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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蛇蛇狂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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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阿芙拉懵懵懂懂地回过头去。
有人突然出现在她种植死亡花的花圃里。
这是一个看起来样貌年轻的男人,但岁月早已烙下痕迹。
眉目隽永,皮肤苍白,仿佛久不见阳光。
瞳眸靛青,眼底沉着令人分辨不清的暗色。
长袖的狩衣层层叠叠,底端垂在死亡花的花蕾上。
——无端显得十分相称。
阿芙拉好像看见那袖中有什么轻微地一晃动,但是男人轻飘飘一摆,它便又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衣服了。
咦???
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啊。
阿芙拉条件反射想到各位神明小伙伴们耳提面命的事情。
首先,要利用神明的身份,感应对方到底是妖怪还是人类还是什么别的种族。
其次——
见机不妙就赶紧喊救命!!!
阿芙拉:尴尬。
但没错。这就是小伙伴们教她保护自己的方法……
可、可是。
阿芙拉茫茫然歪了歪头。
她感应不到什么。
对方像一个死物、像一片影子、像一个透明的幻觉,多过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那身衣袖上倒的确萦绕着些许死气,不过……
阿芙拉摸了摸自己眉心的彼岸花花钿。
在伊邪那美命的庇佑下,统领自然的仙子皇后的“生”、与来自地狱冥府的“死”,在她身上成为了一个往复循环、生生不息的整体。
她既眷恋生,也不畏惧死。
陌生人身上的死气,只会让她感到亲切。
可能,对方也有相似的感触吧。
男人低声问她:
“你是谁?新生的神明。”
阿芙拉坦坦荡荡地回答:
“我是阿芙拉·莱迪。虽然名字是英式的,毕竟我是混血;但这个名字我是不会改的哦。”
——因为这个名字,是她现在唯一拥有的“遗产”。
多用了很多话解释自己的名字,小姑娘感觉自己有点儿失礼,微微脸红起来。
“主殿?!没事吧?”
时刻戒备着的刀剑听到说话声,快速赶来。
“没事哦。啊我遇见——”
阿芙拉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去。
就仿佛任何一本思春期轻小说的套路一样。
回过头去的那一刻,除了微风中轻轻摆动的死亡花,什么都没有。
***
第二次见面来的猝不及防。
小姑娘正在吃自己种植出来的格雷拉得那葡萄,面前突然像影子一样出现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差点呛得她把葡萄咽下肚子里去。
上一次还神色漠然的男人,看着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样子,嘴角居然挑起一丝笑意。
“……你啊,在欺负我吗?”
阿芙拉鼓起脸颊,咳嗽完之后眼睛水润润的。
男人笑了一下。
“还真是个小鬼呢。”
***
第三次的时候,桌子上额外摆了一份水果。
“可以吃哦。”
阿芙拉敏锐注意到男人的视线,停下制作仙药的动作,把盘子往对面推了推。
“特意替你留的。就算是来自地狱冥府的话,也可以尝到味道吧?”
她想了想,有理有据地补充:“彼岸花也挺喜欢吃……”
小姑娘看着男人冷漠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
“……你要是不喜欢,下次再换别的嘛。”
委委屈屈。
“你倒是不怕我。”
男人冷声说。
“那,你做了什么事情、会让我觉得惧怕吗?”
阿芙拉直率地问他。
没人回话。
阿芙拉并不感到焦躁。她像一只刚刚开始成长的雏鸟,确认了外界环境的无害之后、到处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讨人喜欢地蹭一蹭。
小姑娘一边哼着歌曲一边做着事情。
她的声音干干净净。
歌声很随意,与心情一同变化。
敢于坦坦荡荡地表达出自己的心。
——她比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要勇敢。
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又消散不见的。
杯碟没有动过,但是盘子里缺了很小、很小的一角。
***
“——你应该惧怕我。”
男人普一出现,就这么冷下声音命令道。
“?!?!?!吓死我了?!!”
