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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王室既死,巫神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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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德贤姐姐要做新娘呢?”
萧和是李承欢的学生,但叫李德贤却叫姐姐。
李德贤说:“姐姐将来要嫁人,自然要做新娘子。”她刚才说,等她做新娘的时候要让和儿来睡一睡喜床,将来就能够生一个像和儿这么聪明可爱的孩子了。
“嫁了人成了亲了,为人妻了,才能为人母。和儿的母妃也是嫁给你父皇之后才有了和儿的啊。”
萧和想了想,皱了皱眉头,显得有点儿苦恼,问:“那先生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先生有了孩子之后,还会像以前一样疼和儿吗?”
李德贤笑了笑,说:“当然会。先生会一直这么疼和儿的。”然而这话一出口,她就想起了在乌巴山上的那一夜拓尔跋所说的话。她走后,李承欢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和拓尔跋相识,又如何会……
“可是先生曾经说过,‘万情之系,亲者为一’。先生的娘子要是生了一个比和儿还聪明的孩子,和儿就不是先生最疼爱的了。”
“先生的娘子?”李德贤勉强僵笑了一声,“先生哪儿有什么娘子……”
“先生也成了亲,有妻子了……”萧和情绪有点儿低落,李德贤却是狠狠震惊了一把。她拉着萧和问:“和儿,你说的是真的?先生已经成了亲了?”
“要是和儿早知道这个,就该不让先生成亲。和儿以后一定要更乖一点,让先生喜欢和儿更多一点……”
李承欢从来没有跟李德贤和李富贵提过他的婚事,他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他们?既然李承欢已经成亲了,那他为何还跟拓尔跋纠缠不清?若是他和拓尔跋早在成亲之前就相识,又为何还要耽误人家那个姑娘?
敲门声打乱了李德贤的思绪,她一脸面无表情。门外的侍从进来禀报:“李姑娘,绿河巫女求见姑娘。”
邺镇?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
李德贤原以为邺镇已经回绿河了,现下西蜀各部落酋长都被大夏的军队控制着,巫女们经乌巴山山寨一事之后,没有几个是完完好好的,幸存下来的,又都不知道被景帝关在什么地方。
邺镇和她一起落在了拓尔跋手里,山洞坍塌的时候拓尔跋的人根本就顾不上他们,他们这才被大夏人救了出来。那之后,邺镇就和他的那个巫师流烟一起不见了,李德贤原以为他们不是也和那些巫女一样被景帝囚了起来,就是已经回了绿河,但相比之下,她更愿意相信是后者。因为至少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巫女出面稳定人心是非常有必要的。这一点,景帝肯定也心知肚明。
“圣巫女,邺镇求您出面,为我八百万蜀民祈求神意!”
邺镇一来就给她跪下了,倒着实吓了她一跳。这位绿河巫女是何等高傲而放纵,她可是实实在在地领教过的。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她赶紧把邺镇扶起来,几日不见,看得出他憔悴了很多。她想,自己虽安然住在这城主府里,但恐怕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邺镇盯着她,问:“这几日,你就从未踏出过城主府一步?清河城里,乃至整个蜀地,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圣巫女知道吗?”
李德贤说:“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你要记清楚,你是圣巫女!”
“我不是。”李德贤走开了,“这是王公觳给我安的名头,我从来都不想做这个什么圣巫女。你应当知道,要不是王公觳以我父亲和梁生的性命相要挟,我又怎么会甘心受他摆布?”
“你以为这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吗?”邺镇果然还是那个邺镇,求人都话中句句带刺。他说:“我见不到夏景帝,就只好来见你了。我和流烟一路回绿河,所到之处,水患猖獗,百姓无以安居之所,无以果腹之粮,神庙破败,香火断绝,大街上、道路边,就连巫神庙的庙廊下,都是遍地灾民。夏景帝自称仁德,可他的仁德在哪里?我不管统治这片土地的是蜀王室还是大夏人,你们要争、要抢,为什么是蜀民来受苦受难?”
李德贤也怒了:“这话你对我说有什么用!是这天灾由我带来,还是这人祸因我而起!我们一家人甘愿被卷进这一切吗?承欢到现在还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又该怨谁?!”
