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杨溪诺

2、第二章

　　白梅对自己童年的记忆对谁也不愿意提及的。时至今日，与她有过接触的所有人，没有人知道她来自于何方。仿佛，这样一层神秘，让她更具备吸引力。但，即使不愿去说，不愿去想，她自己心里十分清楚，发生过的事存在了就是有在。犹如水墨画，舍去了浓浓黑墨，那纸上底影更加显目。提醒着她，‘这个人是被抛弃的。’如影随形，随着年纪，更不可忘怀。使得她对待任何事都可以处之淡然。犹如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她甘之如怡。春红院的主事，唤作‘春姨。’
　　春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半夜会完客。她蹲在路边，没人注意到的角落，车子一来，就冲了过去，不要命了。司机见状，被迫停下车。她一股蛮劲拉开车门，样子十分狼狈。春姨此时正在想些什么，突然打断。不及开口。梅说“只要你给我钱，我就把自己买给你。”春姨表示惊讶，心想“还有这样的人吗？”看着她，目不转晴的，一遍又一遍。两人最后对视了许久，意外的，春姨把她收留了下来。而当时，春红院正面临着生死存亡，春姨即使四处奔波，也支撑不下去了。可能是看着她的眼睛，本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一份心思，来就来呗。许是老天见她行了善，报答给她的，梅替她整顿了整个春红院，如今春红院开出了名气。白梅地位因此水涨船高，形似半个老板了。
　　要说白梅为什么会去那个地方。白梅在这之前是有一个名字，也算是代号，小洁，无姓。这一天，老旧的铜花巷子里。一家豆花早点店，发生了一顿争吵。这次争吵，改变了梅的命运，作出的决定，使得发生了后面的事。
　　此时刻，该豆花店。
　　凌晨，天未大亮。四周静悄悄的。这儿不同于其它地方。梅需要作好豆花的一切准备工作，好赶在天亮时买给客人。童染打下手。童染，梅此时的丈夫。
　　像往常一样，两人相顾无言，却配合默契。许是几年下来的熟能生巧，童染稍有动静，梅就能感到不同。当童染推着磨，紧张地拿眼瞄向梅，又神秘兮兮地低头苦干。他只知道，自己的手心里冒出了汗，滑滑腻腻的，难受的很。他还想说，今日握柄与往日不同，上了油一般，怎么动，怎么做都很别扭。
　　“今天你是怎么了呢？时快时慢的，像个生手。”努力地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没那么生硬。扯动嘴角。抽动脸颊。她要让自己可以看上去自然些。他有什么心事难讲的，她哪里会不知道。‘这个人呀，虽然是木衲了些，性子又软了些，总归是太过善良了。要不是，哎，还不是他爹又欠钱的事。’心内这般一想，脸上却僵化了一样。她只需想到，前面几次公爹已经将积蓄全花光了，她再也拿不出什么钱帮他还了。也许，童染就是知道了这样的情况了吧。想及此处，梅动作亦慢了下来，再不顾及什么了，满脑子的怒，满脸的愁。
　　“小洁，我想你是知道的，这次爹他又去赌了，不过，他还借了点钱。”童染唯唯喏喏地说完后，推磨的速度反倒是提高了，恢复了平常的速度。此话又像是凭着本能说出的，推走了小半圈，童染就愣住了。反应到自己已经说出了压在心底的话，心头上搁着的石头也算落了地。不久后，他整个人就都轻松了起来。用及其不符合氛围的仍至于喜悦的眼神看向了梅。但见梅神色冰封不动。不一会儿，全停下脚步。没什么力气干活了。
　　“我知道了，一直都是这样的，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替他还上的，一定会的。”梅见他停止了工作之后，知道自己一定要给出个态度。就装作不以为然地说道。“但是，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还有其它的什么事吗？”梅抬头看向童染，仔细得盯着，不放过一丝一毫他的表情亦或是动作。
　　“可是。”他有些儿不忍心说了。“这一次不一次了，爹他真，真的欠了太多，我们再也还不上了。”说完童染小心翼翼的抬头，想要知道梅有什么反应。但还没有触及她的眼睛，就立马看上别处，只见他，手握着柄子，在绞动，开始泛白，他蕴酿着下一般说辞，因而，看他嘴角，哆嗦着，可以知道，他内心的挣扎，‘她眼里还是那么纯洁。’又想，‘这些年，她为我做的实在太多了。’童染无地自容。
　　“所以，你究竟想要缶怎么做。”梅被他弄的一头雾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紧皱着眉头，双膝拢的紧紧的。
　　“爹，他让我休了你。”小声说道，手抓着柄子。
　　“你同意了，而且你想要这么做。”她想‘一定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童染没有回答，只见他跑到卧房，拿了一张填了字的纸。“我想你一定不会要我写的，那样就真的太伤你心了。所以我让隔壁街的姓陈书生帮我写了一份，这是休书。”童染一口气说完了。
　　“然后呢？你爹一定还吩咐了你其它的吧？”梅自动忽略了他所有的行为。
　　“他，他说，，”童染依旧恭恭敬敬地捧着纸，他人高又瘦，此时显得非常孤单。梅随着他沉默了很久。
　　“这个地方有个乡绅，他说他会帮爹还上的，而且爹立马就答应了。”童染实在受不了这份不自在。
　　“答应什么了？”梅问，但童染看着她，他想她能够知道的。梅觉得他的眼里很空洞。
　　“……他这是要把我买了。”梅说话的时候，目光逼人。童染依旧看着梅不说话。“默认了呀，这么说，你还是个合谋者，是不是？”梅表现的如临大敌。
　　“对不起。”童染不再看她了，此时闭上了眼。
　　猛然失力后退，但梅没有让自己一直沉浸在痛感中，很快地，立定住了脚，已经忘了自己手上拿着东西。她往四周转了一圈，拼命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处在现实里，她之后十分痛苦的低吟，知道自己依旧活着，不顾一切的扑向童染，抓着他的双臂。“他还说了什么了，说，你全都给我讲清楚。”
　　“洁，你冷静点，你放心，爹他有说过，那个人很喜欢你，他会对你好的。虽然，虽然，他有十六房妾了，但，但是，他是有对我保证过的。”童染眼里有太多不舍。但梅真的太激动了，童染还是有些不耐烦。
　　“呵。”梅太失望了，童染脸上多了些印记，他的手臂添了些刮伤。她看着自己的杰作，不禁再笑了一般。要是平常日子里，她一见到这些，早就慌慌张张的跑去拿药给他换上了。“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嗯，没了我，你早就饿死了，还会有书念吗，还有这个豆花店，还能够站在我面前，你和你那个赌鬼的爹，都欠了我。”
　　“我爹。爹他说，当年是我们收留的你，这些都是你该做的。”童染十分怕别人说自己没用，梅话里话外都指向了这一点。一有这个意思传达出来，童染就会如同初生牛犊不怕虎那般，话语间充满底气。
　　梅大笑。 “好，好，你说的对，我猜，他一定还会说，买了我，就有钱，到时候，你就又能娶了是不是，真是个好算盘，到头来，你什么也没有少。但，他这么好算盘，想摆脱我，可没那么容易。”梅转身离开。
　　这是六年来，他们家的豆花店，第一次不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