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山河》秋劭

4、序章 落入魔掌

　　初春时节，阳光明媚。

　　清河镇镇口一棵大槐树下坐着一个老者，样貌七十左右，须发斑白，满脸皱纹，下巴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穿着一套朴素的灰袍。他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身前地上铺着一块厚蓝布，上边摆着许多小木马、小灯笼、小蚂蚱等小玩意，看样子是个摆摊的小贩。

　　摊位前围着七八个孩子，有的蹲在地上，有的半跪在地上，有的弯腰撅着屁股，眼睛都打量着摊位上的东西，其中一个七八岁模样的胖男孩，手里拿着一个小拨浪鼓，咚咚咚，咚咚咚地摇了一阵，然后抬头问老者，“老爷爷，你年纪这么大了，还做这么多玩具，你真厉害，我外公像你这么老的时候，走路都走不动了。”

　　老者笑道，“我年纪不算大，才八百岁而已，身体还壮得很呢！”

　　周围几个孩子听到八百岁三个字，脸上不禁都露出惊讶神色，胖男孩惊得嘴巴半张，“老爷爷，你有八百岁了吗？”

　　老者道，“八百岁算什么，有人还能活三千岁呢！”

　　“三千？”胖男孩惊诧地盯着老者的脸，“什么人能活三千岁啊？”

　　老者道，“女娲、神农、伏羲，这三皇都活了三千多岁，不过那是在上古时期，现在的人可不行了，都是千年左右。”

　　“不对啊。”胖男孩道，“我爹说人的寿命最多只有一百年，怎么会是千年呢，老爷爷，你是不是弄错了？”

　　老者笑道，“小娃娃，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懂了，这世上除了凡人，还有一种人叫做术士，也叫修士，这种人修炼五行法术，神通广大，其中最厉害的是圣术士，我告诉你们这些小娃娃，爷爷我就是圣术士，我神通可大着呢，我活个千年不算什么。”

　　“我不信！”胖男孩一脸怀疑，瞧着老者皱纹纵横的脸，“你要是那么厉害，为什么还在这里卖拨浪鼓呢？”说着把手里的拨浪鼓又摇了摇，发出一阵咚咚咚的响声。

　　其他几个孩子也纷纷表示不信，一个豁了门牙的小女孩摇了摇头，说道，“我娘说，老不死的最会骗人了，你活了八百岁，肯定是老不死了，你肯定是骗我们的，哼！”

　　“嘿！”老者道，“你娘还真会教孩子，不过我就是圣术士，你们要是不信，我给你们变个法术，你们看看就信了。”

　　“什么法术？”一个瘦猴一样的男孩兴奋地道，“赶快变个让我们看看，要是真的，我们就信你。”

　　老者想了想，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蓝色小布袋，然后从摊上拿起一个小木马放进袋子里，接着扬起布袋，对眼前几个孩子道，“小娃娃们，这个袋子里只有一个小木马，但是我能把它变成两个。”

　　瘦猴一样的小男孩对法术特别感兴趣，睁着好奇的眼睛，着急地问老者，“怎么变？赶快变个让我们看看，快变！”

　　老者道，“这个法术很简单呐，我只要对着这个袋子，吹三口气，再说一声，‘玉皇大帝显显灵，变个木马行不行？’立刻就能变好了。”

　　瘦猴男孩叫道，“那赶快变，快变！快变！”

　　老者笑了笑，郑重其事地拿着蓝色布袋，在半空中晃了两圈，然后对着布袋，呼——地吹了一口气，就像是吹烫嘴饭一样。

　　周围孩子们全部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那布袋子，等着看老者怎么把里边的一个小木马变成两个。

　　呼——

　　呼——

　　老者接连又吹了两口气，吹完之后，开始念起‘咒语’来，“玉皇大帝显显灵，变个木马行不行？行不行？行不行？”

　　念完之后，老者道，“小娃娃们，都看好了啊，看看我这个圣术士能不能变出两个小木马。”说完把布袋翻成底上口下，只听啪地一声轻响，从口袋里掉出一个小木马，砸在了摊位的一个拨浪鼓上。

　　这个木马掉出来之后，布袋里竟然空了，扁扁的，一看就没有任何东西。孩子们本来以为袋子里会掉出两个小木马，没想到还是只有一个，大家顿时很失望，瘦猴一样的男孩生气地冲老者道，“你吹牛，什么圣术士，还是一个木马！”

　　“哼！”豁牙女孩不屑地哼了一声，拉住胖男孩的胳膊，“我们走吧，他就是骗人的，我们去街上看戏吧。”胖男孩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拨浪鼓又咚咚咚地胡乱摇了几下，然后扔到摊上，接着一群孩子就朝大街上跑着去了。

