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幻》林卿

84、八十四

　　八月二十九，太上皇棺椁送往十五里外皇陵。未时过后，顾芷芸夫妻手持圣旨，领京畿营东营两千人，抄查忠顺王府。户部尚书林如海、刑部尚书何运礼及两部侍郎、侍中亦同行。
　　忠顺王府上正经女眷只有王妃、荀侧妃和彤平郡主顾嘉婉，皆被圈在正院。贾瑚同林如海盯着抄查一事，顾芷芸便带着何运礼至正院。推开大门，三人已经按品级梳妆，站在院中。忠顺王妃雍容华贵、气定神闲，侧妃妖媚可人，眉眼间却是疲惫惊恐，顾嘉婉红衣劲装，高傲而狠戾。见顾芷芸前来，忠顺王妃气定神闲地微笑道：“终于来了，只是没想到是你。”顾芷芸道：“九嫂说笑了，本宫向来睚眦必报，总归要来的。”王妃笑着摇摇头，“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孩子，何苦带着他来见识这些。”顾芷芸嗤笑一声，道：“那又如何？皇权的赌场上，总归是要见惯生死的。”忠顺王妃道：“罢了，你与我不同。我是他的，他败了我便随他去。而你，不用依附任何人。”又道：“宣旨吧。”顾芷芸同何运礼对看一眼，顾芷芸轻轻点头，何运礼便道：“莫逆庶人之妻妾，不配有旨。陛下口谕，请三位上路。”说着有官差上前，托着三样东西――匕首、毒酒、白绫。
　　忠顺王妃毫不犹豫，一步步走上前，满上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忠顺王妃如纸片般赫然倒地，顿时七窍流血，却是嘴角上扬。顾芷芸默念一句：“来世莫嫁帝王家，莫爱皇室人。”又转眸看向顾嘉婉，冷冷道：“到你了。”顾嘉婉盯着她，目光极尽怨恨，道：“我今日身着红衣，他日死后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兄妹。”侧妃赶紧拉住她，跪下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她人小不懂事，可她同公主一样流着顾家的血，婢妾死不足惜，只求公主殿下留她一命。”说着泪流满面，不住的磕头，却被顾嘉婉反身拦住，道：“母妃不要求她，我是父王的女儿，我才不怕死。她才不会放过我，如果是我也不会放过她。”侧妃一直摇头，道：“别胡说，别胡说，她也是你姑姑。”她又看向顾芷芸，哀求道：“公主殿下，殿下，婢妾求求你，放她一命吧，稚子无辜，稚子无辜，婢妾，婢妾替她偿命了。”说完便撞向一旁的石阶，鲜血直流，倒地不起。顾嘉婉大喊一声：“娘亲。”赶忙跑到她身旁，抱着她的尸体，大哭道：“娘亲，娘亲，娘亲你醒醒啊，娘亲。”顾芷芸面不改色，没有半分怜悯，只道：“若是他赢了，本宫也只有一杯毒酒，三尺白绫。”说罢转身离去，何运礼一挥手，便有官差强抓住顾嘉婉，要灌下毒酒。顾嘉婉甩开几人，擦干泪水，冷冷道：“我自己来。”冲着顾芷芸的背影喊道：“我不会放过你的。”说完便喝下毒酒。仵作上前小心确认过几人已死，何运礼方才转身去顾芷芸那儿复命。
　　这厢京畿营翻遍了忠顺王府，也不过翻出几万两银子，众人皆有些失望，唯林如海若有所思、贾瑚笑而不语。正巧刑部锁拿了府上奴仆，路过花园，一片呜咽、求饶、惊叫之声。顾芷芸来时正是这般景象，不自觉便皱了眉。沐安见此，立马尖声道：“长公主殿下到……”众人连忙静下来，跪地请安。顾芷芸免了礼，又冷冷一瞥：“怎么回事？”贾瑚一拱手，道：“那边是王府的姬妾、下人，待清点后便就地伏诛。”顾芷芸满不在乎地一挥手，道：“嗯，那便带走吧。”“是。”就在此时，人群中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道：“我知道王爷钱藏在哪，殿下，殿下。”顾芷芸一挑眉，“哦……”遂道：“放他过来。”几个官差连忙拎了那人出来，送到顾芷芸跟前。
