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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累卵 ...

  •   “后方弓箭手准备!一待海怪超过警戒线就放火线!”
      “启禀大人!前方一排轰天炮炮筒过热,已经不能使用了!”
      “那就撤下来换第二批上!重甲和骑兵配合掩护!后勤营给我抽两个冰系的来帮忙!”
      “大人!冰系术师都剩不多了,全部上了前线!”
      “大人!长脚海怪已经冲破了第一道防线!眼下如何是好!”
      一声又一声的紧急军报从炮火连天的前线传到主帅阵前,请求军令。折损大量兵力的联盟军队元气大伤,主帅亦身受重伤,被抬入军营医治。军师魏琛临危受命,暂替燕国战线主帅黄少天指挥。
      原本在前几日,黄少天率领着联盟大军已经前到了燕国海岸线附近,只差几里便能完全收复陆地部分,然而就在这胜利在望的时刻,大批鱼人带着战斗力明显强大更多的海怪上岸,密密麻麻地占据了大片海岸。杀了一批又一批,海怪显然是要死扛到底,和人类拼耐心和极限。
      火烧眉毛的战报一个接一个来,若是再无援兵或者强大支持,恐怕黄少天辛苦带兵数月来收复大片土地的努力就要在此刻化为乌有。
      浅色头发、浑身缠满绷带的青年挣扎着从行军床上起来,伸手就要去拿挂在墙上的巨剑冰雨。旁边看护的老军医惊慌失措地上前阻拦:
      “副阁主!可千万别动了!您已经伤成这样,若是再上前线,会连命都丢了!”
      黄少天用力握了握颤抖的双手,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由于失血过多,他已经面如金纸,能站起来完全靠着内心那股死撑的意志。他推开阻拦的老军医,一把抽出了冰雨。巨大的剑身上铭刻着西域某国特有的繁复花体文字,干涸的血痕凝在上面,犹如一道道狰狞伤疤。
      老军医见黄少天胸腹处的绷带又有渗血的迹象,便知对方伤口又裂开了。他急得甚至叫来了门外的守卫,想将主帅按回床上好好休息。
      九阶术师的深层实力化作重重威压,以黄少天为中心,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人挡在了外面。
      老军医颤颤巍巍地看向动作僵硬地往自己身上套战甲的青年,昏花的老眼渗出几许湿润:“副阁主……您若是去了,那位该会有多么痛心……出征那日的情形,您该多想想……”
      黄少天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冰雨,似乎顺着老军医的话回忆起了当日的场景。
      出征当日,一切如常。一个在城下,骑着马率军开拔燕国,另一个则立于边境城楼上,久久远眺。
      大风吹得军旗猎猎作响,成了行军沉重的脚步声与车马声以外的唯一动静。一直到那座边境小城化作天边小小一黑点,黄少天取来千里眼回头看,那道远眺的身影都仍未离去。风直直地吹进黄少天的眼中,揉进几粒细沙。
      咫尺牵肠肚,千里思君归。
      身着染血战甲的主帅再次抬起头,眼神坚毅,抬脚走向帐外阵前的战火血海,无人能阻拦。
      “我黄少天,誓以身为剑,为国主劈开前方大路!”

      燕国海岸线上,浅黄色的沙滩已经被鲜血染红,无数将士冲锋陷阵,最后成了沙滩上高高垒砌的尸体堆。有些人半边身子已经被啃光了,另一边手却死死攥着刺穿海怪要害的利剑。海怪的尸体同样堆在了人类尸体的旁边,沾有肉碎的口器狰狞地张着,死绝之前仍旧不满足。
      末世的画面定格在这一刻,血色的夕阳渐渐沉入海中,海怪也渐渐后撤,纷纷随着退去的潮水潜入海中,持久的战役终于等来了喘息的时刻。
      魏琛抹开脸上脏污的汗水,翻了翻递上来的伤亡情况报告。这一场支撑了两天两夜的战役足足损耗了这支联盟大军新型重甲三百架,炮筒不论大小功能总计三千六百只;弹药耗尽了大半;术师与咒术师的伤亡极大,战时联盟五年间辛苦培养起来的十多万人,分到这支军队的有三万,最后竟是只剩了一万。
      他恨恨骂了句娘,转头看向沙滩上累积的海怪尸体,目光阴暗。
      充满血气和疲惫的声音在他后边响起:“前辈,还好吗?”