　　老者看到孩子们跑了，他把手中的蓝色布袋猛地一抖，只见原本空空的布袋突然鼓了起来，像是里边出现了什么东西，他另一只手伸到布袋里，片刻后，竟然掏出了一个小木马。

　　这木马不知什么木料雕刻的，只见它呈深青色，比摊位上的小木马看上去更为精致。

　　老者拿着小木马，望着大街上往往来来的人群，口中喃喃道，愿天下永远没有马儿纵横之地。接着叹息一声，“只可惜呀——”

　　他的话音落了之后，不知为何，乌云忽然从天边翻涌过来，把明媚的春阳遮掩在了背后，天色渐渐地变得昏暗起来。

　　这一年，正是神州历第七纪350年。

　　同一天的午后。

　　清河镇以南百里外的地方，在苍翠的山坡上，茂密的大树下，站着一个穿着蓝色袄裙的年轻姑娘，她叫李若兰，她长着圆圆的脸庞，微黑的肤色，此刻仰脸望着树上。

　　大树粗壮的横枝上踩着一个壮硕青年，这个叫赵文轩的青年，是赵家村私塾先生的儿子，他穿着灰色袄裤，长得浓眉大眼的，是李若兰的情缘。他此刻伸长了手臂，试图去抓树杈间落着的一只风筝。

　　“抓到了，”他脸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右手已经抓住了黄色三角形风筝，接着把风筝扔到了地上。

　　李若兰连忙弯腰捡了起来，这风筝是赵文轩给她扎的，刚才两个人在田间小路上放风筝，不料风筝线竟然断了，随着天风飞落到了眼前这棵树上。

　　“文轩哥，下来吧！”李若兰仰脸冲树上的赵文轩叫道。

　　赵文轩听到了叫声，但没有立刻下去，因为他发现附近树杈上有一个鸟窝。他看了看，说道，“有三只小黄鹂，毛还没长齐呢。”扭头冲树下的李若兰笑道，“兰兰，我把鸟窝摘下来，把小鸟给你带回家玩吧。”

　　李若兰道，“我不玩小鸟，你把小鸟抢走了，人家的爹娘回家找不到小鸟，不知道该多着急。”

　　赵文轩想了下，放弃了抓小鸟的举动，“好吧，不要了。”说完抱着树干溜了下来，一边往下溜一边说，“兰兰，你连小鸟都舍不得伤害，心肠这么好，能娶到你真是我们赵家的福气。”

　　“谁要嫁给你了！”李若兰害羞地一转身，拿着风筝往山下跑。

　　“当然是你呀！”赵文轩溜到树下，然后急忙去追李若兰。

　　这对年轻情侣一路笑着闹着往山下走，顺着青绿田间的小路向北，快到赵家村时，他们忽然望见村头空地上有七八个骑马的汉子，这几个汉子前面站着几个村民，其中一个正是佝偻着背的老村长，只见老村长正把一小袋东西交给一个骑马的黑衣汉子。

　　小情侣看到那些骑马的人，都是心中一惊，因为他们认识那些人，那些是黑云寨的山贼，时不时地下山打劫，去年秋天的时候，那些人就来过赵家村，没想到今天又来了。

　　“兰兰快走！”赵文轩眼中有些惶恐，抓住李若兰的手，带着她转身就走，沿着刚才下山的路，准备到山上躲一躲。

　　黑云寨的山贼可不是好惹的，能躲就躲吧，他们脚步匆匆，走了大概一里地远，忽然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隆隆隆！

　　马蹄声像是在背后紧紧追赶她们，他们一边快速走，一边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些山贼竟然骑着马朝他们追来，两人顿时都紧张起来。

　　一骑马突然从他们身侧窜了过去，拦到两人面前，马上的人拉缰绳止住马蹄，然后兜转马头打量着他们两个。骑马的是个黑胖子，肚子圆滚滚的像个孕妇一样。李若兰认出了这个山贼，去年这个山贼在赵家村抢劫的时候，她躲在屋里望见过他，后来听村里的人说，这个山贼叫戴飞熊，是黑云寨的二头领。

　　此时，戴飞熊挡住了两人前边的路，而两人身后的道路，也被其他几个山贼堵住了。

　　“你们跑什么？”戴飞熊骑在马上问。

　　赵文轩心里害怕，但挺了下胸，壮起胆子道：“我们没有跑。”

　　“没有跑？我刚才分明看到你们两个，是往赵家村走的，怎么？一看到我们兄弟几个，就掉头往山上走了。”戴飞熊打量着李若兰，“小娘子，你害怕什么？”

