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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

  •   唐墨辰走进九天殿时,唐煜明穿着明黄色的朝服,靠着紫杉木长椅,闭目养神;霍剑雄一言不发地坐着,微低着头,似乎早已等候多时。二人谁都没有说话,殿内出奇地安静。唐墨辰无所谓地微笑一下,便又换上素日里云淡风轻的模样,规矩地向唐煜明和霍剑雄见礼:“儿臣参见父皇,外甥见过舅父。”
      他行的是家礼。当他抵达永兴殿,与众大臣一同被告知今日早朝推迟时,他便猜到霍剑雄想要如何处理昨日在校场之事。果不其然,内侍总管金伦很快便来请他前往九天殿,更是印证了他的想法。
      “辰儿,起来吧。”唐煜明淡淡地应道,面上并无半分多余的神情,以至于唐墨辰一时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霍剑雄缓缓起身,态度依旧恭谨,对唐墨辰回了一礼:“老臣参见殿下。”
      唐墨辰得以正视他,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十分不好,眼圈青黑,想必是昨夜没有睡好。
      “辰儿,你舅父说昨日苍澜回府后便发起了高热,直到半夜才退。昨日之事,你怎么说?”唐煜明并未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神色淡然地看着唐墨辰。
      “禀父皇,儿臣本想今日早朝时向父皇禀告昨日之事,但既然父皇问起,舅父也在,儿臣便向父皇与舅父解释清楚。”唐墨辰微微一笑,正视唐煜明的目光,轻描淡写道,“昨日是禁卫军为阅兵而进行排演的日子,儿臣遵照父皇旨意前往禁卫军营主持排演。但不曾想,苍澜身为卫军右营护军,不仅误了排演的时辰,儿臣问起缘由时他还自相矛盾,甚至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出言顶撞儿臣,儿臣为稳定军心,这才依军法处置了他。事出有因,还望父皇与舅父见谅。”
      话音刚落,霍剑雄便忙不迭地示弱道:“殿下误会了,老臣不敢有责备殿下之意,苍澜耽误排演的确有错在先,被殿下责罚亦是他咎由自取。只是五十军棍实在是太重,若非苍澜此次病得太重,老臣不得已才来向陛下借宫中御医一用,否则,老臣断然不敢惊动陛下啊。”
      唐墨辰暗自冷笑:若是在朝堂上讨论霍苍澜之事,便是国事,那么他唐墨辰便无半分不是;霍家在国事上站不住脚,如今果然闹到了九天殿来为霍苍澜讨公道,用家事与私情来指责他太过狠心吗?不过,他既然敢做,自然早有应对之法。于是,他佯装为难地解释道:“舅父见谅,并非我故意与苍澜过不去,他毕竟也是我的表弟,我无论如何都该顾念我们表兄弟的情分。只是军法如此,又当着全军将士的面,我也不好明显偏私啊。”
      “殿下做得很对,老臣并无怨言,怪只怪苍澜平日里太过娇贵,连这点责罚都受不住……”霍剑雄难过地别过头去。
      好一招以退为进!连唐墨辰都忍不住暗暗赞叹起来。
      久久沉默的唐煜明这才默默低叹一声,缓缓地说:“不论如何,苍澜病重是事实,辰儿,你也太不知轻重了。”
      “父皇教训得说,儿臣知错。”唐墨辰立刻虔诚地垂下头认错。
      “这五日你就不必上朝了,回太子府闭门思过吧。”唐煜明说,但他的余光却一直留意着霍剑雄,面上依旧平静如水。
      “陛下……”霍剑雄一惊,连忙惊慌失措地开口。
      而他还未说完,便被唐煜明漠然打断:“丞相不必为他求情,他身为兄长,却不能保护好兄弟,受些惩罚也是应该的。辰儿,朕说得可对?你可有怨言?”
