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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杏云初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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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她点点头,还是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吧……
“方才大殿里,我的仪容很奇怪么。”沈庭燊微微侧头,望向她。
“没…没有啊,我只是以为你不大高兴,如此看来是我多心,这真是再好不过了。”她有点紧张的接到,有些语无伦次。
沈庭燊未再接话,却也未移开视线。
她有些不自在的寻找话题,揉揉眼角道:“说来……你为何身上似乎带了种很淡的芍药香气?是薰了什么吗?”
香薰是女子常用的事物,虽然很难想象男人使用……但意外的觉得并无不适,反倒多了几分舒坦。
“什么?”少有的见到沈庭燊发表疑问。
“你身上……呃,不是有一种……”
沈庭燊顿了顿,答道,“同你说过我不惧毒物……小时染上一种奇毒,也因了这个,我并无嗅觉。”
竟然……没有嗅觉?那岂不是……
“你身体好些了罢?”他岔开话题。
“差不多了。”话毕又仔细想了想,那他呢?几番思量还是忍住了疑问。
“……嗯,羽洛已告知我你服下了罗勒鱼舌草,想必宁王也已放心罢。”
“嗯……”她侧头答道。
可是,沈元烨……?她摇摇头,这些天,他已很少注意过她的身体,想来,连起才回归宫内的沈庭燊都能聊寄关心,为什么,他连一句言语也不愿施舍?
眼眶有些泛红。
似乎自石坛村事件后,她的情绪便越发不近稳定了。
沈庭燊望向她,良久,却收起了一贯的冷淡。
“你同我说过,不要忍着。”
她抬头,蓦然一怔。
没有人问过她怎么了,思儿也莫名的粗枝大叶,元烨……元烨更是很少再与她交谈。
大概,他未能说出口的,是不喜欢她。
她自嘲的笑笑,却哭出声来。
细小又清晰的哽咽声自她喉口发出,眼前的沈庭燊不语,却也未离开,微风过,玄色长衫翕动,她早已模糊双眼。
他没有安慰她,一言不发,她却忽而因那双赤色眼眸,心里乍然怦动起来,从前觉得它诡谲,现时却觉得它像一团温暖的火光,可以燃烧掉世上一切罪恶。
她擦干双眼,欲言又止。
“饿了吗。”声音里含了一丝温和。
……
什么?
她……她刚才那样伤心,他看着她哭完后竟然问她……问她饿不饿?
眼前出现一小袋杏花蜜团,修长的手指,肤色却稍稍暗了些,隐约可见手掌上有着不少伤痕。
“你……”她底气有些不足,缓缓的伸出手,“我真的是……很伤心啊。怎么……”
“怎么会不知道你在伤心?”沈庭燊将蜜团置于她的手中,道,“现在可有好受些?”
她收回手,将蜜团握紧,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似乎心中的积郁,蓦然间真的空敞了许多。
“这些蜜团是经膳房时叫我带给你的,想来是谁特意吩咐的罢。比起自己再去伤心一遍,不如一个蜜团解千愁。”
“你……想不到你也会说俏皮话。”白芍顿了顿,拿起手中的团子,打开,鲜嫩的杏花瓣还粘在上面。
低头,有些迟疑的咬了一口,甜而不腻,不算浓郁的香甜充斥鼻尖,不仅令人生了些食欲,反而更起了熟悉的感觉。
一旁的沈庭燊移开视线,望向远方。
“那边的云像什么?”他忽而开口。
“嗯?”她因得这又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怔了怔,却也顺着方向望了过去,低低思索道:“像……花,杏花?呃,感觉又像水波……”
她顿了顿:“或许像芙蕖……还是芍药?诶,真的很美呢。”
“嗯……会想要吗?”
“云?想要?难道你还能摘下来吗。”她笑笑。
“能啊。”他没有回头,嘴角却淡出一抹笑意。
日光倾覆于他眼眸上,不远处有古琴渐响,霎时间恍若时间静止,一身玄衫的男子立于淡白流云之下,整片天地如一幅安详的水墨风景。
乌墨渲染出水晕,又以湖笔细细勾勒。
静谧,美好。
白芍望着他,良久,轻声问到:“沈庭燊,没有人同你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吗?”
他回头望向她,不语。
“你应该……多笑笑,”她点点头,“真的很好看。”
“嗯。”唇角微微上扬,目光再次移向远方。
穹顶是流云浸漫天光,似有杏花徐徐飘落,天地间只剩下缥缈的古琴声响。
与沈庭燊分别未多久后,沈元烨便来接了她回府。
“腿脚好些了罢?”他靠近,问到。
“嗯……宋太医的药确然疗效不错。”白芍顿了顿。
……不过,走起来还是有点困难。
“明日不用进宫,在家好好歇息。”沈元烨叹口气,道。
“元烨……”
“怎么了?”他侧头。
“没什么。”她摇头,终究是将话语咽了回去。
沈元烨移开视线,却也似满腹心事般,张了张嘴,又撇开头去,对话不了了之。马车抵达宁王府,他将她抱下带回寝殿,未有多言便离开了。
她靠着躺椅,双眼空洞的望着兽炉内的沉水。
元烨……
白芍摇了摇头,忽然想吃些东西,正巧思儿入了房内。
“思儿?去端些松子糕来罢。”
“嗯……”思儿低头应了声,“还有……还有,思儿愿娘娘不要……不要伤心,不管怎样,娘娘永远是王爷的——”
“等等,”白芍听得一片茫然,不禁打断她,“你说什么?”