      魏琛回头看去,黄少天带着血污的脸出现在眼前。他赶忙起身,将体力不支拄着巨剑的主帅轻轻扶到身旁一块巨石上坐下。
      “少天,你今日不该出战,”魏琛担忧地看着他,“这整支军队都需要你,别给老子挂了。”
      黄少天给了他一个虚弱的笑容:“怎么会。”
      “可惜蓝河不在这里,”魏琛皱紧眉头,“那小子的传承者能力不就能把将死之人给治活吗?”
      “这点伤,军营里的大夫能解决,”黄少天摆摆手,“前辈,今天袭击我们的这批怪物,明显和之前遇到的有很大差别,想必你也察觉到了吧。”
      “要我说,和这些比,之前遇到的都是小虫子,”魏琛说道,“今天这批鱼人已经长得比人还高,动作相当迅疾灵活,有能力的数量更是大大上升;而那些长脚的……”他迟疑了一下,思考着用更精准的词汇来形容。
      黄少天却是知道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远眺的眼神变得冰冷严峻:“——这些海怪已经越来越能适应陆地生活,吞吃术师让它们变得更加强大。现在上岸的海怪体型已经让我们的军队感到吃力,再这样下去,人类只有等死了。”
      夕阳完全沉入大海,将最后一抹余光也拖曳入了那深沉的水下。黑幕逐渐笼罩了大地,军营四处火把点起,几里之外便是看不见尽头,也看不见任何动静的黢黑大海。海浪哗啦啦的声音随着混杂铁锈血味的咸腥海风,推向这片海滩。
      “五年了,我们人类就只能被动地防守,间或前进收复几片地方,却不能相当有力地打击到四海之中操纵一切的霸主,”黄少天轻声道,“我们光知道那是曾与天神交战的地底魔头,即便我们占领着大片陆地,拥有呼天唤雨之力,然而地上有多少人,海中又有多少我们仍未知悉的生物?杀完一波来一波,子子孙孙,无穷无尽——我们实际上一无所知。”
      魏琛沉吟了半晌,答道:“但我们还有麒麟,也许不会那么绝望吧?”
      “不,”黄少天苦笑道,“苏沐秋前辈说过,除去神识不全被压制的白泽,他已经是风炎大陆上最后一只尚未陷入沉睡的神兽。明明麒麟还有千年才会沉睡,而当年白泽却要将麒麟压在青云峰下,生生截断麒麟的神识与外界的联系,就是为了让他的休眠期推迟一百年——”
      他顿了顿,看向魏琛。
      “千年再推迟一百年,要么这会是场长达千年的苦战,要么,就是麒麟的休眠期即将来临。”

      徐子昭闷哼一声,原本还算俊俏的脸因疼痛皱成一团。
      血淋淋的矛头拔出血肉,叶修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巨矛在空中划了道圈,洒下一道断断续续的血痕。
      蓝河转了一圈,蹲下身去检查法阵被破坏的阵眼——那是一面小小的黄铜镜子,已经被叶修突如其来的破坏打碎了。
      即便在术师阁中也有对他情深意重穷追不舍的女孩,而这种被人觊觎,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感觉也让蓝河有些不舒服,他站起身来,准备先将徐子昭捆起来,再去寻找其他被法阵隔开的人。
      结果蓝河一转身,就看见徐子昭双手双脚都被捆了起来,嘴巴里塞着破布。恩人君莫笑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砍了一根足够粗壮的树枝,穿过徐子昭双手双脚之间,如同扛着待宰畜牲一般,将人架在附近两棵高大的树之间。
      风中飘荡的徐子昭全然失去了方才掌控一切的自傲,瞪着双眼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手指飞快地画着咒文。
      君莫笑正好在树底下画完一个大圈,随意添了几笔鬼画符,徐子昭手指间本已成型的咒文立刻啪一声消失不见。
      蓝河:“……”
      “好啦,把这家伙扔在这里就行了。”君莫笑拍拍手,转头对蓝河笑道。
      蓝河有些哭笑不得:“这样不太好吧?这是嘉世的人……”
      “给个教训而已,”君莫笑转回头,“我画的屏障法阵能挡住海怪,阵内任何咒文都会失效。没有杀他已经是仁慈了。”
      “虽说如此……”
      君莫笑没让他再犹豫下去,转换了另外一个话题:“话说回来,邱非是你们要找的人吗?”
      蓝河立刻惊讶地看着他:“阁下知道邱非在哪?”
      “知道啊,见到他了,”君莫笑挑眉看向蓝河,“我把他给留在了海怪巢穴附近——”
      蓝河:“……”
      “然后给他画了同样一个屏障法阵,”君莫笑慢吞吞地接上后半句,桃花眼笑眯眯的,愣是让蓝河无可奈何,“路不远,一起走吧?”