      “儿臣甘愿受罚,绝不敢有任何怨言。”唐墨辰做出一副后悔且知错的神态,面上没有一丝怨气,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唐煜明不再理会他,淡笑着对霍剑雄道:“丞相的脸色很糟糕,想必是昨夜因为苍澜的病而未睡好吧?朕方才已吩咐了杏林院,这会儿御医应该已经准备妥当了,丞相这就带御医回府去给苍澜诊病吧,今日早朝丞相就不必参加了。”
      “老臣多谢陛下!”霍剑雄感激涕零地跪下叩拜,“如此,老臣便先告退了。”
      霍剑雄颤颤巍巍地退出了九天殿。唐墨辰则一直安静而顺从地站着,不发一语。
      “辰儿,你近日的动作可是够大的啊。”直到霍剑雄走远,唐煜明才再次开口。不同于之前的平静,让人辨不出他的情绪,这次,他的语气中带着外现的怒意。
      唐墨辰忙不迭地跪下,面上却是坦然依旧,不疾不徐地说:“父皇息怒,但儿臣不明白父皇的意思。”
      “你不明白?”唐煜明不悦地挑起眉,陡然高声喝道,“好,那朕就替你罗列罗列。你赞成耿翘出任西南将军,推荐王之和接任禁卫军都统,还力荐宇文建良任禁卫军副都统。然而这些事尚未确定之时,你又把霍苍澜打成重伤,说吧,你又想让谁接他的位置?”
      唐墨辰先行了叩拜大礼,再直起上身,平静地辩解道:“父皇误会儿臣了。西南将军之事,儿臣确实以为耿翘最为合适,并无任何私心;至于霍苍澜,并非儿臣故意为之;而谁做右营护军乃是由父皇决定,儿臣断然不敢越俎代庖。”
      唐煜明冷哼一声,再问:“好,就当你说的都是真话,可你为何要举荐宇文建良?别告诉朕你不是在为宇文家那小丫头铺路!唐墨辰啊唐墨辰,你可是太子,是大曜未来的主子,你何时变得如此不冷静,甚至被一个女子蒙蔽了双眼?”
      唐墨辰眸光微闪,然而不消片刻,那双深邃的星眸便再次趋于平静。他微微定神,沉静地应道:“儿臣之所以举荐宇文建良,是因为宇文氏的旧部虽然早已编入曜军,但向来由宇文正啸将军统领,而宇文氏归顺我朝不过六年光景,这些旧部的心难免依然向着宇文氏。宇文正啸将军逝世不足一年,若父皇不能重用宇文建良,只怕会寒了那些将士们的心,从而生出变数。更何况,西北防务还要倚仗宣州,而宣州还有一个宇文宏。儿臣此举全然是为了大局考虑,与宓儿毫无瓜葛,恳请父皇切莫迁怒于她!”
      他的话似乎在理,唐煜明一时也无法反驳,怒气这才稍减,但依然严厉地说:“哼,看来你还没有被女色冲昏了头。但是,你若再做出像上次那样为了女人而病倒的出格事,朕就把宇文宓直接送回宣州去!到那时,你可不要怪朕。”
      唐墨辰的心猛然一跳,顾不得额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再行叩拜大礼,温顺地说:“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霍苍澜病倒了,恐怕没有三五个月是好不了的,卫军右营由谁带领就成了问题,而阅兵眼看就要到了。辰儿,你怎么看?”沉默了许久,唐煜明才再次平和地开口。
      唐墨辰低垂着头,闷声答非所问道:“儿臣这几日应当闭门思过,不敢过问朝政。”
      唐煜明忽然被他气得笑了起来,大手一挥,不耐地说:“行了,别在朕面前装糊涂。霍苍澜的行事作风朕虽未亲眼见过,但也不是没有耳闻。打就打了,朕可没因此怪罪你。”
      唐墨辰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唇角。抬起头,条理清晰地回答道:“昨日霍苍澜未到校场时,耿翘命卫军右营的一位偏将军暂代护军职务,此人名为肖凡。依儿臣看,右营将士对此并未不满,而且此人在排演中指挥若定、表现出色,又得耿都统临危受命,应当担得起护军之责。”
      唐煜明沉吟片刻后,赞同地点点头:“嗯,你说得在理,待会儿早朝上,朕会与群臣商议的。”
      “父皇圣明。”唐墨辰恭维道。
      “好了,朕得去上朝了,今早耽误的时辰也够久了。你也回府去吧。”说着,唐煜明站起身,向永兴殿出发。
      “遵旨。儿臣恭送父皇。”唐墨辰规矩地退到一旁跪安,直到唐煜明在大批内侍的簇拥下离开,他才缓缓起身,漫步向宫门走去。
