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姽婳 (下) ...
-
潇湘看着手里的信,淡淡的竹叶香萦绕在鼻间。其实她知道,莫沧合最大的愿望是家国安宁,再无战事,可是当匈奴再次卷土想要侵占漠国时,她就知道,这样的愿望又要再一次用多少漠国子民的鲜血才能换来。
一接到匈奴来袭的消息爹爹就请旨去了关外。爹爹年岁已高漠王想他留在这安享晚年,他宁死不从,说潇家历代为国效忠,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哥哥身上肩负着潇家为国尽忠的使命,可能是男儿本性,在保家卫国上所有的自己都被丢弃,匈奴一来犯他就请缨跟随爹爹去了关外,那天天还没亮,潇湘站在窗边听着宫里传来士兵们高声呐喊,击鼓出征的声音,心沉下了谷底,又要打仗了。
清晨,阿青推开小姐房门见她披着裘衣静静的站在窗前,走过去触到她手一阵冰凉,急忙关上窗子,“小姐,现在可是十二月,在好的身子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又扶着她坐下忙斟了杯热茶。
“娘醒了吗?”潇湘端着茶,僵硬的手渐渐暖起来,抿了口茶,安静问道。
“听小姮说夫人昨晚担心得一夜没睡,天明儿才稍稍闭了会眼,这会儿估摸着应该醒了。”阿青找来厚实的衣服给小姐换上。
潇湘看着穿得跟个熊一样的自己无奈的扯了扯唇角,“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今年天冷,老爷和少爷都去了关外,府里小姐和夫人都不能冻着,不能生一点病,这样他们才能安心打仗,早日回来。”伺候她洗漱完阿青又给她上好妆,选了根素净的簪子插在墨黑的髻上。
早日回来,多让人心动的词。
可是,真能早日回来吗?
她沉重的叹了口气,起身,“吩咐厨房炖些冰糖雪梨晚点给娘送过去。”
阿青应了声好,见小姐拿着剑出去着急问,“小姐又去练剑吗?这么大冷天的当心身子。”以前将军在小姐都是偷偷摸摸的去后面的竹林深处练剑。
“无碍,权当锻炼身体,告诉娘我晚些再去看她。”潇湘说完便出了门去了后面竹林。
战争本就意味着死亡,只是一月,只是一个月,就牺牲了一半的士兵,潇湘看着脚下的土地,这里又流淌着多少人的鲜血与伤痛,兵力减弱,漠王立马发放了告示全国增兵,短短两天,又数万人上了战场。
“我和娘都做好了准备,潇家世代为了保家卫国而活,也为了手刃敌军而死…当那个噩耗传来时,娘越来越虚弱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了…”
爹爹带领三千骑兵趁胜追击时在阳河一代中了敌军的埋伏,三千余人全部阵亡,爹爹尸身被匈奴人砍成数段,那一带常有狼出没,到最后尸身也没有完整的带回家。
漠国失去了阳河,哥哥身为副将带领士兵们退至江城,匈奴人得胜大肆庆祝,杀猪宰羊,动物的血和皮毛流到江城河边,浓浓的血腥味让人作呕,直到那时潇阑才真正明白,没有什么比和平更重要。
见到哥哥,是在一年后,娘亲终于挨不住心魔与病痛去了,潇湘看着一脸胡茬与沧桑的哥哥,压抑的泪水滚了下来。
“别哭,哥哥手脏。”潇阑已记不清多久没洗过手了,身上传来的恶臭血腥味连他都难以忍受,更别说他的宝贝妹妹了。
潇湘紧紧地抱着他,泪水哗地流下来,她紧紧咬着唇,唇瓣出了血丝铁锈般的味道弥漫在唇齿间,她哽咽着,抽泣着,“哥哥,一定,一定活着回来…”
“哥哥答应你,还没看我的宝贝妹妹风光出嫁呢,乖,在家等着哥哥的好消息。”潇阑笑着说。
一生为国事操劳的漠王突然在前日驾崩,国不可一日无主,太子即位后宣布御驾亲征,遭到朝中老臣强烈反对,此番前去战场凶多吉少,皇上膝下未曾有子,怎可冒这么大的险!
