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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枇杷番外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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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暖是个早产儿,母亲在她不足八月的时候产下了她,生完了她之后,母亲便撒手离世,而她也差一点就没能活下来,是楚暖爹耗费了好大的心血才勉强让她存活,已经失去了挚爱的楚暖爹,没办法再失去唯一的一点念想,虽然最后楚暖活了下来,但也落下了病根,这病根说轻也不轻,说重也不重,就那样隐藏在楚暖的身体里,没办法消去,也没办法根除。
随着楚暖的长大,这病也复发的少,让大家都很是庆幸,以为到楚暖再大些时候,这病或许就会自己好了也说不定,但谁也不知道,这潜藏在深处的威胁究竟会有多大。
楚暖第一次见到苏以南,是在她七岁的那年。
阿爹从南方带来她最喜欢的珍果,同时也带回来了一个人,那是一个长得十分俊俏,又有点腼腆的小哥哥,第一眼看到他时,楚暖便觉得自己心底某个软软的部分被猛戳了一下,看着小哥哥的眼神极为的‘和善’,她甚至还有点喜欢眼前这个俊俏又害羞的小哥哥。
然而下一刻小哥哥做的事情大大的破坏了楚暖对他的第一眼好感。
只见那小哥哥眼睛一亮,随后便快步来到了楚暖的面前:“嗨,小妹妹你好,我是新搬来你隔壁住的邻居,我叫苏以南,你叫什么呢?”边说还边用手往她头上摸,他的笑容给人一种很暖和的感觉,就像是暖洋洋的太阳打在人的身上,让人对他产生不出坏感。
楚暖被他摸头摸得一脸懵逼,傻愣愣的看着仿若身后浮现出一阵圣光的苏以南,呆呆的回道:“我叫楚暖,楚辞的楚,温暖的暖。”
那小哥哥听到楚暖的回答笑得更开心了,摸着楚暖脑袋的手更起劲,但若能仔细察看,还能看到小哥哥嘴角扬着有些奸计得逞的笑意。
等到他们俩互相介绍完彼此后,那个小哥哥便朝着她挥手再见,随后便是迫不及待的离开,一副生怕跑的慢点就会被什么人给打死的样子。
起先楚暖还不能理解他跑得那么快是要做甚,而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太晚,她看着水面上倒映着的自己,刚洗好的头发被揉成鸡窝头就算了,还粘上一些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鬼的东西,楚暖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水中倒映着的那个头发缭乱的人是她本人,更别提那些黏在她头发上的不明白色液体,顿了几秒后,整个庭院响起了楚暖咆哮的怒吼:“苏以南你给我站住,老娘我不打得你吃屎我就不姓楚。”。
然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早已离开案发现场,不知哪逛去。
这就是他们俩的初见,以楚暖的咆哮结束。因为苏以南第一次见面就行为极其恶劣造成楚暖心底留下阴影,以致后来每次见面,楚暖总是二话不说,直接抄起家伙就是干,打得苏以南那是哭天喊地,叫爹叫娘都不给停,即便是后来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每每见着面,楚暖也还是要打上苏以南一顿才解气。
反正不开心,打苏以南;开心了,也还是打苏以南。苏以南的童年就是被楚暖打着过来的,同时也是哭着过来的,别看苏以南后来挺人模人样的,但小时候他还是挺爱哭的,楚暖打他一下他就哭一下,一顿过后总是哭得稀里哗啦,但等到哭完后,又拍拍衣服笑眯眯的屁颠屁颠跟在楚暖的身后,做她的小跟班。
让苏家父母一度怀疑自家儿子是不是自己亲生的,这孩子傻里傻气的,哪有继承到他们家经商的半点精明。