      不想却在刚刚迈出九天殿时,迎面碰到了脚步匆匆、神色忧虑的霍皇后。
      心中默叹一声,唐墨辰猜想自己也许不会那么顺利地出宫了,于是有些不情愿地上前,礼貌地说:“儿臣给母后请安。”
      霍皇后一见到他,便劈头盖脸地指责道:“我都听说了,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辰儿,苍澜可是你的表弟,又是你的小舅子,你怎么能下那么狠的手呢?你知不知道他发了一夜的高热,到了此刻还昏睡不醒?母后知道你不喜雅澜,就算不看在她和你舅父的面子上,你总也要考虑考虑母后的感受吧?”
      霍苍澜也是霍皇后一手带大的,感情自然不必说,此刻担忧他的安危也是人之常情。唐墨辰对此心知肚明,却仍然倍感心寒和烦闷,不快地顶撞道:“母后,儿臣不知自己做过何事惹了母后烦心,以至于母后时时处处以霍家姐弟为先。若母后如此不喜儿臣这个儿子,儿臣日后自当少出现在母后面前,以免母后看了心里不畅快。”
      霍皇后倏然怔住,她一时口不择言,却没想到唐墨辰的反应竟如此激烈。
      “父皇已责罚儿臣五日内不准上朝、回府闭门思过。母后若无别的吩咐,儿臣就先告辞了。”说完,唐墨辰冷漠着脸,决然转身离去。
      他早知霍剑雄会在唐煜明面前告他一状,但他凡事都做得滴水不漏,自然不怕被霍剑雄挑出错处。而且,他虽没有摸透唐煜明的心思,但也不认为他的父皇会因此而迁怒于他,被处罚亦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并不会因此而心怀怨怼。然而与霍皇后的偶遇,却彻底毁了他安然的心境。
      出了宫,骑着马心情烦躁地一路奔回太子府,慢悠悠地向书房走去,却不料早已有人在那等候着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抹熟悉的丽影,他先是微微一怔,旋即情不自禁地在唇畔勾起一抹轻松的笑容,仿佛心头的阴霾也消散了大半。
      看到他回来,宇文宓微笑着起身迎接他。唐墨辰快步向她走去,握住她伸向他的双手,笑眯眯地说:“我方才还奇怪怎么唐新没在宫门口等我,原来是跑去接你了。这个唐新,真是越来越会自作主张了,看来是时候罚他一罚了。”
      宇文宓俏皮地一笑,打趣道:“依我看,唐新这是立功,可不是犯错。你若赏罚不分,我可要替唐新叫屈了。”
      “不过,”唐墨辰话锋一转,手腕轻轻用力,将她顺势带入怀中,又说,“我倒是很喜欢唐新这么自作聪明。”
      二人相视一笑,宇文宓亲昵地依偎在了他的怀抱里。
      “其实,想要罚唐新也不难。”她忽然开口道。
      他心情大好,顺着她的话继续说:“说来听听。”
      “我让依诺不见他、不理他,如何?”她坏心眼地建议道。
      停顿片刻,他朗声笑了起来:“这个惩罚可真够唐新受的。不过,如果你真的这么做的话,我觉得依诺也会埋怨你这个主子的。”
      她顽皮地眨眨眼,骄傲地说:“依诺才不会像唐新那样小心眼呢。”
      “哈哈——”此刻,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先前的不快,拥着她笑得十分开心。
      “辰,你还好吧?”良久,她柔柔地问。
      “当然,”他爽朗地答道,“父皇说五日内不准我上朝,我正好休息。你说,我们出城玩些日子好不好?”如今美人在怀,他的心情当真是好得出奇,满怀期待地琢磨起要如何与她一起逍遥自在几日了。
      可她却急了起来,轻轻挣开他的怀抱,严肃地说:“辰,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啊。”他不由得笑了起来,然而注意到她越发紧蹙的秀眉,才终于敛了笑容,再次拥她入怀,轻声道,“好了,不逗你了。其实,我不是没有料到如今这局面——父皇即使有心包庇我,但为了给霍家一个交代,也只能对我略做惩戒。可是如今你就在我身边,我真的觉得所有事都不重要了。”
      他感到一双小手温柔地攀上了他的背脊,紧紧地回抱住他。
      “那……”犹豫再三,她还是怯怯地问出了口,“苍澜他如何了?”