思儿亦怔了怔,“他们,他们不是说,王爷似要纳妾?王爷未告予娘娘?”
白芍蓦地一怔,却未有言语成声。
“娘娘……?”
“是谁?”
“娘娘……娘娘……?”
白芍俯身咳嗽一声,却咳出些许眼泪来,她仓促地放下香箸,不顾脚上的扭伤,跌跌撞撞奔出寝殿。
思儿惊了一惊,正欲拉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脚上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只想知道,元烨现下究竟是在哪儿?大厅?或是书房?她踉跄的奔跑着,却险些摔倒在地。
“娘娘,王妃娘娘!”思儿奔上来,扶住她。
她不懂礼数,不知正室当为宽容,不知如何相夫,不懂曾经那老妇所言妻室之道。
明明今天才那样放声啼哭……她却仍然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意。
“元烨……这是你给我的回答吗。”
她咬得嘴唇发白,连一个简单的音节也再无力发出。
夜深,赭衣男子懒懒靠坐于亭中榕树。
“如此迅捷?”沈元烨抬头,打笑道。
“嗯?元烨弟可是对我的质疑?”男子佯怒道。
沈元烨笑着摇摇头,只见他一个跟头从树上翻下。
“说来确实情报甚少……”男子侧头道,“当年薰妃之子失踪一案……应是皇后所为。”
“确然……”沈元烨低头沉吟,“张皇后善妒,坊间早有此流传。”
“且薰妃之子沈庭燊失踪时,应是一般婴孩睁眼之际,张皇后下手毒辣,八年后怎地沈庭燊仍在人世?不该失踪当日便已毙命?”
“葛兄所见……现时太子,乃是假冒?”沈元烨皱眉。
“不无可能。”男子沉思道。
“可是葛兄不觉得,沈庭燊同薰妃极像?当年皇上不是没想过,只是探查不为虚假,才使得了沈庭燊归位。”
“元烨弟,改容之术不是人间不无,何况那皇帝老儿又查了个甚,最终归位不过是凭了身上绣袋,以及看薰妃失儿多年,彼时心切切罢。”
沈元烨苦笑:“这,总不是突破口。”
“你也别早早断了这条路。”男子正色道,“当时薰妃产时出了意外,十分仓促……赤眸实为罕见,宫中如今不也有人尚在质疑?见过那日薰妃之子的人,怕是只有稳娘及宫女一二,若薰妃之子并非赤眸,那会怎样?还是说元烨弟认为,张皇后会留下活口?”
沈元烨不再言语,良久,只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那稳娘已然过世,”男子顿了顿,“我观察了如今太子,所接文事,接处理得滴水不漏,心思亦可见其深。是时去找那彼时宫女罢,若这太子果真乃是野庶,事情便最好不过。”
“嗯……”沈元烨应道,似在沉思何事。
“至于云苑大火……此时甚为蹊跷,其中更甚似有妖物作祟,还需查探几日。”男子接道,“说来,元烨弟可还记得,十六年前张皇后忽而顽痫缠身,毛发尽落,面目垂老,正巧沈庭燊归位后不过两日,她便命气已尽。”
话毕,他抬头:“这张皇后顽痫,宫中消息守得甚密。”
“等等,葛兄,”沈元烨似想起何事,“沈庭燊当年,究竟是于何处被寻到的?”
男子望向沈元烨,神色稍显复杂:“宫内。”
“宫内……?!”沈元烨少有的惊了一惊,“竟是,宫内?”
“如今那宫南及云苑一带因得那大火早已荒芜,现下还不知从何查探……时日不早,三日后再给你消息罢。”
沈元烨颔首,别了一声后便回寝殿了。
寝殿内只油烛幽幽光亮,白芍睡于躺椅之上,未着被褥。
他叹了口气,将她抱起,小心翼翼放于床席内侧。
甫一放下,便听她迷蒙唤了声元烨。
他望着她的睡颜,怔了怔。
太后今日之言犹响耳畔,娶了那苏将军的小女儿,乃是最好不过,太后所言,闻其自小便思慕他甚久,这桩亲事可轻松接下,获利亦是极大,且现下面对沈庭燊,本就少了胜算……怎容拒绝?
他揉揉额头,不再多想,只换了衣裳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