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书》林鹿呦呦

19、小依【已修】

　　谢家祠堂里，整齐地摆放着牌位。
　　那是谢家的历代之人，而在牌位的另外一个方向，则是摆放着谢家的魂灯。

　　凤泽的目光巡视，随后落在这一代人的魂灯上。

　　其中一个魂灯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是谢仙儿的。
　　旁边则是一盏灭掉的魂灯，乃是……谢家大少爷，谢逐风。

　　凤泽心底叹了一口气。
　　果然，这灯是灭着的。

　　他听闻谢一有一个哥哥，早就死去了。
　　他不由得对谢一产生了一点同情。

　　他看了又看，没看到谢一的魂灯，再看第二遍，发现魂灯在后面一排有些黯淡的角落。

　　凤泽伸手，就要将谢一的魂灯带走。
　　接下来，他只需要逃跑，便可以完成任务了。

　　凤泽的手触碰到魂灯。
　　魂灯的烛火微微摇曳。

　　凤泽心头一动，顿时觉着不好！

　　“不对！”

　　下一秒，身后是凛然的杀意！
　　那是一把极为可怕的方天戟！

　　是谢家管家谢空贤的法器！

　　糟了，这是陷阱！

　　谢空贤转瞬间与凤泽过了数招。
　　他冷笑道：“你刚踏入祠堂，我便知晓了！”

　　凤泽咬牙，只想脱身。

　　谢空贤：“想跑？你便是回去，谢依恐怕也疯了！晚了！”

　　凤泽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谢空贤：“没什么意思，魂灯上附带着法阵，你触碰的那一下，会触发禁制。”
　　“若是你近期接触过魂灯的主人，那么魂灯的主人便会神识错乱，成为疯子！”

　　凤泽瞳孔一缩：“这等邪术，你怎么会？”

　　谢家的管家，是一个平日里喜欢占便宜的普通修士，怎么会这种邪术？
　　他只在冥域听说过这种阴毒的功法！

　　谢空贤哈哈一笑：“你知道的太多了。你该知道自己的下场！”
　　“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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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魂灯被震荡。

　　谢一平静的素白脸上，出现了痛苦之色。

　　屈雄愣住：“大小姐，你怎么了？”

　　谢一勉强道：“我头好痛……神识海正在紊乱，你帮我护法。”

　　“好！”

　　她眉头紧皱，脑中最大的痛苦袭来，让她几乎瞬息蜷缩成一团。

　　好痛……好痛……
　　再这么下去，她会死的。

　　谢依靠在墙壁上。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

　　她终于费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死寂的小巷，青石板上满是苔藓。
　　远处隐约有叫卖声，她靠着湿漉漉的墙壁，身形单薄，只觉着遍体生寒。

　　好冷，好饿。

　　然而她发现自己的手中，被人塞了一个馒头。

　　这是……
　　谢一努力回想，终于想起来，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谢令则说，她既然不知悔改，那么便让她出去感受感受，没了谢家的光环，她会是什么待遇，于是她被谢令则封了灵脉，便被关在了谢家门外。

　　谢一在谢家大宅外游荡了两天，她哭着喊着想要进门，却没有人应她。
　　这次的起源，乃是因为她看到谢仙儿在食用谢令则送来的灵羹，便随口问了一句她为何没有，谢令则大怒，说她不仅嫉妒谢仙儿，还不知悔改，便封了她的灵脉扔了出去。

　　谢一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谢令则喜欢她。
　　附近的人家都知道谢家老爷生气了，没人敢帮谢一，谢一饿得眼花，靠着小巷睡着了。

　　梦中，她在想，要是有吃的就好了。
　　没想到，睁开眼睛，手里便有一个馒头。

　　谢一环视左右，她心想，有谁会悄无声息地给她一个馒头呢？

　　终究是有好人在的。

　　她泪流满面地啃着馒头，几乎是狼吞虎咽。

　　她快要将自己噎死了。
　　可是她还是要吃下去。

　　她想要活下去。

　　谢一心底叹息一声。
　　有些已经忘掉的记忆，这时骤然出现，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她的神识海震荡，早就超过了正常人承受的界限。
　　这代表着，有人在攻击她的神识海。

