住我的衣服,好在这次没扯帽子。
我是真的没有心情讲话,直接拍掉他的手,绕过他继续走。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
嗯,这里确实很挤。
“喂,你——你是不是想去广场中看告示?”
真的很挤……
“喂,告示我这里就有。城中心的广场现在你挤不进去的。”
…………
我停步,下一秒就被人抓住袖口。
“看,就是这个。”
一卷黑色羊皮轴直接塞到我手里。质地颇佳。
我点头,“谢谢。”
……不是说魔界很少使用这样的卷轴么?
他点点头,“最好出去看。这里秩序不太好,人多。”
我看了他一眼,他没什么表情,但嘴唇抿得很紧。
抬眼看见左手边就有个突出的小平台,平台上……没人。
我在他肩膀上一按,轻轻跳了上去,直接展开卷轴。
卷轴上一行行银灰色字迹流丽优雅——我从没想过魔界的文字可以写得如此美妙——可是这上面写了些什么!!!
“这次战役共持续十七日,在茵蔯子爵和默菲斯托里菲斯军团长的带领下攻占除紫罗兰湖泽区和奇异谷以外全部第二天,大获全胜……”
耳边传来奇异的风声,恍如巨大的骨翼拍打的声音。
“除主天使及其以上天使,这次战役所有生还及轻伤俘虏共计55609名,拍卖时限从六月三日日出到当日日落,地点为所多玛城中心广场。任何魔界居民均可购买,5名起拍,上限1000名。地狱公爵及其以上不受此限制,但最多不得超过10000名……”
“你以前是战天使?”
点头。
“所有天使均被黑魔法束缚,用布袋装裹。六百安拉一名。按袋上号码统一排列,抽签决定货品,不得自行挑选。所购买天使为私奴,不得赎买,主人对其享有一切权利。一旦发觉任何战俘试图逃出魔界,格杀勿论……”
我匆匆展开读完,又不可置信的再读了一遍。
说真的,我很有把这东西撕碎的冲动——天啊,这究竟是谁的想法?!拍卖战俘?!
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即使要买,最多我一个人也只能买走1000名,六万安拉的钱不是问题,可是……其他的那些天使……难道我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那些魔族买走?或者是……卖入矿山被折磨到死?!多少年来魔界几乎是废止了奴隶制的,现在连所谓的奴隶船上的奴隶都有了相当的自由,可是现在魔王陛下的命令是……把俘虏的活着的低级天使卖作奴隶任人宰割?!
六月三日就是……后天!
没时间了!
我握住卷轴正要往下冲,一个畸形的黑影突兀横在面前。
“……至少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丢了我会被骂的。”
我抬头,抄着双手的高个魔族笑得比较无奈,背后一双偌大的黑色骨翼凌空展开,狭窄的边缘给人种利如刀刃的错觉。
…………
他什么时候飞上来的?刚刚?
“抱歉,还你。”我递还卷轴给他,勉强笑了笑,“谢谢。”
“嗯。没什么。你打算去买战俘?”
“呃,应该吧。”
“好啊,那你先忙!到时候我再和你说雪花的事情。”
我点头,刚抬腿又退回来:“为什么那么肯定我会见到你?”
广场的人应该很多。
他摸了摸自己鼻子,逆光中过于锋利纤细的轮廓几近魅惑,“我是主持拍卖的人嘛。”
嗯,原来如此。
我了然的点头。
嗯?!
魔族颇自豪的扬扬下巴,笑得还很矜持,“我就是默菲斯托里菲斯。幸会啊,堕天使阁下。”
默菲斯托里菲斯?
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
我僵硬的低头看了看他手中的卷轴,又抬头看了看笑眯眯的某只。
原来如此。
“刚刚那份卷轴是……”
难怪字迹总觉得有些眼熟!魔界的官方以魔王路西法的字体为最高标准,王宫的书记官几乎都使用这种字体来起草公文。
“对,这是书记官起草,陛下亲自签署的正式公文。中心广场的告示就是照这个抄了一遍。”他眨眨眼睛,“好了,堕天使阁下,能不能告诉我什么地方可以找到这一款情人节的雪花?我想买。宝石最好是黑色的。”
我吸了口气,竭力压下脑海里面纷繁的念头,“首先,我确实不知道哪里还能买得到成品,或许你应该去黑市上看看;再者,这次的所有成品中没有纯黑色的雪花。”
“黑市我去过了,有价无市。”他对我笑笑,“你怎么知道没有纯黑的?要不,就把你现在戴的卖给我如何?”
