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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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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撒进大殿,照在刘休仁周身,晕起一层光圈。似一石入潭,激起层层涟漪紧扣言戈的心,喘息间却又不见踪影。半张兽皮面具只堪堪挡住他左眼额角,薄唇微微抿着,周遭清冷。
言戈错过视线,小步上前施礼;“南柯见过建安王,师父,掌门师兄,无涯子师兄。”
刘休仁闻声看过去,目光在言戈身上停留一瞬,又不着痕迹地移开,看似在注意别处。谨邡依着言戈也行了礼,独熹微没进殿,大大方方倚着殿外廊柱打起了瞌睡。
陆修静闭目冥神。坐在下首的玄清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人已经到了,十二爷有什么话请讲。”
刘休仁身子转向言戈,却是身旁的侍卫开口。
“索虏多次扰我宋国边界,百姓不得安宁,皇上派十二爷领兵平定索虏。明日开拔,特请南柯仙姑祝祷道文,佑我将士凯旋告捷,平安归来。”
没有想到建安王来此是为了类祭之事,只是言戈来武夷山时日并不多,更不用提祭祀一类的诸事,所以踌躇为难;“这……”
玄清突然道;“南柯师妹拜我上清门下时日不多,资历尚浅,担此大任实为不妥。”
言戈道;“掌门师兄所言极是,南柯拜谢王爷抬爱。不过凡事讲究量力而行,贫道实在不敢越俎代庖。”
负手而立的刘休仁并无失望之色,反倒绕起几分兴趣;“南柯道长言重了,话虽这么说,可本王一度认为领兵作战靠的是天时,地利,兵强,同开拔前做了什么法事,告拜了什么神仙没有分毫干系。
我建安城相传武夷山天降神女,此女宽厚善良,有普度众生的玲珑之心。前来祈福拜忏之人络绎不绝。本王此次请南柯道长,不过是想我将士的家眷可以安心。男儿在外作战,生死无数,保家卫国是肩上重任,早已将生命置之度外。最为牵挂我们的就是家中亲人,请南柯道长不要拒绝。”
刘休仁一番话进退有节,滴水不漏。玄清虽面色不悦,却也不好说什么。倒是陆修静一脸赞许,并不在意刘休仁言语里对上清不敬。
言戈淡然笑之;“既然王爷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那南柯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陆修静道;“阿九今日且从王爷下山,谨邡陪着你九师叔一道去吧。”
谨邡忙看了一眼刘休仁,应道;“是!”唇角禁不住偷偷扬起。
“至于红衣公子,贫道不日便回建康,公子送贫道一程如何?再与阿九,谨邡一同回武夷山。”
熹微在殿外随便应了一声,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次日一早建安王府内便热闹起来,家仆都在忙忙碌碌准备一会儿的类祭仪式。王府上下一片喜庆的红色,比寻常人家娶亲还要隆重,言戈未曾参加过类祭,可自小阿爹也讲了不少,并不需要如此铺张。
问过府中的管家才知道,这些都是府里的杨太妃一手操办的。
这位杨太妃,也就是刘休仁的母妃。刘休仁自十岁起就被封为平南将军,常年领兵征战,杨太妃素日简朴,唯独十分重视类祭,保佑建安王凯旋告捷,平安归来。
早有仆人前来吩咐,杨太妃在花厅请言戈用早饭。
昨日言戈并未得见这位杨太妃,故而刻意梳洗妥当后才前往花厅。待言戈到花厅时,杨太妃和刘休仁早已等在那里了。言戈只得羞赧而笑;“府上榻褥甚是舒适,不知不觉起得晚了。”
说着,言戈去看座上的杨太妃,衣着华美,妆容端庄妇人,光是坐在那里,就般般入画,想来当年一定是倾城之姿。
“我还未出阁时就羡慕像南柯道长这样的女子,潇潇洒洒,嗔笑怒骂。听休仁说起道长,端端听了活脱可爱,冰雪聪明。得见才知道,为何休仁念念不忘,原来是个仙姿玉色的妙人儿。”
杨太妃略带偏爱的话,叫言戈更是双颊绯红,去看刘休仁,曦光撒在他身上,一袭白色长衫,身形颀长挺拔。他顾自抿了一口茶,虽然面上冷冷冰冰,可半张兽皮面具挡不住眼底的明快,言戈心里松了口气,可见此战并非凶恶。
刘休仁道;“傻站着干嘛。”
杨太妃起身拉过言戈的手,将她引至身边;“我将儿子养这么大,还未见他对哪个姑娘如此上心,今早的菜一一过了眼不说,还刻意上了山,趁着露水没落摘了新茶。”
刘休仁淡淡说道,“言戈乃陆修静道长的亲传弟子,自然是要仔细招待。”很是自然地说明对言戈并非别具用心,只不过待客之礼周全罢了。
言戈玩笑般接道;“不止如此,贫道与建安王在敦煌还有一面之缘。”说着盈盈笑着去看刘休仁。
刘休仁没有做声,只是摆了一下手,示意小厮上菜。
家仆一道道端上来的,并非珍馐,具是建安城的小吃,林林总总琳琅满目。若说是早饭实在是过于丰盛,言戈一时举箸无从下手。
一早也未见谨邡,言戈问道;“太妃可见过同贫道一道来的道长?”
