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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冬夜宴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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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千里来到将军帐中禀报,赵其远头也不抬,说:“他是什么人?他说要见我,你就乖乖来传话?”
封千里给站在一旁的章云旗递去一个无奈的眼神,说:“将军,不是我不知道分寸。是因为他说自己身上有皇上御赐的令牌,要见将军。”
李承欢就这样“假公济私”,用圣璜玦让赵其远给他传了话。虽然赵其远并没有见过圣璜玦,也不知道他所说的“圣令”是真是假,但李承欢自然有办法让他相信。
“皇上现下人就在洋河,将军您派快马去公舸,来回要不了两个日夜。跟皇上说了,自然就知道这‘圣物’是真是假。”
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赵其远不得不相信。“那大人此行,究竟是执行什么任务?”
李承欢说:“这个,将军就不用管了。只是我二人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现下就请将军将我二人当成寻常士兵即可。我二人随军北上,到了时候,自会离开。”
章云旗和封千里在帐外候着,赵其远出来的时候,只淡淡说了一句:“给他们两身儿换洗衣服,他们要做什么,我们不用管,派人盯着就好。”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同时异口同声地应道:“是!”
将军走后,封千里看着将军的背影自语似的问道:“你说这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章云旗说:“我哪儿知道?”他拍拍挚友的肩膀,很快就跟了上去,留封千里一个人在原地。他想了一会儿无果,便叹口气,掀帘走了进去。
花嶙这回心里有了底气,就跟封千里称兄道弟起来:“老兄,嘿嘿——这回知道我们不是一般人了吧?你可要好好招待我们啊,等我们回了公舸,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封千里心里憋着一口气,动动肩膀甩开他的手,说:“二位现下还是先换身儿衣服吧。这位小兄弟的伤势如何?要不要着大夫再来看看?”
“对啊对啊,可得让大夫好好儿给我哥调养调养身子,可千万别留下什么难看的疤痕。”花嶙这样对人颐指气使,李承欢并不说什么,只随他高兴。
一有了身份,花嶙便不知收敛,非得要封千里带他出去四处逛逛。嘴里一边说着:“这穷山恶水之地,哪儿比得上我们陵山半分?”一边还不放过封千里。他自认先前受他欺负,现在一定要讨回来。
李承欢虽然伤势已无大碍,但身体仍然很虚弱,于是成天只在帐中休养,行军时便跟着军中大夫一起,借载物的车省些脚力。
眼看着将近年节,公舸也渐渐近在眼前。这支军队在洪泽县和龙山县的交界处跟当地的军队换防之后,便驻扎下来不再北上。当晚,两支军队在一起宴歌比武——这是大夏军队之中的惯例,第二天一早,这另一支军队就将南下踏上迁徙长途,如同候鸟一般。
花嶙预备着打些野味回来着军中伙夫烤个全鹿全羊,然而他又实在不懂打猎,于是便照例拉上封千里一起。封千里不胜其烦,然而又拒绝不得。
这里不像陵山物产丰富,山间贫瘠,豺狼虎豹不见踪影,鹿貉狐兔也不多。山里寻不见,花嶙便拉着封千里去水里寻。
他水性还是有的,并且比起封千里来也不差,便自告奋勇要下水去抓鱼。结果封千里在岸上等啊等,就是不见他冒头上来。封千里不禁焦急地对着湖面喊,可半天都没有任何回应,心知多半是坏了事儿,于是也跳下水去看。
花嶙拿着鱼叉,屏息在水里等着那条看中的大鱼游过来,封千里从背后接近他,还以为他吃了水,泡在那里不动了,赶紧就圈住他往上拖。人在水中花嶙喊不出来,挣扎也无果,终于被他拖出水,趴到岸边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气得不行。
“你……没事儿吧?”
封千里刚爬过来说出一句话,花嶙就气得推开他。他顺势倒在地上,一边闭着眼仰天咳嗽,咳出一些水来,一边心里暗自庆幸。
“呼——”好容易缓过劲儿来,一见他坐起身,花嶙便质问他:“你干什么拖我上来?眼看着我就要……咳——捉到鱼了!”
两人全身均湿透了,水从花嶙的头发上、脸上一滴滴落到地上,顺着锁骨流进衣服里,甚至在锁骨窝处聚起一个小水洼,莹莹发亮。封千里看得有些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舔进一些鲜腥的湖水。旋即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几乎是战栗着猛地站起身来,别开脸,说:“回去吧!”
说着就要走,花嶙拉住他:“还什么都没抓到呢,回什么回!喂!你给我站住!啊——”
花嶙佯装崴了脚,惨叫着蹲下。这回封千里果然回过头,蹲下来帮他察看伤势:“怎么了?崴到脚了?”
见他蹲下来,花嶙于是一扯他的脖子,微微眯着眼睛,凉飕飕地问他:“我说你个傻大个儿,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啊?”
封千里沉默地看着他,眼神越来越深,就如同深渊的漩涡。花嶙丝毫不甘示弱,与他对视。突然花嶙脸色一白,捂着脚痛叫起来,样子不像是装的。
“我以为我是装的,结果真的崴到脚了……”他欲哭无泪,封千里一边无可奈何,一边还是背对着他蹲下,说:“上来吧,我背你。”
花嶙先是“嗤”一声表示他的不屑,但最后还是乖乖儿趴到他背上,让他背自己回去。在人背上他还不得安生,嘲讽似的说:“我说你个傻大个儿啊,活该不招人喜欢。这要是顾镇晔,他肯定就抱我了。”
封千里站住脚:“顾镇晔?是谁?”
“哼!孤陋寡闻——”
花嶙嘴上从来不饶人,这回终于也吃了个瘪。听他这么说完,封千里就把他从背上放下来,说:“我不是来伺候你的,自己走回去。”
眼看着封千里越走越远,花嶙只能站在原地干瞪眼,叫骂几声无果之后,终于还是拖着病脚一瘸一拐地跟上去。
傍晚,两军宴会开始之前,封千里想起刚才让花嶙一路走回来,还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于是从军中大夫那儿取了药,准备去给他赔个不是。结果走到帐外,就发觉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不是李承欢的声音,除了花嶙,另外还有一个陌生的声音。
帐中花嶙一把推开顾镇晔,为着他“逃亡”以来所受的委屈。“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你不是要成亲吗?不是一直都嫌我缠着你吗?现在我有这个自知之明了,顾庄主何等俊杰,我花嶙高攀不起!”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成亲?什么时候说过嫌弃你?”
口是心非是陷入爱情里的人的通病。
“陵峰都告诉我了,我全都知道了……”
顾镇晔沉吟一阵,说:“这件事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等回去之后,我再跟你好好解释。”
“什么回去以后再解释!现在说清楚不就好了吗?你都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我差点儿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顾镇晔无奈地伸出手来抱住他,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泪。帐外,封千里默默地收起伤药。远处,嘹亮的军歌唱起来,鼓点打起来,两军宴会即将开始。对于那些不能回家的将士们来说,这一次难得的宴歌就是他们的年节。
李承欢感到有人在自己身边坐下来。天上没有几颗星星,但地上火光正盛,两军将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有人比武助兴,有人放声高歌。男儿豪情万丈,也柔情似水。
“从前不曾想过,大夏军中竟是这般光景。”
“少时跟着罗将军到军中,那时氛围又与现在有所不同。不过不管哪个时候,他们都是大夏的好男儿。”
李承欢闷下一口酒。两个人到现在还能这般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闲话家常么?他果然——还是做不到。
他站起身来,往灯火阑珊处走去。萧乾沉默片刻,随后也站起身,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