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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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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瑚身体底子好,自然醒得快,醒来时顾芷芸尚未回房。贾瑚觉着喉咙痛,想喝些温水,偏偏身边没人伺候,只能自个挣扎着要起身。正当此时,顾芷芸推开门,看见贾瑚撑着要起身,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头,扶了他起来,又拿了两个靠枕枕在他身后。反身去了桌子旁,拿杯子盛了温水,送到贾瑚口边,贾瑚就着她的手便喝了。
喝过水,贾瑚看着顾芷芸面上的担心,又想起她今天说的话,只觉得讽刺得紧,哑着嗓子冷笑道:“奴才怕脏了殿下的床,还是滚回自个那吧。”说罢便要下床,顾芷芸忙摁住他,道:“本宫让你躺着你便躺着,别废话。”贾瑚生着病,力气不比顾芷芸,只能被硬按下了。嘴上却不肯饶人,冷冷地道:“奴才遵命,多谢公主殿下赏了。”说罢便别过头去不理她。顾芷芸替他捻被子,一碰到他的手,他便赌气似的挪开,道:“不敢劳动殿下。”顾芷芸难得服侍人,偏偏他还不领情,干脆也恼了。坐在床边,道:“别蹬鼻子上脸。”贾瑚仍是波澜不惊地来了一句:“奴才不敢。”顾芷芸被他一口一个“奴才”气的不轻,偏偏又是她自个说的话,她连反驳都不成。
就这样,一个半躺着,一个坐着,皆不开口。过来半响,贾瑚权当她已走了,便回过头,不料顾芷芸还坐在一旁。见他回过头,顾芷芸看着他,忽小声道:“对不起,我错了。”说完又低下头去。贾瑚一愣,当真意外之喜,顾芷芸何等骄傲之人,怕是对着太上皇也不曾认错过。如今肯对他服软,莫不是说明顾芷芸心里也有了他,急急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顾芷芸抬起头,咬着唇,对上贾瑚的眼睛,嗔道:“我都认错了,你还要如何。没听到就算了,本宫还不伺候了。”说完甩手便要走,贾瑚连忙抱住她,道:“听到了,听到了,只是……只是不敢相信,殿下……”但凡她肯说一句软话,他便是满腔怒火皆散了,光是这份心意就让顾芷芸心中一甜,遂轻声说:“今日是一时气话,你……”贾瑚抓住顾芷芸的手,急切地问道:“今日是气话,那昨日呢?真不生气?”顾芷芸抿抿嘴,那肯承认,嘴硬道:“不气。她的身家性命都在我手里,有什么大事。”贾瑚如今是心情大好,也不恼,轻笑道:“不气干嘛早早歇了?一个人哭呢?”顾芷芸推开他,嘟囔道:“自作多情,谁哭过?你几时见我哭过。”贾瑚笑道:“是了,难受也不会哭,得一个人硬撑着。”顾芷芸望着他,道:“你……”贾瑚轻轻揽住她,道:“你真觉得我什么时候不知道吗?”顾芷芸头靠在他肩膀上,轻笑道:“噢,贾侯爷知道多少?”贾瑚一手摸着她的头发,轻轻道:“殿下布置多年,是欲控制朝政,以清吏治。同意婚事,以控东南兵权,而城防营是意外之喜。接了林家姐弟,是以控制盐政,安插人手。还有……”顾芷芸打断他:“够了。你既知道我为了兵权才嫁,干嘛陪我演恩爱夫妻,很好玩?”贾瑚听了轻轻放开她,四目相对,道:“臣只说一次,殿下在演戏,可臣是真心以待,从未假过。”顾芷芸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头,轻骂道:“疯子,谁信你。”贾瑚道:“臣在军营那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女子能忍受军营的艰苦条件,第一次见到有女子提刀上战场,第一次见到有女子能在大军压境平静的指挥千军万马,那时候便有个影子印进了心。”顾芷芸震惊的望着他,直说道:“当着你的面我杀了多少人,你竟喜欢这个?你烧还没退罢。”
贾瑚瞪她一眼,无奈道:“臣是认真的,殿下就不能好好听着,非得打断我。”顾芷芸突然“扑哧”一笑,道:“我累了,不想听了。”贾瑚道:“不成,殿下每每都回避自个的心,今儿个非得让臣看清楚了。”顾芷芸笑问:“驸马爷敢忤逆本宫?”贾瑚笑道:“臣今儿个就犯上了,要是殿下不高兴了,臣随殿下处置。”顾芷芸“扑哧”一笑,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道:“那再去跪着?”贾瑚抓住她的手,道:“好,但殿下要让臣说完。”顾芷芸低骂一句“傻瓜”,而后别过头去,就是不理他,贾瑚也不急,一个人道:“殿下是嫡长公主,备受宠爱,又为朝堂立下大功。而臣不过一庶子,贾家又不过没落勋贵,当时臣只敢偷偷地爱慕殿下。杀了敌军主将时,殿下问臣想要什么,臣说什么都不要。”顾芷芸咬着唇,“嗯,我记得。”贾瑚摸摸她的头发,继续道:“因为臣只想要殿下,可又不敢混说,嗯……怕殿下恼羞成怒宰了臣。”顾芷芸嗔道:“我有那么凶?”贾瑚略一点头,顾芷芸便往他肩膀上一咬,贾瑚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只轻轻道:“仔细牙疼。”