　　谢一微笑。
　　真不好意思，现在，她的心境远远超过别人对她的认知。

　　越子良铩羽而归，这个向她下手的人，同样也只能如此。

　　她的灵台空明。

　　谢一睁开眼睛。

　　她没有疯。

　　她只是想起来，那时她吃馒头的时候，似乎隐约听到一个声音。

　　声音有些无奈，有些心疼：“小依，慢慢吃。”

　　只有哥哥会唤她小依。

　　那时，是死去的哥哥，在守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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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不是在谢府之外，而是在熟悉的房间。

　　是谢家，她自己的房间。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银色锁链，眼神沉沉。

　　到底是中计了。
　　谢家果然深不可测。

　　“咚咚咚”。

　　门被敲响。
　　轻轻的，有些迟疑，有些胆怯。

　　“依姐姐，你在吗？”

　　谢一的表情凝滞了。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是谢仙儿。

　　而谢仙儿的身边，亦是有着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

　　“爹来看你了，你醒了吧？”
　　男人声音略有些沧桑，是谢家家主谢令则。

　　她深深地看着紧闭的大门。

　　吱嘎一声，门开了。

　　谢令则与谢仙儿踏入房间。

　　他们对视。

　　空气里陷入难捱的寂静。

　　谢一终于开口：“我是谢一，天下第一的一。”
　　“我没有爹，我也不认识你。”

　　没有爹是说的谢家家主谢令则。
　　不认识你，说的是谢仙儿。

　　谢令则皱紧眉头。

　　最近谢家所需钱财诸多，谢令则只好硬着头皮到了仙都，去找了谢仙儿。
　　想要见到谢仙儿，也不是容易的事，谢仙儿如今居住在宫中，与长公主交好。

　　当年他极力反对谢仙儿与抚山君的婚事，期盼着谢仙儿能登上后位，没想到谢仙儿与抚山君分分合合那么多次，最终还是选择了抚山君。
　　前些年，他已经接受了，然而事情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抚山君常年在昆仑，谢仙儿一直在仙都，这两个人聚少离多，表面上看着一切如故。
　　但是，是真的吗？
　　听闻前些日子，谢仙儿与抚山君一同去了魔域，回来之后便闹掰了，谢仙儿一直呆在仙都，许久没有见抚山君。

　　谢令则有些忧心谢仙儿在抚山君心中的地位。
　　既然谢仙儿已经选择了抚山君，那么他不得不为谢仙儿打算。

　　必须要解决掉谢依，才能帮助谢仙儿。
　　这也是为何他与抚山君联系越发紧密，而他又想要比抚山君更快的找到谢一的原因。

　　他将谢仙儿喊了回来，而谢一，也如他预料的那样，来到了谢家。

　　谢令则耐心劝道：“我知晓你不愿意承认你是谢依，但是你要明白，知女莫若父，我怎么会不认识我的亲生女儿？”

　　“尽管当年你执迷不悟地要跟仙儿抢抚山君，尽管你鬼迷心窍地去魔域，尽管你做了这么多错事，我还是认你的，这些年，我一直在记挂着你，我心知你遭受的这些苦楚都是咎由自取，又担忧你的处境会不会很艰难，更自责自己没有教好你，管住你……”

　　“你是我谢家的女儿，谁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谢仙儿听的眼圈都有些发红了，她低声道：“是啊，姐姐，不管怎么说，当初的事情，我都不恨你了。”
　　“我都……放下了，我不怪你了。”

　　谢令则帮腔：“你看，你妹妹都原谅你了，我们总归是一家人！”

　　谢一冷冰冰的声音：“我与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你放开我，让我离开。”

　　谢令则心知谢依一向乖戾，他轻咳一声道，“我说了，我们是一家人。谢依，你别忘了，你的魂灯还在谢家。”

　　他说：“来谢家祠堂偷魂灯，你是想彻底脱离谢家？可是谢依，血缘不是你想断就能断的，我是你爹，这便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

　　瘦削的少女站起身来，静静地站在谢令则的面前。
　　尽管手腕被束缚，她素白的脸上没有一丝屈服。

　　“魂灯只有我一片魂魄，我便是拼着神魂受损，脱离谢家，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谢令则想要用魂灯当做要挟自己的筹码，那么她只要不将筹码当一回事儿，谢令则就没有办法要挟她。