那夜,阿青突然说皇后娘娘来了,要见她。潇湘惊讶不已,她和皇后从没有交集哪怕是见上一面也未曾,怎么突然要见她?
她一身华贵的坐在上座看着她半响,轻施粉黛的脸上轻轻笑了,凤眸晕满了水雾,“原来这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潇湘不解的看着她,“不知皇后娘娘找我所为何事?”
她却没听见一样,愣愣的看着前面,像在回忆什么。
下人们早已被遣散,只剩下阿青还在屋外候着,屋里只有她们两人。
“你知道我第一次知道你是在什么时候吗?那是我第一次在宫里见着他,他真是我见过最傻最活该的男人,我知道自己美貌过人,自小就没有几个男人可以不沉迷在我的美色里,偏偏他就是那个例外,当我说我是前来和亲的公主时他脸上那份不屑与厌恶,我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他冷哼着让我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骄傲,自负,不信日子久了这个男人不会对我产生半点情,我一厢情愿的赌了,一年,两年,我在他面前晃悠,变着法而对他好,什么手段我都使了,就连最让我嗤之以鼻的美人计也丝毫撼动不了他分毫,他从不正眼看我。呵呵…”她微垂着头痴痴地笑着,“我觉得他肯定不是男人,哪个男人能这样呢,直到后来有年,我在他书房门口…”
那天她听说他着了风寒,特地去太医院取了药来熬,在书房门口听到他轻咳着问小林子,“这个时候城外杨花又开了吧。”
小林子一边研磨一边说,“您又想潇小姐了?你看这一幅幅画,都存好几箱了,您每年这样画她慢慢长大的模样,说不定她如今并不长得这幅样子呢。”
“可能会有些出路,但终归还是错不了。”他看着画上的人儿轻轻笑着,那笑容是她从没有见过的温暖。待墨干后他小心翼翼的卷起放进箱里。
“你能知道那样的男人看你是什么样的眼神吗?我知道你们每月通书信,每次我看到他拿着你写的信反反复复的看好几遍,他会笑,开心的笑,可笑过之后又是那样的苍白无力。他会娶我因为我是和亲公主,如今给了我这个皇后的身份也只是因为我是和亲公主,从来,我就是你们的局外人…”她愣愣的看着潇湘,看着这个气质跟他相似的姑娘,看着她,她突然有些懂了为什么他心里只有她。
此刻潇湘的心情俨然不是惊讶二字可以形容的,她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置身在冰窟后又被暖阳笼罩,什么时候一月的天儿这般多变了。她说的每一幕她都好像亲眼见到了,看见了那一箱箱这些年的自己,看到了信里他压抑着思念的痛苦,也看到了这些年她的惶恐无力都随这段夜风散去。
“他向来就说一不二,明日他就要出征了,此次一去何时才能归来,子嗣一事我无能为力,潇湘,我能不能求求你,你能为漠国,就算不为漠国,为了他,你能不能给他延绵子嗣?”皇后突然跪在潇湘面前。
“皇后娘娘,您先起来。”潇湘急忙扶她。
“我知道,我知道这样很自私,可是我求求你能不能不要让莫家绝后。”
潇湘看着她的眼泪,她应该也是爱他的,伸手扶她,“您起来我们在说。”
“那后来,你答应了?”季凌菲轻声问道。
阳晴抿了抿红唇,看向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
是,她答应了。
可是他却没有。
那夜她喝了最烈的酒,醉醺醺的看着长廊下一步一步靠近的他,她颤抖着手轻轻的覆上他的脸庞,痴痴地笑着,果然长大后的他,真跟想象中的一样俊逸好看,只是那眉眼怎么染上了冰霜?她心疼的望着他,泪水不停的流,趴在他怀里痛苦的一遍一遍的问他为什么不来?
为什么不来?为什么那夜约定好了却不来?为什么这些年想她想得发疯也不来?
莫沧合看着醉倒了还在梦中不停流泪不停问他的人,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心疼的快要死去,紧闭的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水悄悄滑落,“湘儿,不是不来,是我不能…”
五更天,她从梦中惊醒,坐在床铺上愣愣的看着旁边他睡过的痕迹,想再感受他的温度触到的却是一片凉意,莫沧合,你怎么能在我做出决定后又把我抛下。
“阿青,阿青!”她突然从床上起来着急的大喊。
自王离开后阿青便一直在屋外守候,听见小姐急迫的喊自己,连忙应着跑进去,“小姐,怎么了?”