“……因为是我做的!”我平静的看着他眼中的不可置信。“六款发售的雪花分别用的宝石是月泉石、白钨、玫瑰石英、碧玺、紫色重晶石和变色刚玉。没有黑色。”
默菲斯托里菲斯盯着我上上下下看了半天,目光充满好奇,“原来Leahcim的设计师真的是天使。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名字是……”
看上去他似乎在竭力回忆什么,可是我并不觉得他能……
“雅米尔?”他笑得非常灿烂,“我记得店里面的那个绿头发小恶魔是这么说的——他们的设计师是天使雅米尔。”
我僵硬的点点头算是默认。
绿头发的小恶魔……
诺克!你这个……这个小笨蛋!!
“如果我想要一件珠宝——你制作的黑色雪花——你有什么条件?”
条件?
条件!?
我叹了口气,“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
高耸的阁楼投下剑一样的影子,默菲斯托里菲斯双手还是抱在胸前的姿势,他轻轻点头,垂到眼睛上的丝丝缕缕黑色发丝折成曲折光影,看不懂他的表情,“当然。我问你要什么条件,也就是说,想和你订约。”
“时间。材料。其他要求。”
我盯着他看:为了一件珠宝而和人订约?
“越快越好。黑色的宝石,你选。没有其他要求。材料我来可以准备。如果你愿意接受钱财作为酬劳,再好不过。公开发售的雪花价格是1919安拉,我按十倍价格付你。”
默菲斯托里菲斯的态度十分冷静,冷静到……我没办法当他在发疯!
我再仔细想了想,“你能操纵契约?”
默菲斯托里菲斯继续点头,“没错。我也是灵魂契约师。”
契约在魔界相当普遍,但订立契约通常需要道具,最简单的道具就是各种各样的召唤书,其次是各种魔法阵。订立契约的魔法相当特殊,除了极少数精通魔法的上位魔族,魔界能够直接与人订立契约的只有专门的契约师,人数很少。契约的代价分很多种,从付出灵魂到付出金钱,违背契约则无一例外将被契约的力量所重罚,即使本身魔力再强也难以幸免……
“只是一件珠宝,不值得。”
“但我愿意,我自己认为值得就值得。” 默菲斯托里菲斯耸耸肩膀,洒在肩上的黑发轻轻晃动,“为什么你们考虑问题总是那么复杂?”
我垂下眼睛,眼眶突然一阵发热。
记忆里的少年仰起脸,清澈的笑容凝在眼中,阳光如水。
——值不值得,只有我自己明白!
那时候温柔清朗的阳光,淡蓝泛紫的天空,翠色朦胧的湖面,毛茸茸的草地,满地都是粉色铃兰玫瑰白色雏菊蓝色风信子,如新雪一样四下散落的花瓣,还有嬉闹着笑容灿烂羽翼纯洁的小天使们……
那时的我们,现在在哪里?
我深深吸气,胸口在隐隐发痛。
狂风卷着夜幕降临,不时有巨大的兀鹫飞过头顶,天幕深紫,幽深如月下静海,街道上喧闹的人群三三两两散去,我的世界静寂无声。
“我答应你,如果你能帮我找到一个人。”我轻声说,“纯白四翼,金发褐眼,他的名字是……伊比利斯。”
风沙飞舞。
默菲斯托里菲斯眯起眼睛,“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我是指,你还在天界的时候。”他看看我恶质地勾起嘴角,“万一他不在这群战俘里,我要怎么找到人交给你?”
