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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终于解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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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啦…”
“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
“日落西山打靶归,…”
七月九日中午,中巴一部部发动,车上坐满学生,跟军训赛歌似吼。
不知谁先嚎叫,“我终于解放啦!”无数回声,“解放啦!”
他们是外校考生,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集体坐车回去。
“神经病。”丁晓澜笑骂。
她、姜乔、何莹莹,是本校生,自行车就停在对面体育场。已经过了梅雨季,七月的阳光晒下来,每人身上像洒着碎金,发间闪烁乌青的光芒。
姜乔摸摸图书馆门口的大雪松,“以后见不到了。”
何莹莹却想着考试的事,“刚才孔夫子叫住你,怎么样?”
孔夫子是物理老师,物理是姜乔的弱项,她出来就被他抓住问几道题答得怎么样。“还行,不好不坏,不至于太拖后腿,能有一百到一百一吧。”姜乔沉吟道,“你呢?”
三人从小学开始同学,高二文理分班时只有姜乔转到理科班,何莹莹和丁晓澜留在文科班。
“马马虎虎,大概只有老丁最行,她把书背得滚瓜烂熟。”
“姜乔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干吗转理科,明明你历史语文都比我强?”丁晓澜问。
姜乔眯起眼看向天空,万里无云,山顶清晰可见,“不知道,一时冲动。”她轻描淡写地说,“考完后我大脑一片空白,所有定理都记不起了。你们下午做什么?”
何莹莹不假思索地说,“睡觉。”
“和妈去乡下度假。”丁晓澜答。
骑回去的路上,沿途都是从刚走的车上丢的东西,教科书、笔记本,身边还不断有中巴开过,有人边撕边扔,碎纸片飘落在空中,纷纷扬扬的像雪片,也有人哀哀痛哭,有人安慰,有人抱住一齐痛哭。
姜乔吐舌笑道,“兵败如山倒。”
从她们考进明德,已经被视为一只脚踏入大学,三年来承受的压力足以令人发狂,至少她做过无数次噩梦,发下试卷,她却连第一题都做不出;要不,就是铃声响起,试卷另一面只题未做。惊得一身冷汗。如果考不上大学,以明德100%的升学率,基本没有复读生,成为另类的后果实在可怖。
后面有人叫她们,原来是杨逸林,晃悠悠地骑着山地车赶上来。他长手长脚,几下追上,笑嘻嘻地问,“你们考得怎么样?”
丁晓澜默不作声,在前面骑着飞快。何莹莹看看她,脚上却慢了下来。姜乔只好挺身而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杨逸林的志愿是北广新闻系,她调侃道,“逸林同志,将来你做了人民的喉舌,一定要为大家讲真话。”
杨逸林嘿嘿笑了几声。
姜乔突然想到他的名言,失恋是学习的动力,忍不住转过头笑起来。
四人尴尬地走着,到分岔路口,姜乔松口气,连忙和他们再见。她家在小巷深处,路边一丛石榴开得正好,红艳艳地照亮了黑瓦白墙,开门时大黄听见她的声音,急不可待地扒着门,等门一开,立马扑到她身上,在她脚边摇头摆尾。
姜乔给它拌了新鲜饭,又换过喝的水,在藤椅上坐下,算了算自己的分数,回想填的志愿,感觉应在线内。父母单位远,中午不回来吃饭,她懒得吃东西,起来收拾写字台上的书。整理到一半,看见毕业留言本忍不住翻阅,一张纸条掉了出来:姜乔,加油。署名是孙茂。
狂傲的家伙,不知考得怎样?
孙茂的志愿填了上海交大计算机,没有第二志愿,不服从分配。
她摇头,把纸条又收进留言本。
一股困劲升上来,姜乔蜷在藤榻里想小眠片刻。刚睡着门口有人敲门,大黄放声大叫。她连忙起来,原来是杨逸林和何莹莹双双站在门外。
她揉揉眼,“你们怎么来了?”
杨逸林说,“我们不知道去哪,走着就到你家了。”
何莹莹不吭声,只是玩着裙上的衣带。
她喝住大黄,把两位客人让到里进的厅里,
姜家是前后两进的院子,屋檐下种满栀子花,茉莉,整个院子被馥郁的甜香笼着。枇杷树上结着金黄的果实,已经落得差不多了,枝上只剩几颗大的。院中热不可耐,一走进客厅,隐隐有股阴凉的地气,吊扇只开到三档,壁上挂着鸟笼,两只五彩斑斓的叫凤在笼里啄食小米,时不时发出几声鸣叫。
杨逸林啾啾地逗两只叫凤,问道,“怎么放着枇杷不吃?全掉花坛里了。”
姜乔在切西瓜,头也不抬地答,“没嫁接过,结的果看着好,吃到嘴里酸。”
她既是丁晓澜的好友,又是何莹莹的。高一时,杨逸林也常来她家,为的是见丁晓澜,如今换了另一个。当初是晓澜拒绝他,可姜乔也知道她对他很有几分好感,不过碍于学业不敢接受而已。
莹莹自己动手开了电视机,坐在沙发里扭着头看节目。他只好紧着姜乔聊天,气氛怪异得可怕。姜乔找个借口去厨房炒蛋炒饭,起了油锅刚煸完葱花,莹莹探头进来,“好香。”
她叹口气,“吃过饭了吗?”
“和他在小店里吃了快餐。”
姜乔多舀碗饭出来,加进去一起炒。
“你和他怎么回事?”
莹莹老实交待,“我不知道,说喜欢,谈不上,说不喜欢,想起来有点甜。”
“不管你们,好自为之。”姜乔把炒饭分成三碗,递给莹莹一碗,“哪,帮我拿一碗。”
树上的蝉声嘶力竭地叫,蟄伏了三年,终于见着天日。然而这样的日子,不过短短一夏,盛日下茉莉花噗地绽放,晒不死的茉莉,洁白的花瓣尽了全力散发香气,明天虽然有新的花朵,却不再是今天的。
吃完杨逸林争着去洗碗,“这是我吃过最香的炒饭。”
姜乔作势踢他,“油嘴滑舌。”
电话铃响起,她跑过去接,“喂。”
“姜乔,你好,我是孙茂。”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有点低沉。
她愣了下,没想到他会打电话来,抬头看看另外两人挤在厨房收拾呢。心上像小虫爬似的痒,“你好。”
“我明天要去上海度假,你保重,成绩出来告诉我一声。”
“好的。”
不知说什么好。
可能他也有点不知所措,好半天才问,“你还会写小说吗?”
遇上不喜欢的课,她竖起书在下面写小说。他坐她后排,是她唯一的读者。
她脸上微微发热,“消遣的,没一个有结局。”
“挺好的,我很喜欢。”他争论似的说,说完又有点后悔,口气活像闹别扭。
“玩时拍点照寄来看。”
“好。”
又是长长的沉默。
杨逸林在院子里叫,“姜乔,我们去长江边吧。”
他听见了,问,“有客人啊?”
“是杨逸林和何莹莹,你知道他喜欢她。”
说完姜乔有点后悔,跟解释什么似的。
“噢,你们去吧,玩得开心。”
“再见。”她轻轻放下话筒。
门外传来丁晓澜的叫声,“姜乔。”
院中两人不知所措地对视一眼。
不管怎么样,最轻松而又最沉重的暑假已经来临。
姜乔想,应道,“我来了。”
她轻快地奔出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