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剑不灭》林鹿呦呦

11、养剑

　　经脉被废，便无法运行灵气，与原本的天地连接失去感应。
　　修士们有足以震天撼地的灵气，当失去之后，造成的落差往往使人崩溃。

　　更别说修仙路上，俱都是逆天而行，招惹的仇家数不胜数。
　　一旦得知已成废人，追杀的仇家会源源不断的赶来。

　　凤泽躬身垂首，深深一拜：“师尊，救我。”

　　庭院深深，鼻尖嗅到风吹过的泥土气息。
　　灭门开辟之后，往日的荒芜逐渐褪去，生机随着新萌发的绿草一般，正在生长。

　　多年前越子良拜师那一幕在谢一的眼前闪过。
　　当年她没想收下徒弟，如今，她却想要收下凤泽。

　　白眼狼仅仅是越子良，她该相信人性。

　　谢一亦是躬身，与凤泽一起拜下。
　　“既为你师尊，便会尽全力。”

　　……

　　凤泽的经脉，乃是凤族凤归鸣所废。

　　数年前，流落在外的妖王私生子凤归鸣回归妖族，很快便赢得了妖王的欢心。

　　凤泽：“我是父王独子，一向在妖族备受宠爱，当凤归鸣回来的时候，我勃然大怒，屡屡刁难凤归鸣，这一切，都被我父王看在眼里。”

　　谢一：。

　　懂了。

　　嚣张跋扈的妖王独子，以为自己有恣意妄为的资本，没想到每每下手对付凤归鸣，俱都引来了妖王的厌恶。
　　妖王愈发觉着凤泽不堪大用，凤归鸣的呼声，渐渐超过了凤泽。

　　等到凤泽发现妖王决定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将凤泽立为太子的时候，凤归鸣前来找他，劝他放弃谋反的想法。
　　凤泽：？
　　他当时确实没想到要造反，但是现在有了。

　　凤泽在妖王废太子的当天，想要自己成为新一任妖王。
　　早有筹谋的凤归鸣出手，将凤泽彻底打入地狱。

　　没多久，妖王病故，凤归鸣成为真正的妖王。
　　再然后，凤归鸣为了显示他的仁厚，赦免了凤泽的罪。

　　凤泽说：“凤归鸣是个疯子，他想要我的凤凰血脉！”

　　谢一疑惑：“他要你的做什么？他不是有吗？”
　　凤凰血脉乃是妖族皇室血脉，凤归鸣当初那么受妖王喜欢，便是因为他的凤凰血脉最为精纯，最为霸道。

　　凤归鸣有了这样的凤凰血脉，为何还要抽取凤泽的？

　　凤泽看向谢一：“他的血脉并不纯粹，当初，是杀了他的亲姐姐，汇聚两人凤凰血脉，这才伪装成了天赋最强血脉！”

　　当年凤归鸣，不过是处心积虑罢了。
　　他弑杀姐姐，不仅是当年他母亲被妖王抛弃的仇恨，更是因为他心里扭曲。

　　更何况……
　　凤泽说：“凤归鸣身边，一直有一个人族女子，那个女子以面纱遮面，直至我的凤凰血脉被他毁掉，我对他再无威胁，我才侥幸听到，凤归鸣喊她长公主。”

　　谢一：？？？

　　她瞪大眼睛，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整个中州大陆，被称为公主的也许有几个，然而被称为长公主的，唯有圣都那一位。

　　凤归鸣设计成为妖王之事，难道与圣都有关？

　　……

　　谢一专心致志研究凤泽的经脉。
　　她在深渊参悟多年，心中浅浅有些经验，更为重要的是，她能将天书中的所学，传授给凤泽。

　　这是除她以外，第一个按照天书昆仑令修行的人……哦不，是妖。

　　被废除的经脉，吸收天上赤日之力，全都逆转而行。
　　那些经脉被灼烧，却也在修复。

　　对于从小生长在这片大陆的人来说，接受谢一这种作死的行为，并不容易。
　　然而凤泽毫不犹豫地点头照做。

　　“你不害怕吗？”
　　“害怕，但是我别无选择。”

　　谢一为凤泽守着，她的掌心里罕见的出现一点汗。
　　她不知道凤泽会不会死于赤乌灵气的灼烧，但是，她与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不知道何时，三个外门弟子俱都出现在庭院外。
　　他们等待着凤泽的消息。

　　而远山群黛间，隐隐有一声唳鸣。
　　谢一豁然抬首，看到了天地之间飞舞的纸鹤。

　　灵气纸鹤常常用来传讯，是谁向她而来？
　　谢一抬手，接住了一只纸鹤，以及，紧随其后的第二只纸鹤。

　　她低头，打开第一个纸鹤。

　　谢一挑了挑眉。
　　是妖族妖王凤归鸣。

　　凤泽刚刚进灭门，凤归鸣的传讯便紧随其后，若是传递消息，恐怕根本来不及，除非……凤归鸣的人，一直在紧紧盯着凤泽。
　　若是能盯着凤泽，为什么又不抓他回去，亦或者不杀了他？

　　信纸上，凤归鸣说，凤泽乃是妖族叛徒，若是收留凤泽，就会像是以往收留凤泽的那些人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谢一看了许久的信，想到传闻中沾染凤家便会死去，她忽然明白了。
　　凤归鸣要的不是凤泽的人，他根本不在乎杀多少人，他仅仅是威慑凤泽，让他知道即便是他逃出妖族，逃到天涯海角，也没有人会收留他，也没有人能收留他。
　　直至凤泽绝望的死去。

