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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君既无心我便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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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卯时正,寻芳馆。
三楼尽头的花魁飞凤房内,纱幔低垂,层层叠叠,将另一端的大床掩得时隐时现,隐约还能听见大床上传来两个频率不同的呼吸声。
帐外的紫檀木桌边,坐着一名一脸淡然的紫衣女子,这名女子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眉目精致,又自有一番贵气,似是与生俱来一般,让一旁的人不由自主便对她产生一种想要臣服之感。
两名红衣侍女面无表情立于她身后。
一旁还有一脸惴惴的老鸨子,老鸨几次鼓起勇气想上前将床上那对男女唤醒,却迫于女子冰冷的眼神,竟不敢上前去半步。
气氛一时诡异无比。
一刻钟之后,床上终于传来悉索之声,而后是一个女子软腻的低笑:“再睡会嘛,大人。”
默了一会,又是一个年轻男子沙哑低沉的声音:“不了。”
纱幔那端的女人还在想尽办法想要留住要下床的人,殊不知这一头老鸨的冷汗已经快要将衣衫浸湿了。
男子终是下了床来,一路捡起散落一地的衣裳披在身上,终于将剥如蝉翼的纱帐掀了起来,见了女子,不能置信地僵立在了原地。
女子缓缓站了起来,立于右侧的侍女便自怀中掏出一物递到女子手中,女子淡淡看了男子一眼,平静道:“陛下圣谕。”
男子这才恍然醒悟,恭敬跪了下来,女子又看了一眼姗姗迟来的花魁一眼,只见她衣衫不整,似是故意一般,露出了一大片布满青紫吻痕的肌肤,被老鸨一把抓住,才懒洋洋跪在了男子身后。
女子冷冰冰道:“着高栀青即刻进宫。”
男子急忙站了起来,拉住欲转身离去的女子的手:“锦儿,这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你不必介怀…”
女子回头,似笑非笑看着男子:“看来,你是真的将我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而后不等男子回答,冷声道:“红扶,送少爷进宫。”
“是!”左侧的侍女应声,上前扶住浑身发抖的高栀青:“少爷,请!”
男子被强扶着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恳求地看着女子,女子却转过脸去不看他,男子无奈,只得道:“锦儿,你先回去等我,别在这里闹…”
女子冷声打断他:“红扶!”
红扶连忙强行扶着高栀青出去了。
女子眯起眼睛看着一改方才柔弱状的飞凤,淡淡道:“飞凤?花魁是么?倒也有几分姿色。”
飞凤带着些示威的意味,娇笑道:“夫人过奖。”
女子拨了拨鬓边的发簪,半晌,才道:“红殊,你知道该怎么做。”
剩下的另一个侍女恭恭敬敬的答:“是,少主。”
半月后,边防沙城的军营之中多了一名军妓以供将士们解闷,营中将士纷纷感激朝廷体恤下属之情。
同时,礼部侍郎程明被谪至七品,谴往边陲小镇,终生不得回到京城。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高栀青,高栀青不过礼部小小一个文书,从未得见天颜,此番被圣上召见,内心自是万分激动,竟也未去细想为何那圣谕竟是自自己妻子手中而来。
高栀青被领至御书房的偏厅之中,自有宫婢奉上茶点,又告知圣上正在早朝,请他稍候片刻。
而高栀青这一候,便候了一日一夜,直至翌日凌晨,蜷在黄花梨木椅上将就了一晚,身体早已僵硬无比的高栀青才又被宫婢唤醒,传至御书房。
高栀青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恭敬地向年轻的帝王行礼,帝王的脸隐在龙冠垂下的珠帘后面,表情莫测,半晌才叫他起身,而后冷冷的问他:“高栀青,听闻你最近娶了一个妻子?”
高栀青一愣,怎么也想不到圣上召见自己竟然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一时间也猜测不到圣上的用意,只略顿便回道:“回陛下,是的。”
帝王冷哼一声:“是你从外面捡回来的?”
高栀青不由辩解:“回陛下,不是捡,拙荆当时被贼人所害,受伤颇重,微臣将她救回府中…”
“所以你便趁人之危,以救命之恩要挟她与你成亲?”
高栀青脸色瞬间便白了,急忙跪下来:“回禀陛下,微臣并没有趁人之危,锦儿同我情投意合,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哦?”帝王显然不相信:“既是真心相爱,那你为何又还要去妓院寻欢作乐?”