“他们走了吗?”潇湘紧紧地拽着她的手,像是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阿青点点头,“这会儿应该到城外了。”
“帮我收拾几件衣服,备马,要快!”说完慌乱的拿出包袱装东西。
王和小姐的事情她早已经知道了,小姐这是要跟随他去了,“小姐,请您不要丢下阿青,阿青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她急忙跪下恳求。
“阿青,你不能跟我去,这是将军府,是我的家,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要替我好好守着,哥哥一定会大胜回来,我答应你,我也一定会回来。”她轻轻拭去阿青的眼泪承诺道。
“是...小姐一定要回来!”阿青红着眼睛急忙跑出去叫人备马。
战乱这年,他十八,她十七。
随军的三日里,潇湘时常在后头望着那道修长高挺的背影,他喜欢背着一只手,走路时脚步不急不徐,穿着戎装的背挺得笔直,深邃冷静的黑眸正视前方,就算是骑着马时也鲜少低头,远处的山黛上大朵的白云悬浮在山头,他静静的站在草原尽头,孤凉寥寂,只是这样望着潇湘也感觉到了他的沉重心情。
莫沧合,莫沧合…她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唤他。
“王,这是陈将军刚传来的捷报。”潇阑一身黑色戎装快步来到他身旁做了个揖,把捷报递给莫沧合。
莫沧合拿过阅之,冷哼了声递给潇阑。
潇阑接过一看,是匈奴人下的战书,分外狂傲的语气,两日后,匈奴要攻下江城,指名道姓要带回潇阑的人头。
“明日什么时辰能到?”
“大约正午。”
莫沧合低低的嗯了声,也没叫潇阑退下。潇阑心领神会的站在他身侧,静静地看着这片天地,两人挺拔的背影在这个荒凉的地方给潇湘带来了无限安心。
翌日正午军队到达江城,守驻城内的士兵们看到王来了兴奋激动,他们的王来了,漠国一定会大胜回朝!
“匈奴人挑衅漠国,那场仗你们打赢了吗?”凌菲听着有些心惊,她有些不敢想象要是她生活在那个弱肉强食的年代会怎样。
“我想出了个抗敌的法子偷偷塞到哥哥营帐,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莫沧合连夜召集将军们面谈,那天在将士们的智取下,顺利守住了江城,匈奴人伤亡无数损失惨重,他们兵分两路,乘胜追击,终于,夺回了阳河...”最后,马革裹尸的爹爹还是阵亡在自己用生命和献血守卫的国家的土地上。
漠国王上御驾亲征,首战告捷,极大的鼓舞了士兵们,那晚,热闹喜悦的火堆旁将士们喝酒摔跤助兴,脸上都洋溢着激动的笑容,好像,漠国不出几天就能顺利击退敌军,他们都能回家团聚了,潇湘站在营帐边看着,笑着,火光映照在她脸上,她的视线只留在人群中最耀眼的两个男子身上。
漠国,会胜的。
那年,是他们在关外的第一年,十一雪月的寒天儿,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鹅毛大雪,只是一个上午的时间洁白的雪花就覆盖了整片大地,放眼望去天地共一色。潇湘愣愣的看着掌心里的雪花,那会儿的杨花也像它一样,她笑着下意识的往旁边看去,雪地上空无一人,那个被杨花白了头的千年此刻正在战场上与敌军浴血奋战,这是漠国与敌军交战的第十天。
“莫沧合,下雪了,你答应了我的,一定要回来...”
“潇湘!快回来帮忙!潇将军受伤了!!”潇湘正在半山腰上采止血草药,听到山下陈萝着急的喊她,回头看到士兵们抬着躺在担架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哥哥进了营帐,两个军医急急忙忙的小跑进去,手中的篓子嘭的砸在地上。
“哎,我怎么有你这么一个冰雪聪明的妹妹,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妹妹,城外杨花开了,赶明儿哥哥给你择些回来可好?”
“等着,一会儿我们回家。”
“我们湘儿要的东西谁敢碰一下!”