　　魂灯的初衷，到底是为了族中子弟的安危，而非是控制人的神魂。
　　损失一片魂魄，到底不是大事儿。

　　这一世，她魂灯，还没有被毁过。

　　谢令则微微一怔，险些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说实话，他已经有些忘记谢一的样子了。

　　如果不是抚山君说谢依没死了，谢令则已经将这个叛逆的女儿忘得一干二净。

　　当初的谢依疯癫可怕，如今的谢依……

　　眼前的女子平静温和，毫无当初的杀戮与疯癫之气。
　　他看着谢依，只感觉到一个字：瘦。

　　她的瘦，不是正常人的瘦，而像是一把从深渊里爬出来的骨头。
　　青裙穿在她身上，空落落的飘荡。

　　形销骨立的谢一站在他面前，让他冷的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她入魔之后，好像过的很苦。

　　谢令则刚生出来这样的念头，便稳住了心神。

　　别被迷惑了心神。
　　谢依当年做的事情，受什么苦都是她活该。

　　谢家的女儿，到底是谢家的人。
　　不管是活着的谢一，还是死了的谢依，都是谢家的人。

　　谢一认真地说：“承担毁灭魂灯的后果，我可以。”
　　她的笑容很是诡异：“我想，这次你不仅不能禁锢我，反而会让我顺利带走我的魂灯，以及……龙君。”

　　她听到了魔尊禹羲何的传讯。
　　找到了龙君。

　　谢家管家谢空贤急匆匆赶来：“不好了，家主！一个黑袍人潜入了谢家，将龙君救出来了！”

　　谢令则瞳孔一缩。
　　“……谁？”

　　谢一微笑。
　　禹羲何正在向着她赶来，他会救她。

　　谢令则抬手，谢一手腕上的锁链便收紧。
　　与此同时，刺骨的疼痛袭来，谢一眼前发晕，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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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一看到了上一世的事情。
　　在被抓到深渊之前，谢一见过谢家家主谢令则，她的爹爹。

　　那时谢令则用魂灯控制谢一，谢一也说了这样的话，她可以拼着一片魂魄不要，脱离谢令则的控制。

　　然而那时的谢令则摸着下巴的胡子，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你可能忘记了，你口中的毁魂灯，你已经做过一次了。”

　　魂灯之中，只有一片魂魄，无伤大雅，反而能帮助自己的魂魄在死后回到故乡。
　　能拿到这片魂魄很好，拿不到虽然有些麻烦，但是也无妨。

　　谢一的自信便是由此而来。

　　可是，谢一没想到，她已经毁过一次魂灯了。

　　谢一的眼神微微一闪，她几乎以为谢令则是在诈她。
　　她怎么不知道她曾经毁过魂灯？

　　然而，谢一看着谢令则的脸，她的心头升起来一股巨大的荒谬：
　　谢令则没有骗她。

　　若是已经崩溃过一片魂魄，那么现在谢一魂灯里燃烧的是什么？

　　谢令则：“看来，你果然忘记了。你的魂灯里，燃烧的是你的第二片神魂。”

　　没有修士能安然无恙地撕裂两片神魂。

　　谢一的眼前开始阵阵发黑，她发现自己似乎搞错了什么。

　　谢令则带的话，让她迅速得到了一些信息：
　　她似乎真的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而事情的起点，则是在谢令则身上。
　　在谢家魂灯之上。

　　她冷静地看着谢令则：“你知道我忘记了什么。”

　　谢令则唇角勾起一丝笑，他知道自己掌握了主动权。

　　他说：“当年你为了配得上抚山君，主动请缨要去魔域建功劳，你去了魔域卧底之后，反倒是被禹羲何利用，想要夺回魂灯，彻底与正道决裂。”

　　“你的魂灯被毁，便是在那一次。”

　　谢令则叹息，看着谢一的眼神无比的怜爱：“我是你爹，怎么会看着你被男人骗成那样子？”

　　谢一的眼圈有些发晕，一些画面在她眼前闪过，她几乎有些撑不住了。

　　“你与禹羲何爱的发狂，你还想为了魔尊杀抚山君。”

　　“你被魔尊骗的好惨。”

作者有话说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