　　凤归鸣好狠的手段，好深的心计！

　　他到底有多恨凤泽！

　　谢一抬手，便将传讯纸鹤碾压成粉末。
　　白色的粉末从指缝间漏出去，谢一打开了第二个纸鹤。

　　她这次是真的讶然了。
　　“圣都？”

　　……

　　圣都来信。
　　收件人乃是灭门掌门，谢一。

　　当谢一拿到天书昆仑令的时候，谢一还有些惴惴不安圣都的态度。
　　如今昆仑掌门抚山君无法奈何她，但是圣都呢？

　　今日圣都来信，只说了一件事：
　　——邀请灭门掌门谢一，前往圣都参加天书大比。

　　天书大比，参与者，乃是每个拥有天书令的宗门，通常三年举办一次。
　　这次天书大比，关系到宗门的名声，与圣都的重视，各个宗门都会前去。

　　对于圣都来说，谢一是谁，他们似乎并不关心，他们只在乎天书令在谁手上。

　　谢一若有所思：圣都对于宗门的变动毫不在意，就像是之前并不会为被灭门的宗门讨回公道。
　　比如蓬莱。

　　谢一收起纸鹤，吩咐外门弟子们：“一个月后，我要出山一趟。”

　　当谢一收到了圣都来信，昆仑抚山君也得到了消息。

　　抚山君勃然大怒，那天的昆仑主殿，弟子皆噤若寒蝉。
　　因为，昆仑此次虽然可以参加天书大比，规模名额却减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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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一如今只有一个内门弟子，三个外门弟子。
　　按照圣都来信，她可以带五十个以内的内门弟子前往。

　　那么，便是凤泽一人。

　　凤泽毫不犹豫：“好！”

　　少年的脸上清澈而坚韧。
　　他看着谢一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希望与尊崇。

　　这些年来，在凤归鸣的阴影下，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当初飞扬跋扈的模样，恐惧如影随形，他成为废人之后，就在等待着凤归鸣失去耐心，将他杀死的那一日。
　　凤泽倒也不是恐惧死亡，而是不知道他到底会怎么死去。

　　是悲惨地被杀死在无数妖族子民面前，还是……
　　他都不敢去想。

　　可是现在，他能再次修行了。

　　凤泽有些担忧：“如此奇特的修行方法，圣都若是知道，会不会对此产生意见？”

　　谢一微笑：“圣都若是有意见，便不会正大光明地邀请灭门。”

　　她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你真的不知道天书令？”

　　凤泽摇头：“从未听说。”

　　谢一叹了一口气。

　　凤泽的遭遇，确实悲惨，也确实是废人，然而他的手中却没有天书令。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凤泽看着谢一的眼神有些失望，他不由得紧张起来：“师尊，这些年我神志恍惚，兴许有哪些地方并未注意到，等我再想想，兴许有线索。”

　　……

　　一个月的时间，在修仙界中的维度中，未免太短了些，能够做什么事情？
　　谢一每日与凤泽修行，她指点凤泽，凤泽重新修炼人族功法，以妖身成剑修，虽然有些困难，到底还有些希望。

　　又因着帝道剑的加持，凤泽如今足以抵得上筑基期。
　　这让凤泽恢复了些许的神采。

　　这日，凤泽练完了今日的剑法，他收起帝道剑，抬眼看向谢一，试探问道：“师尊，你的本命剑呢？”

　　在教授凤泽的时候，谢一是以竹枝为剑，而没有使用本命剑。
　　凤泽在这些天里，已经稍微了解了谢一，谢一是一个剑修，每个剑修都是有自己的本命剑的，那么谢一的本命剑呢？

　　谢一有些恍然。
　　她微笑：“我还在养本命剑。”

　　凤泽惊诧：“……现在在养本命剑？那不是初入剑道才会做的事情吗？没记错的话，师尊已经养过本命剑了吧？”

　　谢一点头：“是的。”
　　她说：“再养一次。”

　　凤泽沉默了。
　　半晌，他说：“同一把剑？”

　　谢一眼睛微弯：“嗯，同一把”。

　　她虽然看上去是在笑，可是凤泽只感受到了她的痛苦。

　　本命剑的剑灵神智，只会出现一次，再养一次，那定然是本命剑被毁掉了。
　　比如说越子良，映月被毁成碎片之后，他便连捡都没捡碎片，转身就走了，因为映月剑碎成那样，便不可能再重塑。

　　谢一的本命剑既然被毁了，那么怎么重养？
　　凤泽的脑子是有一些问题，常常会紊乱，但是他没打算质疑谢一的脑子……师尊的脑子，应该挺好使的吧。

　　谢一看他谨慎的模样，脸上的怅惘敛去，她转而宽慰道：“没事，炎贝会再次回来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炎贝当时的选择，是救了我们俩，不然我们俩都会死。”

　　当时谢一的处境危险，她的脊骨已经被敲碎，本命剑被断成两截，剑灵炎贝在生死一瞬，化作脊骨，让谢一站了起来。

　　那一战之后，谢一再也没有用过本命剑。
　　因为剑灵炎贝在她身体里沉睡。

　　谢一拍了拍手，“收拾东西，我们准备出发去圣都。”

　　……去圣都。
　　凤泽的眼底划过一丝阴影。

　　很多年前，他曾经在圣都，那时他是座上宾，是妖族太子，是即将登上王位的未来妖王。
　　如今，他一无所有，落魄废人，那些曾经恨他的人，会如何？

　　凤泽握紧了他的帝道剑。

　　可惜，会让他们失望了。

　　一个没有本命剑的剑修，和一个刚入剑道的妖族剑修，便那么启程了。

　　两人刚刚踏出灭门的山门，凤族与越子良的追杀，便攸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