      蓝河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未知晓对方的身份,便已经对对方产生了莫名的信任感,心中立时警铃大作。可当他再仔细打量君莫笑时,发现对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完全没有任何术师或咒术师的气息。
      他有些不安地想:怎么忽然就放松警惕了?
      于是他开口说道:“对于阁下的救命之恩,蓝河感激万分,只是与阁下初初相识,蓝河有些惶恐,不知自己哪里值得阁下这般——”
      君莫笑听了,神色自然地笑道:“哦,原来你是不信我了。”
      蓝河顿时有些尴尬:“并非如此——”
      话未说完,君莫笑抬起手指,指了指他的胸口处。
      蓝河伸手一摸,正好摸到掉出衣领的木牌。
      君莫笑温柔地望着蓝河动作,目光中有点点期许和微弱的希望。
      “五年前我将那块亲手做的木牌交到了你手里,我记得你是许博远,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乍然听见自己五年都未使用的真名,蓝河惊讶地看了他许久,忽然脸色通红地摇摇头:“实、实在是多有得罪,蓝河不知这是……不、我……”
      他本想说自己不知道那是对方的手笔,然而自己还将木牌上的字代替了真名,五年来都以蓝河二字作名四处行走,想来都被人知晓了去,心中顿时又羞又尴尬,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想不起来也很正常,毕竟事不如人愿,”君莫笑露出遗憾的笑容,“走吧,咱们先去找人。”
      蓝河怔怔地看着君莫笑,发现自己再一次由着那莫名的信任感,跟着那人一起往前走去。
      徐子昭见两人要离开,又惊又怒地看向那个将他绑起的人,拼命挣扎着。但他的视线却撞进了一双流金双瞳中。
      金光犹如那十八层地狱底下烧炼的赤金怒火,里头藏着一头被囚禁了千万年的凶兽,咆哮着张牙舞爪要将他烧尽,又被那双眼瞳平静地挡在了里头。只不过简单的一眼,徐子昭就发觉自己恐惧得直冒冷汗。
      徐子昭瞪大了双眼,头部像是被人拿着巨锤重重撞上,突然爆发的剧痛炸得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叶修收回眼神,金光隐去,漆黑的颜色盖过了底下如凶兽咆哮的怒火地狱。

      黄少天看向主帐中挂着的时刻表盘,圆形的表盘上尖长的指针慢慢移向子时时刻。
      浓郁的黑暗仿佛从地底深处渗了上来,天边已经不见月亮,整片战线仿佛处在没有尽头也没有起始的永夜世界,偌大的军营沿着战线连成长长一片,是深渊中一片孤立无援的光点。
      黄少天脸色苍白,咬牙死撑着胸腹处传来的疼痛。白天的战争中他就被海怪围攻,有毒的长脚刺穿胸腹,虽然及时解毒,毒素却依旧在那短短的一刻解毒时间里,给他的身体造成了相当大的伤害,加上之后撑着上阵,黄少天已经耗光了所有的精力。
      “前辈,不对劲,”黄少天躺在主帅帐中,徒劳地望向大海的方向,风声刮过,遥遥传来,没有任何别的动静。
      为了夜间安全,大军来不及收拾将士尸骸,连夜后撤三十里,极其狼狈。
      刚刚下派了布防任务的魏琛见他脸色极差的模样,头都大了:“我说少天,你说你都伤成这样还能捡回一条命,对劲吗?”
      “不……”黄少天脸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滑落,他费了很大力气才继续说下去:“海里,不对劲。”
      “你这样让我怎么和文州交代……你怎么跟不要命似的?”
      “前辈……去请求支援,”黄少天眼神坚定地看向魏琛,“让麒麟和苏沐秋来这儿……也把蓝河带过来……”
      魏琛愣住了,他忽然意识到这下是真的不对劲,连忙蹲下身问:“海里有什么不对劲?要这么多人出动?”
      黄少天费力地吞咽着,想要加快语速,无奈说出完整的字句已经让他疲惫不堪。
      “你是普通人,可能看不见也感觉不到……”
      “气息越来越多……更浓……”
      “之前是先头部队,真正强大的……要来了……前辈快去……”
      他话音刚落,哨岗传来一阵悠长震天的号角声响,紧接着是连续三声更加响亮的尖锐哨响,在这寂静的夜中犹如催命的符咒,魏琛立时脸色大变——
      海怪上岸,敌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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