　　李若兰当然是害怕这些山贼了，她吓得不敢说话，身子不由自主地往赵文轩身边靠了靠。

　　赵文轩紧紧抓住李若兰的手，冲戴飞熊道：“你们已经抢完钱，怎么，还拦我们干什么？”

　　“干什么？嘿嘿！”戴飞熊嘴角勾起一个邪笑，“也不干什么，只是我们黑云寨的风光甚是漂亮，想请你这位小娘子，跟我们去黑云寨游玩几天。”瞧着李若兰，“小娘子，你觉得怎么样，想不想去我们寨里去玩玩？”

　　李若兰吓得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心脏怦怦怦直跳。

　　而赵文轩看到他爱的女子被调戏，不由得紧握了拳头，一双大眼睛瞪着戴飞熊，说道，“你要是敢动兰兰，我，我就跟你们拼了！”

　　“拼了？你想怎么拼？”戴飞熊从马背上翻身下来，走到李若兰面前，瞧着李若兰的脸颊，突然，竟然伸手在李若兰脸上快速摸了一下，摸完还冲赵文轩轻蔑地笑道，“我动她了又怎样？我动她了又怎样？”

　　而李若兰猝不及防，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得往后缩。

　　其他骑马山贼则笑了起来，有的还在说，“二头领想动谁就动谁？小子，识相点！二头领动你的妞，那是看得起你！”

　　面对羞辱，赵文轩一脸怒气，说道，“你们难道不怕王法？你们就算再厉害，难道不怕官府来围剿你们？你们放我和兰兰走，我保证不会去告官。”

　　赵文轩这话说完之后，山贼们竟然大笑了起来，其中一个道，“官府忙的很，哪有功夫来围剿我们！”

　　另一个道，“小子，你要是去告官，我怕官府会先把你围剿了，现在清平世界，哪有什么山贼，我们可是良民。”

　　戴飞熊不想废话，对着小情侣身后的两个山贼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山贼立刻从马上跳了下来，然后快速抓住了赵文轩，硬是把赵文轩和李若兰分开。

　　“你们干什么？”赵文轩气愤地大叫，“你们干什么，青天白日的，你们竟敢抢人吗，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戴飞熊朝赵文轩走过去，忽然一拳击出。

　　只听砰然一声，赵文轩胸口挨了一拳，被打得向后倒飞，直摔到两丈外的草丛中。

　　“文轩哥。”李若兰惊叫一声，要朝赵文轩身边跑去，却被另一个跳下马的山贼从后边抱住。她用力挣扎着身子，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躺在草丛中的赵文轩，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身子挣扎了下，想坐起来，竟然没坐起，口里叫着，“你们放开她，放开兰兰！”

　　“小子。”戴飞熊朝赵文轩大步走过去，“你这小娘子皮肤是黑了点，可是身材不错，哥哥我很满意，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这么好看的姑娘也是少见，哥哥今天我是非要她了，待会儿我就带她回山寨。”

　　“禽兽！”赵文轩愤怒得满脸通红，又挣扎着要爬起来。可是，上半身刚挣扎着坐起，突然，一只脚狠狠踩中了他的胸口。

　　“你还想还手？！不自量力的东西，我踩死你！踩死你！”戴飞熊穿着黑色靴子的脚狠狠向下踩踏。

　　每踩一下，赵文轩的身躯就猛地震动一下。

　　“踩死你，不识相的东西！”

　　几脚下去，赵文轩就叫不出声来了，嘴里开始汩汩地往外冒血，接着，他突然双眼一瞪，喉咙里发出“呃”的一声，四肢一僵，竟然一命呜呼了。

　　“文轩哥。”李若兰惊叫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她瞪着戴飞熊，“你为什么要害死他！”她怎么也想不到，她马上就要嫁给赵文轩了，她的情郎，附近一带村庄最有才华的乡村少年，除了她爹娘最疼爱她的人，今天竟然惨死在了山贼的脚下。

　　“禽兽！”她愤怒地冲戴飞熊叫骂，“禽兽，你们这些禽兽，为什么要害死……”

　　她的嘴巴突然被堵上了，一个山贼用一块蓝色布块塞住了她的嘴，她慌乱挣扎，但双手很快也被捆绑起来，她奋力用脚乱踢，很快双脚也被绑了起来。

　　再接着，她被塞进了一个麻袋里，袋子里一片昏暗。禽兽，她只能在心里叫骂，禽兽，这些禽兽，她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淌，一直流到了冰凉的脸颊上。

　　然后麻袋被放到了马背上，马儿很快奔走起来，朝着黑云寨奔去。

　　黑云寨。

　　那个山贼窝。

　　她不敢想象，落到了那种地方，她会遭遇到什么。

作者有话说

　　李若兰不是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