      “只是打了些军棍,不会要了他的命。”他淡淡地回答,虽然仍然温柔地抱着她,但周身却散发出渐趋凌厉的气势。
      她在他身边六年了,因而可以准确地察觉出他所有的情绪波动,于是收紧了揽在他腰间的双臂,迫切而又怯懦地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唉,毕竟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宓儿,”他轻叹一声,卸去了心中的那丝不悦,心疼地说,“我真的担心日后你的善良会害了你。”
      而她也完全放下了心,抬起头冲他嫣然一笑,略带调皮地说:“有墨辰哥哥在,一直护着宓儿,我什么都不怕。”
      唇边渐渐勾起一个优雅的弧度,他禁不住俯下身,轻柔却又深情地在她那张干净的笑靥上印下一吻,笑道:“说得也是。这辈子我定会一直护着你,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嗯。”她极轻极淡地答道。
      忽然,他用力捏了捏她的鼻子,看她吃痛后皱起眉躲开,带着捉弄得逞后孩童般的笑容,深邃的星眸中也闪烁着狡黠的光彩,认真地说:“以后,不准再叫我‘墨辰哥哥’。”
      她当然明白他所指何事,不禁晕红了双颊,然后不满地嘟起了嘴,决心与他继续打马虎眼,小声地嘟嘟囔囔道:“也不知道是谁在我十岁那年说‘以后不准再叫我殿下’的。”
      而他也不依不饶,瞪了瞪眼睛,说:“可如今你快十六岁了,不是十岁,此一时,彼一时。”
      “遵命,太——子——殿——下!”她毫不示弱地瞪回去,还故意拖着长音。
      “好,很好,”他险些被气得七窍生烟,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于是双手开始不安分地在她的腰间抓痒,并说,“我看你就是故意来气我的,若不惩罚你一下,难保下次你还明知故犯。”
      六年的光阴亦让他了解她的所有弱点——果然,她拼命躲闪着,笑闹着求饶道:“不敢了不敢了,宓儿再也不敢惹恼太子殿下了!”
      “好哇,你再说一遍?”他丝毫不放过她,更加用力地攻击她的弱点,惹得她哭笑不得。
      “我错了我错了!”她想跑开,无奈却被他牢牢地圈在怀中,动弹不得,最终只好妥协,“辰,辰!我知道错了!”
      “这才对嘛,以后要乖一点。”他带着诡计得逞后的得意笑容,佯装严肃地警告道。
      “那,如何才叫‘乖一点’?”她的气息还未平稳,脸颊依旧红润,却无法阻止她仍想要坏心地捉弄他一次,于是踮起脚,飞快地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明知故问道,“这样?”
      他满意地点点头:“嗯,孺子可教也。只不过,还要再深入一些。”说着,他便要俯下身去吻她。
      然而,书房的门却在此时被大力地推开,尖利而愤怒的声音一同传了进来:“太子殿下!你给我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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