而待到楚暖八岁的时候,楚暖爹为了楚暖而从南方千辛万苦移过来的枇杷树终于在北方种活了,死了无数棵而活下来的这棵枇杷树把楚暖给喜得好几夜都睡不着,好长一段时间楚暖都是每天搬着一张小板凳坐在枇杷树旁,时不时给它浇浇水,施施肥,除除虫,然后便是一看一整天,哪都不去,就待那,吃饭也在那里吃,眼睛都不带移走的,生怕一眼不看这树就死了。那副关心的模样让楚暖爹很是吃醋,好几次楚暖爹都想带楚暖出去溜达溜达,但都被热爱着枇杷树的楚暖给一口拒绝了。
更别提苏以南,苏以南来了,楚暖连瞄他一眼都懒得瞄,从头到尾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小树苗。
苏以南见着楚暖这幅模样也不急不恼,跟着搬个小板凳在楚暖身旁坐下,陪着她一看便是一整天,天黑了才默默地回去,如此反复许久,楚暖才愿意理睬一下苏以南。
而两人的关系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有进一步的深化。
待到楚暖十二岁的时候,那枇杷树才结了第一次果,把楚暖和苏以南两人开心得原地转圈圈,当那果实变得有点金黄色并散发着果香的时候,他们便迫不及待的摘下一颗吃了,然而入口并未有想象中的香甜,反而是一股酸涩得可怕的味道,把楚暖给酸的直接吐出来,而苏以南则是在看到楚暖变青的脸色时便选择将本递到唇边的枇杷给移开,然后苏以南毫不客气的在旁捧腹嘲笑着楚暖,当然,结果可想而知,又是受楚暖一顿胖揍。
那枇杷树一能结果后,楚暖最喜欢做的事便是由吃枇杷变成摘下枇杷树每年结出的第一颗金黄色枇杷,并且年年如一日。
而苏以南最喜欢做的事便是截胡,比楚暖更快一步的摘下枇杷树的果实,无论好不好吃。
他这样吸引仇恨的行为自然是被楚暖所痛恨,但偏偏她又没办法打到长大后的苏以南,因此只能气鼓着腮子瞪着苏以南,如果目光能够杀死人的话,那么苏以南现在已经死了不下百次。
但毕竟只是如果,而不是肯定,所以那透着杀气的眼神对于苏以南是无痛无痒的,他依旧我行我素的在楚暖能够杀死人的目光里摘下枇杷,然后洋洋得意的吃下,那股酸涩味把苏以南给整得整张脸都变色了,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日子就这样打打闹闹的过去了。
而苏以南在楚暖十六岁的时候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虽然最后楚暖答应了,但楚暖爹硬生生的把自家闺女给留了两年直到十八才肯答应松口这桩婚事,这两年苏以南简直是备受煎熬,不断对楚暖爹各种狗腿子的讨好,但偏偏楚暖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把苏以南当耳旁风,不理也不接受,楚暖爹一心将苏以南当做要来抢自家闺女的豺狼虎豹,能对他有好脸色才怪,而夹在中间的楚暖则是丝毫紧迫感都没察觉,依旧每日吃好穿好睡好,吃嘛嘛香,该干嘛就干嘛去,至于楚暖爹和苏以南之间,楚暖表示他们俩要干啥随他们去,咱就负责嗑瓜子看戏,时不时再添把油加把油就行。
这样欢快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随着楚暖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这场耗了两年的婚事才终于落下序幕。
伴着敲敲打打的锣鼓声,楚暖从自家的门口出发晃荡了城内一圈后才回到自家隔壁苏以南家里。
商户人家的嫁妆比起皇亲国戚也不逊色,更别提是国商,十八里嫁妆,羡煞了多少人眼,这桩婚事即便如今也被人谈来也是津津有味。
成亲后,楚暖也是很少唤苏以南作夫君,因为在她看来夫君二字唤来着实有些羞耻,她还是更喜欢直接唤苏以南的名字,不仅朗朗上口,更主要的是都已经唤熟了,一时之间也改不了口。
二十岁是楚暖和苏以南最不愿提起的日子,伴着苏以南父母的逝世,还有楚暖爹的离去。
两种悲伤交加下,楚暖倒下了。
而这一倒下便再也起不来了。
大夫来了一波又一波,看了又看,但皆都是同一个结论:早日做好后事的准备吧!
