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风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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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宏胤十五年暮春，中宫殡天。
出葬当日，整个京都淫雨霏霏，年仅十四岁的太子昆仑曜灵披麻戴孝，捧着牌位走在送葬队伍的前面，稚嫩的面孔显出不应有的悲伤与稳重。从前在中宫身边侍奉的媛夫人撑着白伞想要替太子遮雨，太子却道：“母后去世，连天都哀痛，这说不定是母后离我们兄妹三人而去流下的痛泪，我怎能避开呢。”站在一旁的粟舍人见了，只能安慰道：“殿下节哀，大行皇后一向身体孱弱，此次去了虽然令人痛心，但她万万不想殿下糟践自己的身子，如果太子殿下也倒下了，谁来照顾佑王和福惠公主呢。”太子冷冷一笑，道：“只怕昭阳殿和飞翔殿并不这样想，我多想就这样随母亲去了，也许还可免了回宫认贼作母。”粟舍人忙捂住太子的嘴，道：“太子殿下！穆贵妃虽然待您是严格了些，可是她和大行皇后情同姐妹，她一定会好好待你的，再者您是未来的帝王，所以待您也与淳王、襄王不同些，您勿要多心。在这深宫中，保命最重要。”太子只看着手中的牌位，默然接受了媛夫人的伞，却不擦脸，让人辨不清脸上的水珠是泪水还是雨水。
紫宫内，永巷飞翔殿。
一个妙龄女子斜靠在贵妃椅上，洁白的丧衣下却是艳丽的桃红绸衣，女子杏眼微闭，酥手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椅子末端，一个年轻的宫女正为这位贵人温柔地按摩着因怀孕而显得臃肿的小腿。窗外雨声犹如哭诉般越来越大，女子眉一皱，身旁侍候着的女官便命人关了窗，旋即又拿出一柄象牙扇为女子轻轻摇着，温声道：“快入夏了，这宫里开始热起来了，如今又下着雨，就更闷热了，娘娘当心身子和腹中的小皇子。”女子缓缓睁开眼，朱唇轻挑，道：“不打紧。现下彩云阁空出来了，本宫过几日请陛下将彩云阁打理出来，那里可是永巷中最清凉的居所。”女官一听，忙撤了扇跪下道：“荣妃娘娘使不得！彩云阁是大行皇后的别苑，大行皇后刚去，娘娘怎可入住呢？”荣妃听罢，直起身来，涂满凤仙花的手轻轻抬起女官的脸，嘴角微微上扬，却冷冷地说：“怎么，嘉夫人觉得本宫不配入住彩云阁？还是说本宫怀有龙裔，还比不上一个失宠多年的死人？”嘉云忙摇头道：“奴婢惶恐，娘娘不要多心，只是大行皇后去之前一直住在彩云阁，阴气太重，娘娘怀有龙裔，实在不宜住在那不祥之地。”荣妃莞尔一笑，玉手轻轻放开嘉云的脸，道：“嘉夫人果然思虑周全，穆贵妃肯将你送来，还真是为本宫着想。”嘉云旋即温顺一笑，道：“穆贵妃一直待娘娘如姐妹，嘉云虽然资质浅陋，却绝不会辜负二位主子的心思的。”荣妃轻轻一摆手，嘉云便退下了，一旁捶腿的小宫女忙不迭地接过嘉云手中的扇子继续为荣妃扇着，一双桃花眼微微斜视，轻蔑的语气吐出不屑：“嘉夫人还真是不知好歹，来了咱们飞翔殿这么久，还把昭阳殿的那位当主子呢。”荣妃只轻轻一笑，仿佛并不在意，只轻声道：“到底龚氏是贵妃，本宫不过是个肚子里男女未辩的普通妃嫔，哪里能和儿女双全的穆贵妃比呢？”那宫女却笑得更谄媚了，道：“娘娘小腹尖尖，定是个皇子，再说了，现下陛下对娘娘的宠爱日深，即使是个公主，也必定是如掌上明珠一般，一旦娘娘诞下龙裔，与穆贵妃比肩还不是指日可待么？”荣妃虽不语，面上的笑容却更灿烂了，旋即又立刻收敛了笑意，对宫女正色道：“珠玉的嘴是原来越讨喜了，不过现下还是大行皇后的丧期，不宜讨论加封之事，方才这些话留在飞翔殿就好。”珠玉忙点头示意，继续为荣妃打扇，却不知这飞翔殿的眼线远不止嘉云一人。
很快，端恪皇后的丧葬事宜就安排好了，陛下与皇后少年夫妻，感情深厚，特令全国守丧一年，停止选秀两届，此令一下，内廷后宫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昭阳殿。