我沉默。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伊比利斯现在在哪里。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六十多年前,我们逃出天界不久。他找理由去无垠红海经过依布海村,我和雷特赶去在一艘小船上匆匆见了他一面。那时候天界正因为我们的叛离而人心惶惶,他不敢多留,我和雷特的伤势都没痊愈,也不敢随意在这边走动,因为风声已经传到了魔界。具体拉拉杂杂说了什么我已不记得了,只是当时他眼睛红了几次,说彼此保重等平静些之后再联络,之后再没有机会见面。断断续续的通信在十年前也完全断掉,最后的讯息只有几句话,伊比利斯说他已顺利从圣光毕业,升为力天使,派驻第三天。
“……我确实不知道他的具体下落。如果他在战俘中,把他平安的交给我,不管用什么方式;即使他这次不在战俘中,以后也是如此。但首先,如果你能确定他不在这次这群战俘中,我就为你做一件黑色的雪花作为报酬。你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在找到伊比利斯之前,这契约一直有效。你考虑清楚。”
我抬起头看他,他也正在灼灼的看着我。
我很清楚,这对他并不公平,但这是我必须抓住的机会;若他拒绝,我便只有靠自己了。
可能是由于妖精的血统,默菲斯托里菲斯容貌相当英俊,作为魔族,甚至有些过于英俊了,然而他的俊美中有种异常锋利危险的东西,糅杂成某种黑暗矛盾的诱惑。
他的眼睛很像某人,第一眼我就发觉了,却自欺欺人希望自己没有注意到。
真的很像……
尤其轻轻微笑的时候。
“成交。我,灵魂契约师,默菲斯托里菲斯——”
他扬起右手,低声飞快念诵着陌生的咒文,黑色光芒在手心快速凝结,渐渐转为深暗的蓝。
“我,法罗尔——”
我抬起右手,指尖微微下垂,银芒闪耀不停。
“以天使伊比利斯的自由来交换黑色的宝石雪花。契约成立。”
暗蓝色和淡银色的光芒在昏暗的世界里跳跃交辉,幻化凝成六芒星的图案,瞬间爆开火花。我抿紧嘴唇,右手手心有种冰凉的刺痛感不断旋转,旋即消失。
“法罗尔……”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这才是你的本名吧?”
我点头,“雅米尔是我来到魔界之后用的名字。”对于大多数堕落天使来说,换个名字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在和人订立契约的时候,必须使用本名。
当时我不理解为什么默菲斯托里菲斯愿意为一件珠宝付那么高的代价,后来我才明白,真正发疯的人,并不是默菲斯托里菲斯。
是我。
当夜我即离开了所多玛城回幻影城,一晚上发出十多封讯息给散居各处的同伴们。最郁闷的是我竟然联络不上雷特——他不在店里,不在阁楼,不在他自己住处——我只好在阁楼里的水晶球留言,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及时看到;估算时间,我赶回第五狱找人又来不及了,急得心头阵阵火发。想想现在的形势,历历往事如沉滓泛起,久久不肯散尽。我胸口闷得难受,坐着站起来,站起来又坐下去,楼上楼下无事跑了好几回,看什么地方都觉得不顺眼。特地好好的做了一壶咖啡,最后一杯都没喝完,不记得杯子随手搁在哪了,也没去找。
晃到了后半夜,一点睡意没有,跑去站在窗前发呆。乳白色雾气在暗夜中茫然地从眼前缓缓流过,迟滞而温柔的笼罩一切,如梦如幻,如流年辗转,似易景流光,每每百感交集,终究无话可说。幻影城城市不大,还有一半是水中倒影,白日里看起来都觉得飘忽,不要说起雾的时候。这里建筑风格介乎魔界盛行的巴洛克的夸张华丽和天界哥特风格的严整奇谲之间,大多秀丽纤巧,有种朴素的精致感,在雾中几近全没,只有一些出挑的轮廓时隐时现,远处艾肯雪山的大小尖顶闪着孤寒的光芒。
夜色如冰,楼下回环的苦恼河水流在寂静中轻声呜咽,潺潺涓涓,细细碎碎。
我抱住厚重的窗帘斜靠在窗户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眼前是一幅灰黯静寂的油画,带着阴暗的气息。冰凉的夜雾轻触我的睫毛,凝成细小的水珠。无由的淡淡倦意一波波涌上,整个人都懒懒得不想动,觉得就这样一直到世界终结,或许也是很好的事情。
我,雷特,沙尔,芭碧萝,拿丹叶,伊比利斯。
我们六个人里只有伊比利斯是法天使,现在也只有他还留在天界。
伊比利斯,这些年来,你过得还好吗?开心吗?是不是偶然也会想念我们……你是不会在这群战俘里面的,对吧?
我默然微笑。
夜里楼下的流水看起来是极深的紫,闪动着琉璃般晶莹的光芒。
很多时候,把一切归于命运,不过是懦弱者的借口。
只是你明知如此,仍旧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