　　顾芷芸冷冷地扫视前头跪着的人，红唇白面，眉清目秀，因着害怕瑟瑟发抖，却偏偏给人一种梨花带雨的美感。一个男子，长相倒胜过许多女儿家，顾芷芸府上戏子亦多类此。见她不说话，贾瑚想着她怕不是看上了这人，遂道：“你是何人，竟敢说知道钱财藏身处。”那人微微以手拭泪，方道：“小的名唤琪官，乃是外头戏班子的名角，只是常常来替王爷唱戏，并非这王府的人。小的有一次夜起，偷偷看见师爷带着人运黄金，故侥幸晓得了王爷藏东西的地方。”顾芷芸睨他一眼，道：“你想活命？”琪官忙道：“小的愿说出那地方，只求殿下放小的一命，从此后小的便是殿下的人。”沐安嘴角一抽，偷偷望一眼脸色铁青的驸马爷，却转头见他家殿下兴致昂扬，笑道：“好，你既不是王府下人，便不是非杀不可。你此次若帮了本宫，本宫也不在乎留下你一命。”琪官连忙磕头，道：“谢殿下隆恩，小的以后一定好好伺候殿下，以报大恩。”景宸公主爱听戏，也爱眷养戏子，在四九城早已不是秘密。琪官常年服侍忠顺王，便是此番活了下来，也无人再敢请他唱了，唯有依附上长公主，才能真正活命。顾芷芸道：“东西在哪？”琪官指着一旁的假山，道：“东面第三个洞口处有一个机关，转动便可打开密室门，门在假山西边。”贾瑚亲自到假山处摸索，转动机关，果然见西边地上出现了一个地洞。
　　贾瑚看着顾芷芸微一点头，便带着几十人一同下去。须臾，便有人抬着木箱出来。半个时辰后，花园铺满了百余个箱子，打开箱子，国库、长公主府、忠顺王府的珍宝皆在此处。贾瑚道：“下头还有一半，只是花园里放不下了。”顾芷芸望向林如海，道：“本宫便带着自个的东西走了。”林如海顿时明白昨日顾芷芸的目的地了，想想皇上得知真相后该何等懊恼、气愤，林如海无奈摇头。道：“这……”顾芷芸道：“这难道不是抄查王府所得？”林如海叹口气，道：“恭送殿下。”顾芷芸便道：“所有银子留下，一半拿回京畿营分了，一半烦请林大人替本宫在城内布施。抄查出的锦缎、首饰、脂粉，只要样式不违禁，你们便分了拿去给自己妻女。”京畿营众人忙道谢：“多谢殿下。”刑部官差听得虽无银子却也可分些东西，赶忙谢恩。林如海亦道：“下官遵旨。”说完顾芷芸瞥一眼琪官，道：“跟上。”琪官赶紧爬起来，跟着顾芷芸离开。贾瑚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留下一千人，其它的将箱子搬到长公主府去。”众人赶紧应下，将东西送至公主府。
　　到了公主府上，孙嬷嬷已等候多时。见了贾瑚便笑道：“给驸马爷请安，多谢驸马爷了。”贾瑚昨日遣人替孙德将家书送上，故孙嬷嬷有此一谢。贾瑚道：“嬷嬷多礼了，不过举手之劳。倒是今日，这些东西还烦请嬷嬷劳累清点了。”孙嬷嬷笑道：“驸马爷只管送到库房去，待过几日清点好了便把名册送过去给殿下。”贾瑚点头，又道：“且不要拿出来，仍用箱子装着，方便带走。”孙嬷嬷应了，又说：“还有一事，要请驸马爷帮着拿个主意。这府上原有二十来个戏子，出事时死了大半，现在国孝里，这剩下的您看怎么处置？”贾瑚眼里闪过杀意，孙嬷嬷瞧见了，微一眯眼，也不多言。想起顾芷芸，贾瑚深吸一口气，道：“便不唱戏了，做小厮在她身边伺候吧。”孙嬷嬷看着他冷硬的表情，双手握拳，青劲爆起的样子，笑道：“殿下从来只听戏，既不能听了，养着在身边做什么？”贾瑚听出她言外之意，愣在原地，又听见孙嬷嬷道：“殿下时不时回府过夜，驸马爷却是不太陪同，可是为何？”见没有旁人，贾瑚苦笑道：“她……我哪敢扫她的兴。若我真瞧见了，我怕自己忍不住，要是闹出什么来，只怕她也不会再搭理我了。”孙嬷嬷笑道：“驸马爷既待殿下一片深情，怎么又不肯相信陛下了？殿下喜欢听戏罢了，外头的流言不过是别有用心，想要离间驸马爷同殿下。”贾瑚急问道：“当真？她从来不曾解释过，每每提起都是似是而非的，而且府里下人也常见那些戏子在她院子里过夜，这……”孙嬷嬷笑道：“这要是真的，绝对传不出公主府。殿下不过是贪玩，想看驸马爷吃醋又不敢发火的样子。”说着也是满脸无奈，心知顾芷芸只在贾瑚跟前每每刁钻古怪、任性妄为。想起自己被她逗了两年，还时常吃醋难过，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又羞愧地红了脸，幸亏皮肤黝黑，孙嬷嬷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