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谱·桃花酿》茉七

18、第一章 度朔山主

　　夏姜生性懒散，天帝却偏偏让她来管着度朔三千里桃林，九桃犹记得夏姜初至度朔时懒懒地垂了垂眼皮，瞧着下界的桃林，一柄墨玉骨扇耍的很是灵动生风，随行的天官哈腰陪笑道：“上仙若无旁的吩咐，奴才这就回宫复命去了！”

　　夏姜挑了挑眉峰，手中的墨玉骨扇“唰”的一下合起，吓得那天官忙弓腰合手连连告罪，不知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妥，惹了这位脾气古怪的上仙。

　　夏姜眯了眯眼，轻轻“嗯”了一声，便布了云梯不再瞧那身后如释重负的天官。

　　从此，千万年来无人问津的度朔山便多了一位山主，一位看似有实为无的山主。

　　“桃花山里桃花楼，桃花楼下桃花仙。”

　　九桃不知夏姜从何处看了这么一句不着调的话，一念间，整个度朔都变了模样，原本翠绿满树的桃林此时花粉挂枝，满是馨香。夏姜甚是满意地摇着墨玉骨扇，朝眼前的飞檐楼阁步去。

　　又是百年，九桃每日托着腮帮子数日子，再没见过这三千桃林结出一个果子来，而夏姜成日里抱着戏文不问世事，急的九桃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看王母寿诞临近，若是再结不出桃果，那蟠桃盛宴可怎么好。

　　“山主，咱们这桃林何时才能结出桃子来啊？”

　　夏姜瞥眼瞅了瞅一旁惴惴惶恐的九桃，“有事？”

　　可不是有事么？

　　“再过几日便是王母寿诞，昆仑山那边该差天奴过来取仙桃了。”

　　“蟠桃宴？”夏姜终舍得移了视线，稀奇地问：“蟠桃宴的仙桃不是在天宫么？怎的来咱们这里讨？”

　　“蟠桃宴宴请三界，天宫的蟠桃园才结多少桃子，哪里能够！每年，昆仑山那边都会过来摘些桃子过去，充入其中来招待那些下界的散仙……”

　　“还有这等事？”夏姜合了书卷，一下轻一下地打着手心，心里寻思着也不知之前在蟠桃宴上吃的那些桃子是哪里来的。

　　翌日，九桃巡完山回来，便见自家山主的摇椅旁多了两三筐的仙桃，大眼瞅了瞅，便知了一二，却还是稀奇，“山主从哪儿得来的这些？”

　　夏姜此时抱着戏文正看到精彩处，一脸的如意春风，“等昆仑山来了人，你只管给他们就是。”

　　“你这山主做的清闲，也不瞧瞧其他地界都炸开了锅，只差剥了脑仁想出什么稀罕物件来给王母祝寿呢！”

　　九桃一边数着筐里的仙桃，一边开腔道：“可不是，上仙赶快劝劝才是！”

　　年煜坐在一旁的石案上，扭身抓了一把瓜子，翘起腿，吊儿郎当地对九桃说：“也就你这小童为自家主子操碎了心，你担心她什么，三界谁人不知，这度朔的桃花酿可比太上老君的仙丹还要厉害，她只要拿了一壶过去，王母的嘴还不乐歪了。”

　　九桃数了一筐，从筐子里抬起头来，“那桃花酿百万年才得一壶，至今也只出了两壶而已……”说至此出，瞧见筐子底竟有一颗压烂的仙桃，便弯了弯身给拿了出来，也顾不得说下去。

　　“不是两壶么？王母寿诞送一壶过去不就是了！”

　　“哪里还有两壶，天帝拿了一壶，如今只剩这一壶了。”

　　“天帝？”年煜嗑地正起兴，闻此，便歇了歇，问：“天帝拿它做什么？他那修为用这个真是糟蹋了好东西。”

　　九桃依旧数着桃子，筐子外已捡出了七八个烂桃，“这哪是奴才该操心的，那年，天帝差人来取，奴才给了就是，难不成奴才再顶着脸问问天帝要它做什么呢么！”

　　年煜头一遭被下人数落，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又急又恼地只撒了手中的瓜子壳，对一旁置身世外只顾抱着戏文的人，唠唠道：“都是你这好主子教的，如今度朔的小山童都敢数落起东海之主来了。”

　　九桃却不理他，把挑出来的烂桃子用簸箕装了站起身，“我家主子怎的招惹了你，你若嫌不痛快，平日里在你的水晶宫呆着多好，何必到我们度朔自讨没趣。”

　　“你……你……”年煜颤着指摇了半晌，愣是没有下话。

　　“九桃说的有理，我又没惹你，你若嫌她说话难听，你不与她说话就是。”

　　“你舍得说话了！”年煜又抓了一把瓜子，扫了眼夏姜合上的书卷，又开始絮叨起来，“你说说，你平日看些什么不好，怎的就爱这些有的没的，星宿阁主编的那些命格，绕来绕去不过那几个道道，就你看不厌，翻来覆去的瞧。”