邺镇对她怒目而视,转身就要走,刚迈出两步,却又转过身来,说:“能怨谁!怨不了天怨不了地更怨不了人!你是圣巫女他也是!我要是能自己站上锦城巫神庙的祭台,我还来求你?!一个绿河——救不了整个西蜀!”他以一贯讥讽的口气说,“你以为,你一句不愿意,就真能置身事外吗?”邺镇说完,甩了一下袖子就走了。
李德贤站在原地良久,这时突然想起来萧和还在。她转身看到和儿正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大眼睛里没什么情绪,看着让人心惊。
李德贤以为他是吓着了,走过去把他抱进怀里,一声一声安抚:“和儿乖,是姐姐不好,姐姐不该发脾气,吓着没?你还想不想吃红豆粥?我们叫厨房再做一碗好不好?”
萧和抱着她的脖子,问她:“父皇……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李德贤安抚着他,自己的眼泪却先出来了。萧乾是皇帝,世间任何君主,都不可能允许他的子民有能力反抗他。他不可能喂饱了蜀民,反而让他们有机会拿起武器来反抗大夏的统治。李德贤深知,在完全挫败王公觳的阴谋之前,萧乾不可能真正倾大夏举国之力救蜀地万民于水火之中,他甚至不会让“圣巫女”这几个字再重新在西蜀大地上被人吟唱。
王室即死,巫神已去,这片土地,才会真正属于大夏。
可是这些……能够跟和儿说吗?
李德贤只能紧紧抱着和儿,一遍遍呢喃他的名字:“和儿,和儿……”
萧和其实有个乳名,是他已经故去的母妃静妃取的,叫“喜儿”。只是可惜,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这个名字了,恐怕就连他自己,也没有留下丝毫印象。
萧乾、红叶、张怙和青岩四人在乌巴山山间行走,萧乾一直留心看着手里的地图,等感觉到脖子上又痒又痛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毒虫蛰过的地方已经红肿起很大一块了。
他抬手就要去抓,青岩眼尖看到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旁边红叶已经要拔剑出鞘了,萧乾却用眼神制住了她。
“千万不能抓!越抓肿得越厉害。”
青岩难受似的皱起眉头,一叹气甩开他的手,转身开始在周围扒来扒去。他们眼见着他从灌木丛中小心翼翼地捉出来一条全身长满刚毛的毒虫,不禁一阵恶寒。
“你这是被毒虫蛰了。这东西我们俗称八角毛,一般来说夏秋时节才会很猖獗,没想到现在还有!”他随手拔下几片叶子,把毒虫包住,手上一用力就捏了个稀巴烂。
毒虫的汁液流出来,青岩把它们涂在手上,又抓过萧乾的胳膊,把他拉得更近了一点。两人对视一眼,萧乾没什么表情,青岩板着脸,神色难明,立刻就错开了视线去。
他把手上毒虫的汁液均匀涂抹到萧乾脖子上的红肿处,萧乾只觉得伤口一阵麻痒,忍不住又想用手去抓,可还是生生克制住了。
“放心,这东西毒性不强,很快就会好了。”
张怙心有余悸地四下里看了看,上前了一步问:“那先前上山来的那些官兵,也都是被什么毒虫蛰了吗?他们的情况似乎比这要严重得多。”
青岩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张怙不知道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不说,不满地哼了一声,也就没再想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了。
过了一会儿雨渐渐下得大些了,四人就在林子里搭了一个简易的遮蔽处,坐下来休息。张怙去找附近有没有可以用来生火的干柴,红叶就坐到树上去了,一边望风,留意有没有野兽靠近,同时也把更宽敞的位置留给了萧乾。
青岩把衣服的一角捏起来,一扭,就挤出不少的水,淋淋沥沥地往地上流。
“青岩,孤问你……”
青岩抬起头来,看向萧乾。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驯兽师……是如何消失的?”
青岩扭过头继续挤自己衣服里的水,一边说:“蜀王室还在的时候,圣巫女主持巫神祭祀,跳起祭祀舞,驯兽师就会驱使祭兽跳起兽舞,以舞乐请巫神降临人间。后来蜀王室亡了,圣巫女没了,蜀地各部落祭祀不兴,驯兽师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青岩说起这个的时候,语气听起来尚且平静无澜:“我和惬云从小就跟着师父在山林里生活,和大蟒、二哈朝夕相处,同吃同住。蜀国没了以后,没人愿意再拜在驯兽师门下学艺,要不是遇到了王公,说不定我们也早就改行干其他的了。”
他又抬起头来,盯着萧乾,说:“景帝的手段,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他显然是想起了大蟒的下场,身上一瞬间散发出危险的野兽气息,然而狂放之中又有所收敛,隐忍不发。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孤,为大蟒报仇呢?”
青岩觉得萧乾这话问得有点儿好笑,于是就真的笑了一下,然后说:“到我死的那一刻,我一定拉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