杨太妃答道;“一早跟了休若去校场打靶去了。”
言戈心思道这个谨邡倒是熟络得快。
刘休仁夹起一块点了朱砂的糯米糕放在言戈碗里,言戈咬了半口,笑道;“贫道儿时最爱建康城的糯米糕,彧哥……不,相熟的哥哥常买来给言戈吃。”
刘休仁正放下茶盏的手不稳,猛地一抖,撒出来烫了手背。
言戈下意识握住刘休仁的手,伸了袖口去擦。刘休仁面色一暗,眼里添了几分冷峻,生生拂开了言戈的手。
杨太妃急道;“可烫伤了?”
刘休仁冷道;“不碍事。”
杨太妃猛地放下玉著,一声脆响。对言戈语气疏离道;“南柯道长慢用,本宫乏了。”言罢拂袖离去。
这突然的变故,言戈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刘休仁宽慰道,“不碍事,你还爱吃什么?”
言戈摇了摇头,一时间也吃不下什么了。
刘休仁看着言戈的脸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既然母妃走了,你又吃不下。你便来为本王更衣吧。”
“更……更衣?”
刘休仁坦然地点了点头;“更衣。”
刘休仁的卧房简洁明亮,榻上的火炉里还煮着茶,茶香四溢开来。
卧房中央撑着一件银甲黑袍战衣。
刘休仁解了玉勾,取下腰间玉带,脱下外袍。
还在四下打量的言戈飞快地背过身,捂住眼睛,忙道;“十二爷这样……这样不妥。”言戈的脸一刹那红得像桃一般。
刘休仁取下外袍,干脆走到言戈身后俯下身,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脸上浮现出的笑容,一瞬间灿若星河。他在她耳畔轻声问;“言戈觉得哪里不是很妥?”
言戈感觉身后一片炽热,随着呼吸地起伏,兽皮面具刮着自己的耳垂,带着几分暧昧。言戈一时无措,情急之下只好搬出刘彧;“哪里都不妥,十二爷请自重。言戈自幼与湘东王刘彧相识,若彧哥哥他日知道王爷对言戈如此轻浮,怕对十二爷不好。”
言戈转过头,逼视刘休仁。
刘休仁的笑意滞在脸上,目光里的温暖忽然冷得像冰,俯身的动作生生僵住。
“本王晓得,你们……自幼……相识……”刘休仁的几个字咬得十分吃力。半晌后,他从言戈身后一把钳住言戈的两只手,拽了下来,紧紧箍住怀里的人。远处看去好像相依的两个人在耳鬓厮磨。
刘休仁看着言戈的目光带有责问之意,冷峻得像冰山。
“只是,李言戈,你……这是在怕我?”
言戈惊慌地看着刘休仁,他此时一身中衣,神色愠怒,平添震慑之感。言戈想自己恐怕是误会了刘休仁,一时间无法应答。
“我……我。”
刘休仁猛地甩开言戈的手,转过身去;“本王的手不方便,烦劳道长帮本王披上战袍。如果道长觉得不妥,出门随便唤一位丫鬟便可。”
言戈星眸微嗔,用力敲了几下自己的头道;“不……我只是……”
刘休仁取铠甲的手一顿,背对着言戈不禁冁然一笑,淡薄的脸沾有几分无奈。言戈发丝间的香气似乎还可以闻到,可偏生掺了浓烈的疏离感,原来她是这般怕自己。
他的声音苍白无力;“去唤丫鬟来吧。”
言戈不好再说什么,便匆匆退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