阿芙拉正坐在树枝上摘果子,差点没掉下来。
小姑娘眼睛睁得滚圆,从树上往下瞪着他,有点气鼓鼓地:
“是哇没错,你真的吓到我了!”
哼哼。
这么攥着拳头、很恼火的样子。
被这么瞪着了、好像也真的被惧怕了,男人却有点想笑。
于是片刻前、积攒出的那么点冰冷无情的抗拒,又像阳光下的雪花一样融化了。
“你从来不问我的名字。”
“那个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吧?”
“就你这副模样、真的是货真价实的神明吗?”
“???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这个世界,还是这样无趣。”
“…………这句台词,稍微有点中二啊…………”
邪神注视着小小的神明。
看着她全不设防,忙忙碌碌、飞来飞去,像一只忙于采蜜的小小的可爱的飞鸟。
为什么,不问呢?
不惧怕。不逃避。
不尖叫。不远离。
明明,早就有所感知了吧。
“我是八岐大蛇。”
邪神突然说。
“???”阿芙拉回过头,困惑地看着突然自爆的反派,想了想,用手指远远点了点盘桓于平安京上空的狰狞蛇灵:
“你能把那个停下来吗?”
“不能。”邪神坦诚极了。“那不是我。既不是我的真身、也不是由我操控的影子。”
但他怀着些许隐晦的恶意,接着说:
“那是源氏数百年献祭的巫女、残肢、怨气,糅合在一起的怪物。”
“虽不是我创造的,但也有我的力量。”
“那,我这边的刀剑们、还有其他的人,会把蛇灵解决掉。没问题吗?”
阿芙拉困扰的、寻求同意般这样问。
回答她的,是邪神突然爆发开的低低的笑声。
“哈哈…………哈,呼呼,你可真有意思啊。”
既不是彰显正义、妄图封印他的所谓正道,也不是虚伪狡诈、寻求力量的所谓邪道。
你那双干净的眼睛里,到底倒映出他怎样的影子?
于是八岐大蛇诉说了自己的过去。
封印在阴与阳的缝隙里、沉睡在生与死的狭间。
被人恐惧、唾弃……吹捧、狂热的献祭。
听完整个故事,小姑娘连眉毛都皱起来。
会说什么呢?
八岐大蛇满怀恶意的心想。
怜悯的话,会被他杀死。
惧怕的话,会被他杀死。
奉承的话,会被他杀死。
阿芙拉吐槽:“那这样的话,岂不是太无聊了?”
邪神微微怔住。
“整天都没有事情做哎。怪不得你想要出来呢。”
阿芙拉无知无觉的、继续吐着槽,一边还感同身受般打了个哆嗦。
“我想想……下一次的话,邀请你一起打电玩吧?希望我随身清单里面的玩具是充满电的。”
……
……
“怎么啦?”
小姑娘歪着头问。
邪神没有回答。
但他又一次,在那双明镜般的眼睛里。
看到了自己微微笑起来的神情。
***
“————你去哪里了?”
遍地都是,血与火。
焚烧过的宅院。
死去的躯体。
不洁的怨气。
刀刃砍杀之后的痕迹。
邪神微微漂浮起来。
明明是数千年以来早就习以为常的场景,今日,他却微妙地不愿意让自己染上血垢。
源氏家主挡在他面前。
那双眼睛依然燃烧着火焰与野心,却被鲜血的痕迹盖上了一层。
他的刀剑被斩断了,狼狈的断成两截。
甲胄也有破损,从左肩到腰腹、裂开狠狠一道。
但是那张俊美的面庞上,熊熊燃烧的决绝、依然不为所动。
八岐大蛇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落在蛇灵的虚影上。
他们都知道,蛇灵已经越来越虚弱,这次的计划,只能说是狼狈告终。
但八岐大蛇并不感到愤怒。
——在这无趣的世界上,有一朵小小的花,无意中盛开了。
邪神居高临下,他垂下眼睛,与源赖光对上视线。
他依旧是阴郁而倦怠的,但是不知不觉中居然带上了些许笑意:
“我去了哪里?这与你无关。”
八岐大蛇这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