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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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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万通的告白没有感动奈良,反倒感动了自己,他缠缠绵绵地把脑袋枕在对方腿上,同时用双手紧抱住对方的大腿——我是有多么喜欢这个人啊!哪怕什么也做不成,像现在这样挨着他搂着他,也是心满意足的。
“滚。”奈良开始怀疑金万通的智商了,用另外一只脚去踢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金万通紧抱住那条软绵绵的大腿不肯撒手,“当然知道。”
奈良又被气乐了,又一脚踢过去,“那你还缠着我这个快要死的人做什么。”
别看奈良的腿摸上去柔软,但是当他把肌肉一绷就硬得像钢条,踢出去,那腿上的力道少不了有百来斤。金万通被踢得重心不稳,干脆直接往地上一坐,屁股挪前,仍是抱着对方大腿不肯撒手。
“别乱说,什么死不死的,现在还没开审呢,而且很多国家都废除死刑了。”
奈良忍不住笑起来,摇摇头,“金先生,你是故意装傻还是太天真?”
金万通看着他那略带讽刺的笑容,瞪大眼睛痴傻了,比见了金山银山还要难得!奈良笑了?奈良对着我笑了?金万通慢慢从这两天惊天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脑子却不太利索了,既不知该说什么话,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最后索性放纵自己——他跪坐地上,用面颊磨蹭奈良的大腿,心猿意马地说:“我是真舍不得你。”
他的举动无疑是撒娇了,可是却不知道,就凭自己那副三大五粗的虎躯,做出这样的行为一点也不招人怜爱,反而显得滑稽。
奈良再次哑口无言,他现在不怀疑金万通智商高低了,而是怀疑对方脑残!
他没有兴趣和这脑残货一块儿发痴,所以再次提起腿脚,并且用上了全力踢出去。
金万通被踢中下颚,门牙一磕,把舌头给咬着了,正用五体投地的姿势趴着,顷刻间满口是血。他捂住嘴巴爬起来,不敢开口说话了,拍打铁门,匆匆跑走止血。
奈良毫不关心对方的舌头,这人太烦了,寂寞也有寂寞的好处。
他一心想要清静清静,可是总有人不让他如愿!
这个人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探监,轻车熟路的向走廊推进,轮椅的轱辘碌碌辗过地砖,发出了丁点清脆的声响。他着一身庄严的黑色长袍,没过膝盖,露出了无力下垂的两条萎缩小腿,双脚套着布靴,鞋带紧紧地缠绕好几圈,若不然便勾不住靴子了。
晚班的守卫长是个虔诚的教徒,所以对他恭敬有加,一边捏住钥匙开锁,一边与他搭话。
“神父辛苦了,那么晚还到这来。”
“不,不,请你不要这样说,天父没有因为我是废人而放弃我,能为祂跑腿可是我的荣幸。”
守卫长徐徐推开铁门,“但愿您不是白跑一趟。”
“怎么会呢?”轮椅上的人微微一笑,“我相信人性本善,也许是我表达的诚意还不够吧,所以我还要更加努力才行,他总有一天会感受到主的恩慈。”
守卫长被这明眸皓齿的笑容惊到,霎那间仿佛看到了圣光荣荣,愣了一会才说:“好吧,务必请小心点,有什么事喊一声,我就在门外守着。”
“谢谢,愿主保佑你。”
铁门合上了,紧接是落锁的声音,逼仄的囚室里,只剩下奈良和访客。
这位访客面带笑容,亲切问候,“这些天过得怎么样?环境比刚来的时候习惯了吧,睡得好吗?吃得下吗?”
前一位访客是个呱噪又愚昧的活物,这位在奈良眼里连活物都不是了,他一动不动坐在床边上,垂着头,默默看自己的影子,视对方如空气。
唐纳修并不在乎自己的待遇,这是他第三次来此,哪次不是被彻底无视。他先好好打量奈良一番,很好,看上去还不算憔悴,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板上,那身姿容貌可以塑成雕像。他又放眼打量周遭,露出了无法理解的疑惑,“奈良,除了我还有谁来看你啦?”
