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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长门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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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到阿娇时,她已罢居长门宫。
“咳咳咳······”黑暗中传来要一阵咳嗽。我急忙打开灯罩,燃起宫灯。
火焰影影绰绰,火光映在阿娇脸上。她脸色苍白,眼眶略肿,原本红润的唇现在也一片苍白,整个人看起来白纸一般。
“皇后娘娘。”我收回视线,喊了一声。现在的我以一个普通婢女的身份出现,与这段故事有关的人脑中自会留下这份记忆,而我消失后,他们记忆中的我将会变得模糊,成为一个被遗忘的角色。
她苦笑一声“在他眼里,我已不是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仿佛是在竭力吐出所有哀愁酸辛,可吐完气后,整个人越发没了支撑一般。头靠在床沿边,斜斜枕靠着,眼神空空的。
“刘彻,刘彻······”她没有再说下去,两行清泪,低落,在被子上洇出一朵水花。一会,又慢慢淡了,可细细一看,那痕迹还在。
“你替我去求母亲帮助,好吗?”她突然抬起头,眼瞳映着烛火的光芒,一时闪耀了起来,竟隐隐有了乞求的语气。
我心下一惊,阿娇自小受到荣宠,其母馆陶长公主对于刘彻的继位更是功不可没。贵为皇后,负有美貌,刘彻更是对她许下金屋贮之的诺言。阿娇本该多么骄傲,可也许,就是那年少的金屋之诺纠缠了两人的一生。
曾经金屋相许的年少情意,渐渐被时光消磨了激情,于他,敌不过对权力的渴望,对美色的迷恋;于她,避不开不甘,逃不过嫉妒,放不下高傲,所以,只剩下辜负。
“好”
宫灯映在漫长似乎永无止境的宫墙上,投下巨大的黑影,和着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叫嚣的兽,黑夜里吞噬了无数人。天亮以后,再换成人的形态,所以再见到的时候,早已不是那个人。
我突然想逃开这座金碧辉煌的城。可却有更多的人,不愿逃开,迷失了自己,也困住了别人。
陈皇后因巫蛊之术被废黜。
长公主助阿娇,千金换得《长门赋》,却没能换来那人一记怜惜的眼神。
庭院深深,空气中都浸了寒意,外面亮的透明。
下雪了。
阿娇挣扎着走出去,我为她披上披风。
冷浸溶溶月。屋旁沉寂得树木,在黑夜里更显漆黑如墨。
“你说,阿彻今天会来见我吗?”她笑涡浅浅。
阿彻,在这世上也许只有她一人敢这样直呼他的姓名吧。没有高高在上,没有九五之尊,仿佛只是这样就可以抹去所有他给的悲伤与痛楚,只保留曾两小无猜的少年时光。
“娘娘”正想开口,却见她定定望向前方。
月光下,雪地里,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闪着明亮锐利的光。
“奴婢——”他一挥手,我快步退下。
黑衣的他,白衣的她,银白的雪,漆黑的夜。
月上中天,她推开门。我急忙起身“娘娘”。
她淡淡一笑“卫子夫,有孕了”。
陈皇后因巫蛊之术被废,馆陶长公主与朝中多位大臣已暗暗给刘彻施压,只迫于一时理亏,要重立陈后师出无名。卫
子夫娘家已立赫赫战功,只是一时还无法抗衡馆陶长公主的势力。但她若能产下皇子便有机会登上后位,也只是有机会而已。如果要有绝对的把握,除非,没有人有实力与之竞争。
心狠,不过刘彻。
“也许,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阿娇笑涡浅浅。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阿娇是笑着说出那句话的。总会有一段回忆,令你学会恨一个人,可也总会有一段回忆,让你明白,恨,不过为爱。
转眼冬去春至。
院落里,梨花开了满树。
月一样的白,风过,片片梨瓣飘扬,飞舞,旋转,最后散落一地。仿佛演绎一场繁华,匆匆登场,又谢幕。
阿娇怔怔地看着。是不是某个春日,她也曾这样站在树下。那日,阳光明媚,一树月白梨花中,少年的脸若隐若现,笑吟吟地走来。
她交给我一个绣包“你替我把它带出宫,找个宁静的地方,埋了吧”
她又回过身去,不知何时,梨花细细碎碎,竟落了满地。
温润的白,却已渐渐透着腐烂的气息。
公元前110年,陈阿娇,卒于长门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