　　“阿瑶可又写出什么好本子了？”夏姜也不理他，只捡了自己感兴趣的问。

　　年煜捂了心口，一脸苦闷模样，“想我堂堂东海之主，做什么舔着脸让你们度朔主仆这般无视……”

　　“再贫！你做什么来自讨没趣你不知么，你不谢我主仆二人容你避世清闲，反过来说我们的不是，也罢，改明儿，我让九桃在度朔翻了结，你也别来了。”

　　“别呀！玩笑罢了，你可别当了真。阿瑶近日也正忙着给王母寿诞的事想折呢！怕是没空编那些。”

　　“王母寿诞挨着她什么事了，怎的让她想折。”夏姜轻蹙了眉，若真如此，那她岂不是要有些日子没得看了。

　　“谁知道呢？天帝委派的。”年煜摇着二郎腿，嘴里的瓜子嗑地“格格”响。

　　“不行，我得找阿瑶去，给我些以前的本子也是成的！”说罢，夏姜便起身理了理衣袍，刚要步云，就被年煜给拉了住。

　　“你先别去，眼下还有比这更要紧的事，王母寿诞你打算送了什么去？”

　　“那桃花酿不是还有一壶么，给她送去不就成了。”夏姜扯了扯自己的衣袖，答的理所当然。

　　“哎呦！我就说，幸好我来了，若不然你真是犯了错，那桃花酿可是给桃止上仙留的，你会不知？”

　　夏姜想了一想，摇头道：“可没人给我说过这事！”

　　年煜挠了挠头发，一副抓狂的模样，“您可真是闲散惯了，上头那些事竟都忘的一干二净，当年桑都山一役桃止上仙伤重，后来三界都还稀奇也不知他食了什么，十日之内便回复了功力，适才听九桃说天帝曾差人来拿过桃花酿，想来天帝是用那桃花酿给桃止上仙疗的伤，若真如此，现今剩的这壶，你瞧着吧，天帝到时还会差人来要的。”

　　夏姜想了想，好似是有这么回事，当年桑都山一役，恰逢她下界历劫，等她历劫归来前尘近忘，只听阿瑶提过桃止仙君在那一役中受了重伤，整个天界都过的极不安稳，若真如年煜所言，那……

　　“桃止上仙既已饮了那壶桃花酿，为何还会要这另一壶？”

　　“桃花酿虽是百万年才出得一壶，可每每出世，必是接连两壶的，第一壶只得治表，若要除根还是要这第二壶的，只是不知为何这第二壶桃花酿迟迟不见上头的人来取。不管如何，你且好好保管着就是，若真的让你送到了昆仑山王母那里，她见了此物，怕是也不敢收的，说不定心里还想着是你故意出她的丑，让她见着这稀罕东西又不能占为己有。”

　　“那送她什么好？”夏姜转身瞅着年煜，问的很是认真。

　　年煜见她如此，笑的颇为得意，“难得万事不愁的夏姜山主也有这么一遭，罢，既是邻里，便帮了你这次，回头欠着我的人情也好累你帮我做些事情……”

　　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了个东西来，夏姜瞅了瞅，“不就是颗平常的蚌珠……”

　　还不及她将话说完，年煜便鄙夷地将目光射了过来，“不识货。”言罢，张嘴在那龙眼大小的黑珠子上哈了哈，又用衣袖好好擦拭了一番，才递了过去，“这可是四海之中再无第二件的稀罕物件，你拿这东西送过去瞧瞧……”

　　那珠子，诚如年煜所言，当真是四海之中再无第二件的稀罕物件，就连三界，怕是也难找着第二件……

　　蟠桃宴上，诸位仙家一番寒暄，轮个献宝似的递上了自家的宝物，当夏姜递出那颗黑珠子时，九重天上那些白须老仙官儿都是一惊，随即便窃窃私语起来，倒是那些瞧着还能入眼的年轻仙官儿见了，都睁圆了一双冒光的眼珠，死盯着夏姜递上去的物件。

　　夏姜微微侧目瞧了瞧，只见身侧的年煜胸有成竹地坐在那里洋洋得意。

　　“这……”

　　王母瞧了瞧小仙童呈上去的珠子，狐疑地瞅了瞅夏姜，又扫了眼夏姜身侧的年煜，眼珠几番闪动，终是笑了推拒道：“此等厚礼，老身怕是无福消受了……”

　　这个……她怎么就消受不了了？

　　“如此看来，三界之中怕是要有一件大大的喜事了！”王母望着夏姜，烟波流转，瞥了几眼夏姜身侧的年煜，笑的一脸春风。

　　“是啊……”

　　那些老仙官儿也都笑弯了眼睛，一个个抚着白须，频频点头，很是赞同。

　　夏姜微蹙了蹙眉，这是个什么局面？

　　“年煜侄儿虽说年岁小了夏姜山主些，但仔细瞧着，倒也登对，罢，罢，罢，你父王既已仙隐，老身便出了这个头，明日奏明天帝，许了你俩的婚事……”

　　说着，便又笑了起来，这一笑，那双眼珠子是真真地被那一脸的褶子给湮没尽了。

　　婚事？这两字一出，其震慑堪比夏姜对天刑的感触，甚至比受那天刑还要让夏姜感觉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