奈良不答,依旧不动如山。
唐纳修捞起地上的被踩得一块黑一块白的大氅,放在腿上抚摸着,自言自语:“这可是好东西啊,你怎么如此糟蹋人家的心意。哦呵,连万花筒也给你带进来了,肯定是怕你闲得无趣,你那朋友真是热心得没话说了。我认不认识?”
虽然奈良始终是一个反应,唐纳修仍是念念叨叨地说个不停,说的都是关怀体贴,若是让不懂内情的人看去了,不得竖起大拇指赞叹这个神父宽容耐心。
唐纳修关怀得差不多了,也想不出有什么好慰问的,便拿起窗台上翻开的圣经,连人带椅转身,轻放在奈良身旁,“你看了多少?有没有什么感想?”
他来到奈良跟前,抬头仰望对方,“这样吧,我给你说个圣经里的故事好不好?”
在这方面唐纳修绝对是一个称职的神职人员,他甚至不用翻看圣经,就把马太福音第二十六章——耶稣与犹大的故事娓娓道来。
他还在故事讲完之后总结,耶稣是多么伟大的一个圣子,他早已洞悉了犹大的阴谋诡计,却一次又一次给他机会悔改;耶稣其实比任何人更痛心门徒的背叛,所以他选择成全对方,用自己一死,来换犹太的觉悟,因为有些事情是对是错,需要发生后才能知道结果。
该说的都说完了,夜已经很深了,唐纳修珍而重之地捧起奈良的右手,轻轻亲吻对方的手背。
“主会原谅你,我也会。晚安。”
奈良在对方离去后紧紧攥住拳头,被亲吻过的手背冒起了青筋。
唐纳修走了,可奈良知道他还会再来,一定会。只要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都无法摆脱这个人,他就觉得崩溃,唐纳修每次一来一去,其实都是一场不动声色又兵不刃血的酷刑。
奈良无法入睡,整夜整夜地坐到天亮,眼睛一天比一天红,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内心的煎熬让他不得安生。又是一个彻夜无眠的清早,他抬起手,摸上粗糙的灰色砖墙,冰冷的、严实的不透丝毫缝隙,把他困死在这方寸之地。而他只能像困兽一般走投无路,任由别人践踏羞辱,并且毫无还手之力,他快要疯了!
猛地,一个挺身,奈良听到“砰”地巨响,他扶住了墙壁,在阵阵疼痛中畅快淋漓地笑了。
这阵子,金万通情绪也很低落,又犯病了。
这次还病得颇为严重,心神不宁食不知味,隔三差五时就要唉声叹气,活像得了抑郁症。
他被奈良踢出门后,反而惦记上了这种滋味,觉得皮痒心也痒,只要能再看到奈良凛凛发狠的模样,再被踹上多少脚都值得。可是他看不到呀,别墅已经不再是任由他来去自如的地方了,开审的消息一公布,里里外外的守卫把那里围得像滴水不漏的铁桶。
他安分了两三天,到底还是坐不住,揉揉被踢伤下巴,动起了心思。
金万通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想再看见奈良,看一眼是一眼!
吃过晚饭,他坐在书房里拨了一个又一个电话,半小时以后,直接把话筒砸了。
严副官听到动静跑进来,一脸紧张地问:“司令,咋了?”
金万通用力捶一下书桌,“妈了个逼!那帮老不死的混球,一个个只会跟老子装模作样!他们有难处?放他娘的犬屁,收礼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为难!”
严副官可不敢像他一样大放厥词,只能好声好气安抚,“司令,别气了,当心对身体不好。军部框框条条的规矩特多,要疏通起来是很麻烦,要是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想想其他办法。”
金万通气哼哼地摸出酒壶,扭开瓶盖后,忽然眼睛一亮。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严副官愣愣地说:“司令,别气了,当心……”
“不是这句。”
“军部的规矩特别多,我们可以想想其他办法。”
“对!”金万通霍地站起来,踩着地毯走来走去,过了一小会,给自己灌口烈酒,五脏六腑都舒坦了,豁然开朗,“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那些老头子军衔越大胆子越小,只顾着安享晚年,干吗不早点去死算了。”
严副官看着他神神叨叨的模样,无奈地扯扯嘴角。
金万通继续在书房里转悠着踩地毯,随后狠狠一点头,觉得自己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