“不哭,哥哥手脏…”
往常的一幕幕都在潇湘脑中闪现,她跌跌撞撞的跑下山,哥哥,哥哥!
“王上有令,不惜一切救治潇将军…”
潇湘心慌无措的看着那一盆盆血水,她颤抖着,祈求着,潇阑裸露的上身不知有多少伤口,血肉模糊的刀伤,深可见骨的箭伤,还有那一条条结痂的像个蜈蚣的伤痕,血浸透了一层层纱布。
“不好,血止不住!快去多拿点止血药!”拔出箭头,李军医脸上手上沾满了鲜血,他拿着纱布按着潇阑胸口上止不住的血液伤口,惊喊。
陈萝急急的说,“军营里止血药只剩这些了,运往药材的军队最快也要晚上到!”
“我有!”潇湘泪湿了眼踉踉跄跄的跑回帐篷,手止不住的哆嗦,她拼命克制自己,在包袱里翻出一包药飞奔回去。
“妹妹…妹妹…”床榻上的男人脸色煞白,血与汗混在一起,浸透了身下的床单,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他疼极了,剑眉皱的像个山川一样,双眸无力的阖着,嘴里囔囔自语。
“止血药!”潇湘急忙递给李军医,又从里面翻出了一个褐色瓶子,倒了两粒出来,跪在潇阑床前扶他起来,轻声哄着,“哥哥,哥哥,张开嘴,不苦的,就跟以前你给湘儿带的蜜饯一样,快吞下去,水,水!”潇湘把药喂进他嘴里,见他吞不下去急忙朝陈萝喊着。
温热的水顺着干涩的喉咙流下去,潇阑靠在她肩上轻咳了几声,潇湘轻轻拍打着他的背,他睁开眼睛无力的看着她。
“妹妹,哥哥没用。”那晚看到字条时他就隐隐猜到,能想出这么绝妙的法子除了妹妹只怕没有别人了。
“我不准你这么说,我们潇家男儿皆是漠国栋梁之才,哥哥很厉害,跟爹爹一样是真男儿。”潇湘扶着他轻轻躺下,认真道,李军医见状忙上前给他止血上药。
止血药撒在伤口上很疼很疼,全程不见潇阑露出一点儿痛苦的神情,他看着她,煞白的唇微微上扬,耳边传来她轻柔的说话声,她说等春上就回家了,到时她会给他做最爱的胡萝卜面疙瘩,他缓缓的吐了口气,疲倦的闭上了眼。
妹妹,哥哥答应你,等春上我们就回家。
春上回家,这一承诺过了好多年也没有实现,潇湘已然不记得在关外呆了多少年看了多少场雪,雪下了,融了,化成水流汇集在几里外湍急的小河里,她一袭藏青布衣,头发利落的全部团起,白净的脸上多了些从容与沧桑,纤长的十指被河水冻红了指腹上布满了茧,她蹲在河边轻轻搓洗着衣物。
“潇湘,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又在洗衣服呢?”陈萝大老远的声音山坡上传来。
潇湘抬头朝她笑了笑,鼻尖冻得通红,“一会儿就洗好了。”
“军营里不是有浣衣婆子吗?给她们洗不就好了,干嘛自己遭这罪。”
“只是几件衣服的事儿,不麻烦她们了,再说他俩也爱干净。”军营到底不比家里,浣衣婆子洗衣服都是一大堆衣服随便搓搓,洗不干净,好几次见哥哥穿着手臂上起了一大片红点,莫沧合身份尊贵更是了,反正军中偶也无事,她来洗好了。
“唔,我说你一将军千金,不放着好好的安稳的日子干嘛来军营里受这份罪?”陈萝大大咧咧的坐在坡上手里拿了坛酒,好奇问道。
潇湘一愣,弯了弯唇,把手中洗好的衣服放进竹篓里,眼眸里带点零星的笑意,“他们都在这儿,再说,不苦。”
“我就喜欢你这性格,你可比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好多了。”她拧开盖子肆意的往嘴里倒酒。
“军营里不能饮酒。”潇湘忍不住说道。
“哈,他们管不了我,这么冷的天就该喝几口烈酒暖身嘛!你要试试不?”她大笑着把酒坛递给她。
潇湘有些心动,咽了咽口水,接过来,“我就喝一口。”
很烈,很呛。“这什么酒?”
