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黎情挽歌》流彩

9、九

　　他们又见面了。她，李烨。这次是在梦里。

　　在一起走过无数次的湘河大堤上，她临水而立，等一个人。背后是拂地的垂柳，一根一根聚拢又吹散，在风里轻轻地荡，荡开了日落西山后的黄昏。天色渐暗，那个人影初现在河堤尽头，背着漫天绚烂的火烧云，目光闪烁，如约而至。她笑着被他牵起手，引向前，在漫漫无边的石路上信步徜徉，他偶尔侧过脸望着她，唇角微扬，目光那么温柔，她将白净的手指伸进他额前的刘海中，轻轻拨动那些遂发，将它们梳理整齐，又慢慢地抽出。一路再无话，只有花鸟虫鸣。

　　就这样走到那座伫立于河上已久的石桥，他不再牵她向前，而她也不再情愿迈前一步。

　　“最后一程这就走完了。”他说话的时候她的心在跳，嗵嗵嗵嗵，一下又一下，撞碎了胸口，“谢谢你，陪我到这里。”

　　她拾起不知不觉却早已流泻一路的悲伤，努力把它们聚拢，压回胸中，面对他，撑起一副微笑的脸。

　　“以后的路，你也要自己走了。”他将手搁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将她散落在脸庞的碎发拢回耳后：“要幸福啊，黎黎。”

　　顿了一顿，极清浅的勾动嘴角：“会幸福的吧？”

　　会幸福吗？我不知道。没了你，我不知道。她想

　　抿起嘴唇，那是条坚毅的唇线，延绵不断，浑圆饱满。其实她多想告诉他，没有了你，她要去何处寻找幸福？可如果这是他的愿望，那么就是欺骗了自己和所有人，她也决不忍心拂了他的意。

　　遗憾的是，在梦里，她不能说话。她能做的只有，流着泪，微笑。

　　他拍拍她的头，转身迈开了步子，向着那座石桥走去。她看着他上了桥，缓缓走到桥中央，他又回头望着她，张大嘴巴：“那么，黎黎，来生再见。”

　　那一声再见里，有一丝眷恋，勾起她的心弦，模糊了她的双目。

　　她凝望着他的头发隐没在黑暗的夜色中，再也看不见了。

　　他的眼睛在一番明明灭灭之后，被桥对岸如空洞般的黑暗吞噬，再也寻不见了。

　　而他的话语在风中长久的回荡之后，跌落在桥下湍急的流水中，随波逐流，再也听不见了。

　　是的，李烨，她终于不得不承认，两个人的再见，只能是来生。

　　是的，李烨，她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一辈子的缘分，到头来，终是幻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