高栀青冷汗涔涔,喃喃不知如何作答。
一阵令人恐慌的沉默,就在高栀青以为这位令人猜不透的帝王要拿他是问时,却又听见一声冷淡的:“行了,下去吧。”
高栀青如蒙大赦,连忙跪安。
浑浑噩噩回到府里,未看见周锦,一问才知她昨夜竟是睡在还未嫁他时所住的听韵小榭,高栀青换了身衣服,准备在去当值前找周锦解释一下,便去到了听韵小榭,哪知到了房门口却被在周锦身边当差的两个侍从拦了下来,说她还未起身,不能让他进去打扰。
高栀青面子有点下不来,毕竟未曾想到府中下人竟敢对主人如此无礼,便不禁有点气急败坏:“难道我竟连见自己的夫人都还要你们来允许么?是谁给了你们恁大的权力?给我让开!”
那两人自是不相让,事实上自这二侍从二侍女来到高府,他们也一直只听从周锦的命令。
一时间两边僵持不下,忽闻房中一道慵懒的女声:“素禹,让他进来吧。”
立在右边的侍从这才应了声是,不情不愿地让了身,打开房门让高栀青进去。
高栀青绕过绘有牡丹图的屏风到了帐边,周锦还未起身,只披了件薄衫靠在床头看书。
见周锦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高栀青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就连方才见到周锦时的那一点不对劲也被他抛到脑后,高栀青想上前未周锦拢好衣服,此刻那怪异的感觉却又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从床内侧的阴影中传来,带着一点将醒的惺忪呢喃,而后自阴影中隆起的被褥中钻出一个人,一个少年,一个显然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漂亮少年。
他先是看到了靠坐在床头的周锦,便倚在她怀里蹭了蹭,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抬头却看见了站在床边已然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的高栀青,猛地清醒过来,慌忙就要爬下床,却被周锦伸手拦住。
高栀青一步冲上前想将床上的少年拉下来,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却被不知何时进来的素禹制住,高栀青手无缚鸡之力,显然不是身手了得的素禹的对手。
他一步也不能向前,只能怒吼:“锦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锦懒懒瞥了他一眼:“如你所见。”
“你!”高栀青受制于人,只有嘴巴还是自由的:“你怎能如此不守妇道!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周锦脸色倏然一冷,眸中寒光似箭,直射高栀青,冷哼一声,待开口时又蓦地搂过一边脸色苍白的少年,毫不避讳地一口亲在他唇上,才又抬起头:“我说过,你若是和我以外的一个女人睡了,我便要和你之外的十个男人睡,怎么,你以为我是在说笑话么?”
高栀青当然以为她只是在说笑,当日两人情正浓,高栀青也不过以为这是小女儿在邀宠撒娇,又何曾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锦儿。”高栀青不能置信地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这种话竟是出自平日里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妻子之口。
周锦却不再理会他,只扬声道:“素禾。”
门外的侍从应了一声。
周锦又亲了亲少年,柔声道:“起吧,我差人送你回去。”
少年温顺地点点头,又怯怯地飞快地瞟了高栀青一眼,发现高栀青正用杀人一般的目光狠狠瞪着自己,吓得浑身一颤,不敢再看他,低头起身穿衣服。
周锦才又对素禾道:“送公子回去。”待得素禾应声了又道:“你知道我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的东西碰,恩?”
素禾站在少年身侧,冲着高栀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嘴里道:“是。”
显然高栀青也意识到那句话中影射的正是自己,本便阴沉的脸色又暗下去几分,可他竟无可奈何,周锦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胸中那股郁气愈结愈深。
他双手握成拳,有松开,如此反复几次,终于吐了一口气:“锦儿,我们都冷静下来谈一谈,我想你也不希望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吧。”
周锦仍是油盐不进:“无所谓。”
高栀青简直要崩溃了,默了一会,他缓缓道:“那个少年,我可以当做从未见过。”
“哦?”周锦眸中染上一丝讽刺的笑意:“这倒是奇了。”
“我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好不好?我向你保证,以后一定会一心一意对你的!”高栀青哀求道。
“我想你搞错了。”周锦并未像高栀青以为的那样,对他的话感恩戴德,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开始笑起来“高公子,是我不要你了,你凭什么来和我谈条件?”
素禹已不知何时放开了对高栀青的钳制,高栀青连退数步,直至退至墙边,此刻他才隐隐发现,他与周锦之间的裂痕,已经不是几句解释便能弥补得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