陈萝灌了口酒,眨了眨清明的眼,“此乃沉香酒,世上最忘忧最无情的酒。”
“你这么多年怎么不回家看看?”
她朝她挤了挤眼,“军营就是我家,回哪呀?”说罢双手枕着脑袋往坡上一躺,颇有以天为盖地为庐的坦荡。
潇湘看着这女子,心里不禁升了一丝敬畏之情。
“潇湘,不用多久漠国就会胜利了…到时你就可以回家了…”她闭着眼,轻声吐出一段呓语。
潇湘看着冰雪消融的世界,笑了笑,这真是一个很美好的愿望,“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换来这和平。”
“陈萝…她是?”时光眨了眨眼疑惑的看向凌菲。
季凌菲顿了顿回答,“阴阳家族创始人,也是第一个被阴阳眼选中的人。”
“牛逼啊!”时光眼睛浮现一抹亮光,唏嘘不已。
“后来,漠国胜利了,你也死了。”阳晴红唇抿起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潇湘点了点头。
店里兀的静了下来,时光有些无措的看着她们,怎么?漠国胜利了,她就死了?
“这种方法应该是出自族谱,以己之灵,慰国之灵,以己之魂,护国之魂。”凌菲道。
“那你可有见过那族谱?”阳晴有些激动的问。找寻阴阳族谱是阴阳两族数百年来的职责,可是那族谱是什么样从没人知。
潇湘淡淡道,“不曾见过。”
阳晴失望的垂下眸子。
“你已经死了,而且死了两千年,你知道吗?你拼命醒来不就是为了知道后来莫沧合和你哥哥发生什么了吗?”季凌菲有些不忍,人死后魂魄如果不回冥界七七四十九天后便会魂飞魄散,生生世世再不为人,她的魂魄被陈萝关在棺柩里两千年,按理她早就不复存在了。
潇湘死寂的黑眸无力地阖上。太久了,关在黑暗里太久了,她已不记得为什么要醒来了。
“是莫沧合。”阳晴看着她说,潇湘愣愣的望向她,“是莫沧合,自古以来民间就有种说法,凡是今生婚配之人,若想来世相遇,必削其心骨祭之。”
干涸的眼眸悄然划下一行泪,心骨,祭之。
“你去了之后,漠国顺利击退匈奴,并签订协议永不再进犯漠国。莫沧合和你哥哥满心欢喜的回来,却看到你冰冷的尸身,他们彻底绝望了,整整五天,他们心如死灰的守了你整整五天,五天后莫沧合抱着你的尸身跪在你哥哥面前,求他让你嫁给他,他说,今生你是他唯一的妻,沧山湘江,矢志不渝。你哥哥知道你与莫沧合的情,他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他带走。他废了皇后休了妻,不顾世俗流言在宫里建了一处种满杨花的世外庭园,他亲自给你披上了嫁衣,为你削了心头骨,把你葬在心里,此生,那个世界就只有莫沧合和潇湘。你哥哥一生戎马,驻守关外,到最后,也没有再踏进过漠国半步,没有你的地方,他竟是半点儿也不想去看。”
门口两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缓缓朝里走来,一前一后,脚步坚定,身影越过凤凰木,引魂风铃悦耳的叮铃响了两声,潇湘身子一僵,泪水哗地涌了出来,她们三人看过去,惊讶了,然后闭上了吃惊的双唇,相视一笑。
“湘儿,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了外头杨花开得正好,我们去看看吧。”莫沧合深情的看着她,轻声道。
“大晚上的多不安全,妹妹喜欢,哥哥给你择些回来便是。”潇阑对着他哼了声,转头嬉笑的看向她。
潇湘失笑,微颤着声音说,“哥哥,杨花自然还是长在树上好看。”
“如此,那我就只能舍命陪妹妹了,莫沧合快跟上,乌龟一样我可带着妹妹先走了,哎湘儿你等他干嘛,快到哥哥这来…”
夜风捎来潇阑最后无奈的话,三人身影渐渐消失在转角处,季凌菲呼了口气,看着安静的街道手抵在下颌抿嘴笑了。
渺渺时空,茫茫人海,千年等待最终还是换来一个你,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