顾芷芸不搭话,贾瑚又道:“后来在朝堂之上陛下赐婚,臣生怕殿下拒旨,赶紧就谢恩了。后来殿下在外头问臣是不是疯了,臣就知道殿下是无心于臣。臣想着若是成婚后殿下不愿意同臣一起,臣就一辈子守着、等着殿下,若殿下愿意,臣一定倾其所有的对殿下好。”顾芷芸轻轻一推他,问:“要是我真不愿意,要养面首怎么办?你也忍着?”贾瑚半天没答话,顾芷芸讪讪道:“我逗你的,当真了?嗯?”贾瑚叹口气,道:“若真是那样,臣也绝无二话,只要……殿下喜欢。大婚那日,臣生怕殿下不肯宣召,还好殿下给面子。”说着低笑出声,又道:“这一二年,看起来是恩爱夫妻,当着人殿下也够给臣面子了。可实则殿下把臣当盟友,那些个丫头也不信任臣,每每来了,殿下不开口,臣连支使人倒杯水都办不到。”顾芷芸尴尬地咳了几句,方道:“你也别怪她们,是我吩咐的。”贾瑚笑道:“知道,殿下是要时时提醒臣,一个奴才就得遵循本分。是也不是?”顾芷芸把头埋在贾瑚胸膛间不说话,说到底还是她辜负了人家,无视人家一片真心。成婚以来,贾瑚对她确是千依百顺。但凡她随口问问想此什么、用什么,他都即刻去寻;哪怕她咳嗽一声,他都是小心翼翼,万分紧张;无论在外头多累多烦扰,只要到了她跟前,必是笑嘻嘻的;便是床第之间,哪怕是动了情,只要她说一句“不要”,他必是依的,自个忍着不说。相反,她是任性随意多了。时不时试探、警告一番,闲了又捉弄他作乐,连带着她这儿的丫头太监都不太尊重他。顾芷芸想着这些个事,越发不好意思了,贾瑚却不知道,又道:“那些臣都可以接受,只是希望殿下心里有臣,哪怕一点点。昨儿听到殿下送了羽兰过来,臣真是五雷轰顶。又怕殿下误会,生气难受,才一怒之下送了她过来;又怕殿下是真不在乎,毕竟只有不爱,才能那般无所谓。今儿早上殿下故意让臣继续跪着,那会子最冷最难受,可臣觉着殿下许是在乎呢,便又没由来的感到高兴。好容易殿下肯见臣了,偏偏又是满不在乎的样子,真叫臣心如刀割。”顾芷芸听着他说,眼睛里头已是积了一层泪,又喃喃道:“那刚才不理我,是不是生气了?你也该生气的,我……比起你,我总是对不住你,我……”贾瑚意识到不对,忙捧起她的脸,紧张地拿起一旁的帕子替她拭泪,道:“别哭,别哭,都是奴才的错,不该顶撞殿下的,殿下别哭了,殿下……”顾芷芸拿手指轻轻压住他的嘴,“再不许说'奴才'二字了,原是我一时气话。以前是我不对,总之……总之我会试着去爱,但我不保证能回报给你这么多,我未必能像你对我这样对你。”贾瑚吻住她的手,她连忙收回去,贾瑚轻笑道:“好,这就够了,我的殿下。”顾芷芸愣了一下,又道:“嗯,没人的时候可以不用称'臣',也不用叫我'殿下'。还有,只几个大宫女在的时候,可以不请安。”贾瑚一一应了,忽又问:“臣说完了,顶撞了殿下,可要罚跪?”顾芷芸一把推开他,啐道:“不理你,我真累了。”她昨夜也一夜未曾好眠,今天又守了他半夜,眼底下都是青黑的。
贾瑚心疼地拂上她眼底的青黑,拉着她的手,轻声说:“陪我一起睡。”顾芷芸摇摇头,指着一边的卧榻道:“我去塌上,你自个睡吧。”贾瑚不依,抓着顾芷芸的手不放,道:“殿下可是为着羽兰的事还气呢?我真对她无心,不过是多听了几次曲。”顾芷芸挣开他的手,玩笑道:“你烧刚退,别传染了我。”贾瑚听了连忙放开她的手,又欲起身,道:“你睡床吧,我去榻上。”顾芷芸自然不让,争了半天,最后还是贾瑚妥协了,眼看着顾芷芸在榻上歇了。
吹了蜡烛,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仍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贾瑚干脆开口道:“殿下还歇不着?”顾芷芸轻轻“嗯”了一句,又问:“怎么了,不舒服吗?”贾瑚也不说话,就借着月光看着顾芷芸躺着的身影。顾芷芸便以为他真不舒服,连忙起身到床头来看,急着伸手去摸贾瑚的额头。贾瑚偷笑,伸手一拉,便把顾芷芸拉到了床上。邪笑道:“殿下想来便直说,何苦偷偷摸摸的溜过来。”顾芷芸恼了,便提脚故意往他膝盖踢,贾瑚膝盖正肿着,不由吃痛,咬牙切齿道:“你要干嘛。”顾芷芸轻笑出声,明知故问:“驸马怎么了?”听见她笑了,贾瑚便不觉着有多疼了,反暧昧一笑,道:“等我好了。”顾芷芸笑道:“睡吧,再不睡就天亮了。”贾瑚道:“你陪我。”顾芷芸笑道:“好。”贾瑚又忍不住低声问:“若我真收了她,你要做贤惠人吗?”顾芷芸把头埋在他怀里,道:“你想得美,你收了她,自然日后就不要来我这了。”贾瑚把她抱得更紧了,笑道:“原来还是醋坛子。”心里分外欣喜。更渐深,二人皆疲了,遂相拥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