谁也没想到本已经好了的病来势汹汹,但谁也没想到,楚暖这一倒下,就真的再也起不来。
即便苏以南耗费各种心血请来名医大夫都没办法挽留住楚暖留在人间的一点时间。
而楚暖临终前却意外的回光返照,人精神了许多,她对着苏以南说道:“我好久没看到枇杷树了,我想去看一下。”
苏以南自然是答应,带着她去到枇杷树下,两人说了许多话,说起了初见,说起了过往,说着说着人也困了,便睡着,而这一睡,就真的永远睡着了。
人死了本该看不到身后事。
但楚暖却是个例外,她执念太深,以致地府都不愿收她。她终日伴在苏以南的左右,同以往一般,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她是鬼,而苏以南是人。
身为鬼,她无法触碰到苏以南。
身为人,他无法看到楚暖。
楚暖一日日的看着苏以南的身体消瘦下去,她看着他站在枇杷树下,望着树,神情恍惚,时常也絮絮叨叨一些和她过往,说到和楚暖有关的开心事时,眉目间神采飞扬;说到楚暖难过的事情时,他的眉眼也不禁低落起来。
有时说着说着就忍俊不禁,有时笑着笑着就潸然泪下。
楚暖看着树上的枇杷熟了又掉,掉了又熟,枝头的叶子枯萎了,又重冒嫩芽,春去秋来,冬来夏去。
她以为时间终究会带走悲伤,但她错了,时间只会让悲伤沉淀得越发深沉。
她看着苏以南明明不过而立之年,却早已像一个老人。
她拼命的张口大声说话,想让苏以南忘了她,早日找一个好的人家过新的生活,可是苏以南却是听不到她的话。
她终究已经死了,她不再是人,而是孤魂野鬼。
而苏以南还是人。
人鬼终究是殊途。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楚暖才感到真正的绝望,不是因为死去而绝望,而是因为她所爱而绝望。
她多么希望苏以南能够好好的,而不是像如今这个样子。
似生非生,似死非死。
上苍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虔诚请求。
派遣那个人来到了她的身边。
那个人对她说道:“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实现,只是你都必须要用同等的代价作为交换。”
她道:“我愿用我所有的一切来换得与苏以南这一世白头偕老。”
那人摇头:“这个愿望的代价你付不起,不过我可以让你回到过去,换得与苏以南短暂的相伴日子。”
她顿,苦笑道:“那又有什么用呢?我注定是要离开的,这样不过只是增加他的痛苦而已。”
说完,楚暖向苏以南望过去,与此同时也在心底暗自下定了一个决心。
“你可以让苏以南忘记我吗?忘记掉楚暖这个人,这样的话,他就不会难过了。”
“可以。”那人这次很肯定的说道,想来这个要求比起楚暖第一次提的要轻松的多了。
然而楚暖听到可以让苏以南忘记她时并未露出释然的表情,她顿了好久,才慢慢的,扬起一个凄然的笑,却又是极为美丽的笑,弯弯的眉眼。
“那么便让他忘记我吧!”
她铿锵有力的道,虽然有些不舍,却还是很坚决。
那个人继续道:“有些事情决定了就没有后悔的机会,就这样,你确定你还要去做吗?”
楚暖道:“……我不愿她再承受痛苦。”
“所以我也绝不后悔今日所做,哪怕千百次重来,只为他,我便无所畏惧。”
明明她的心底好像被撕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可她却一直在笑,笑得眉眼弯弯的。
然后那人便道:“……那么,便如你所愿。”
那一双冰凉的手点在楚暖的眉心,勾勒出一朵花,盛开在那双手里,白色的花瓣,黄色的花丝,那是楚暖最熟悉不过的枇杷花。
而当那个人从楚暖的眉心里勾勒出这朵花时,那个人露出笑意,仿佛得到了自己要的东西一般,她对着楚暖说道:“你的善缘,我便笑纳了。”
伴着那个人的这句话落下,有金色的柔和光芒从她的身体离去,如浩瀚大海。
而失去知觉的那一刻起,楚暖视线里仅存的画面是那个人弯着嘴角,转过身对着苏以南说着什么话。
但说的是什么她却不知道了。
只有那个与他们俩做了交易的人才知道。
一个为了让对方忘记她而心甘情愿将自己无上功德作为交易,而另一个为了能够与她再续短暂前缘,愿意放弃掉自己日后投胎转世的机会。
情不知从何而起,而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