侧殿的紫檀木榻上铺着猩红绒毯，百鸟纹香炉中飘来阵阵沁人心肺的香气，元帝坐在榻上，正由穆贵妃亲自为他按摩，随着穆贵妃柔荑轻转，元帝剑眉渐渐舒展开来，温声问道：“爱妃宫中今日熏得是什么香？”穆贵妃莞尔一笑，答：“这是产自波斯的馝齐香，是臣妾哥哥在波斯采购时寻到的，听说可治百病。臣妾让太医院的人仔细查看了，太医们都说是好东西，本想专程献给陛下，却不想遇上姐姐仙逝，宫里忙碌起来就给忘了。今日陛下到访昭阳殿，臣妾特意点上，为陛下舒缓这几日的疲劳，陛下觉得可还行？”元帝缓缓睁开双眼看向穆贵妃，乌黑的双瞳中透出帝王应有的深邃和丈夫应有的怜爱，他轻轻拉着穆贵妃的手，道：“你哥哥有心了，虽然他在朝堂上不得力，但是皇商这个角色他还是做的风生水起，你们龚家从此也算是有立足之地了。”穆贵妃微微垂下头，朱唇弯成一个恰好的弧度，面色娇羞道：“臣妾哥哥不才，承蒙陛下不弃赐予皇商之职，龚家才不至于落寞，臣妾对陛下厚德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元帝轻轻将穆贵妃揽入怀中，修长的手指拂过美人鬓角，道：“韵娴的葬礼是你操持的，她病的这几年后宫也是你在打理，龚家有你这个好女儿在后宫，早已有了立足之地，现下你兄长也日渐有了气色，你也不必再烦忧了。”穆贵妃只是轻笑，却突然坐起身来，拉着元帝道：“陛下是臣妾的夫君，皇后是臣妾的姐姐，臣妾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只是现下有一个大问题，姐姐走了，可是曜灵、曜华、云君总是要人照顾的，祺妃妹妹虽然从前就抚养着云君和曜华，曜灵却与祺妃妹妹不大相熟，再者祺妃妹妹以后总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总是麻烦祺妃妹妹，臣妾怕有人嚼姐姐的舌根，说姐姐……不如让曜灵来昭阳殿与曜辉、玉卿同住，这样也分担了祺妃妹妹的担子，也可增进太子与庆王殿下的感情，省的外廷总拿他们比较，让两个孩子生了嫌隙。”元帝思忖片刻，最后露出微笑道：“那便依爱妃之言，只是又要劳烦爱妃了。”穆贵妃听罢，娇笑连连，倒在元帝怀中，只道：“陛下如此信任臣妾，是臣妾的荣幸。”
麒麟殿。
太子的行李刚到，祺妃带着佑王和福惠公主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太子下了步辇即刻上前行礼问安：“儿臣给母妃请安，今后还要劳烦母妃照顾。”祺妃慈爱地笑道：“太子殿下不必多礼，你们兄妹三人如今终于可以团聚了，若殿下不弃，可以把本宫当作生母一般信任。本宫一定竭尽所能护得殿下周全。”曜灵再拜，正欲起身，陛下身边的粟舍人却突然到了麒麟殿，宣读让曜灵到昭阳殿的旨意，话音刚落，曜灵和祺妃的脸色都变得铁青。祺妃对粟舍人道：“粟舍人，太子刚到，不如让太子殿下先到我这麒麟殿喝杯茶再转去昭阳殿不迟。”粟舍人恭敬地福了福身，只去招呼宫人们重新搬起太子的行李，向昭阳殿走去。
殿内，刚刚见到哥哥的福惠公主云君已经泣不成声，小手拉住哥哥的衣角道：“哥哥，你为什么一定要去穆贵妃那里，和我们在一起不好吗？”祺妃蹲下身来，用手绢轻轻拭去云君的泪珠，道：“许是你父皇觉得母妃做的不够好，这才让穆贵妃帮忙照顾太子殿下的，云君不哭，即使太子到了昭阳殿也可以常常来看云君啊。”一旁的曜华却突然开口：“只怕到时候穆贵妃会说两宫不宜走得太近，我们兄妹三人团聚之日实则遥遥无期。”祺妃惊讶地看着这个只有十一岁的皇子，心中不得不感叹皇族子弟从小生活在勾心斗角之中，早已承受了不该承受之重。曜灵轻轻拍着曜华的肩膀，道：“穆贵妃不过是不想让我们兄弟二人联合在一起罢了，现下曜辉也大了，并非不无夺嫡的可能，若是我与曜辉同住，他便顺理成章可以享受同太子礼仪，而你我却会渐渐疏远，最后我一人孤立无援，穆贵妃这招棋下的可真是高明。”曜华听罢忙说：“皇兄放心，我不会背弃皇兄的！”祺妃见状，将兄妹三人的手放在一切，慈和地笑着说：“你们三人是一母同胞，在这紫宫中除了陛下以外没有人是你们的至亲，你们必要同心协力，方可渡过风风雨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风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