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恶有恶偿道士入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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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了燕亲王府，穿过雕梁画栋的前院，来到后院一处僻静的庭院。
屏退无关人等后，慕晞对江世初道：“现在，道长可以将解决之法明说了吗？”
江世初虽在山野长大，但并非没见过世面，可真进了这亲王府，还是被那一草一木、一廊一景的精致给吸引了片刻。
及至慕晞问话，他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重新恢复淡然之态，点头道：“自然。”
他顿了顿，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殿下府中，可有好马？”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好马？这跟惩治雷骁有什么关系？
他们还以为江世初要当场画符念咒，或者设下什么精妙的阵法，给雷骁一个下马威，谁知他开口问的却是这个。
慕晞也有些意外，但面上依旧平静，只点点头：“自然有，道长可是要用？”
“正是。”
慕晞立刻吩咐下人带路。
王府马厩内，数十匹神骏非凡的宝马嘶鸣踢踏，空气中弥漫着草料与马匹的混合气息。
江世初从袖中掏出一绺暗红色的鬃毛，与众马挨个比对过去。
刘衙役一眼认出这鬃毛正是雷骁那匹马的，慌忙道：“道长不可啊！”
“嗯？”江世初回头看他。
“道长莫非想借殿下的马还给雷骁？这万万不可！我听雷府家丁提到，那日雷骁去而复返，不仅带走了那死马尸体、还将它炮制成了摆件，恐怕为的就是若我们真找了另一匹马，他好将两匹马拿来比对！”
“刘衙役想多了。”江世初笑了笑，目光在慕晞脸上一扫而过，“我确实要借殿下一匹马，不过殿下这厩中想必皆是名马，我又岂敢借而不还？”
说着，他径直走到最里间，那里拴着一匹通体枣红的烈马。那马见生人靠近，性子骤然暴躁起来，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粗重的白气。
江世初却不怕，伸手在那马的鼻梁上轻轻抚过，暴躁的骏马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他将雷骁的马毛轻轻搭在枣红马的鬃毛上，口中念念有词，指尖泛起微不可查的金光。
一阵清风拂过马厩，众人下意识眯了眯眼。
只听一声清越长嘶，再睁开眼时，眼前那匹枣红烈马竟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赫然正是雷骁那匹早已死去的爱马！毛色、体型，乃至眼神中的那股子桀骜，都一般无二！
连一向镇定的慕晞都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咦。
耿屠户更是揉了揉眼睛，凑上前去，伸手想摸又不敢摸，嘴里喃喃道：“邪乎，太邪乎了……”
江世初拍了拍马颈，笑道：“不过是小把戏罢了。明日你们尽管用这匹马交差，我保证，雷骁就是找十个马师来看，也分不出这两匹马一点差别。”
“此术能维持多久？”慕晞立刻问到了关键。
“变幻之术，掩人耳目而已，若离开了施术者的范围，只要用水一冲这匹马，它就会变回原样了。”
“不过，为了防止这种特殊情况，我在此马身上另加了一道咒术。在变换之术被主动解除前，若是感应到有人要刷洗它，马儿就会狂暴难训。”
“以雷骁的个性，他府中马倌为了防止刚刚失而复得的名马出现半点伤损，一定不会强行冲洗的。”
见众人面色变幻，他话锋一转，“不过，就算这术法能长久维持，我又怎么舍得真的将慕大哥这匹好马，送给雷骁那厮？”
“这匹马最大的作用，是能在雷骁的面前，让那匹死马——活过来。”
马厩一瞬寂静。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真有起死回生之术？
见此情形，江世初继续解释道，这匹变化的马，不过是个引子，一个“钥匙”。
真正的术法，要等明天雷骁把那匹死马搬出来时，才会发动。
“两马相见，活马身上的这道引子，便会引动死马身上的残存气机，让它看起来像是死而复生。”
“到时候，现场必定乱作一团，两匹一模一样的烈马绕着场子跑上几圈，谁还能分得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既然分不清，以雷骁那等贪婪个性，必定会将两匹马都收入囊中。”
“而这，才是真正的好戏开场。”
江世初嘴角扬起，眸色却冷酷骇人：“只要他骑上任何一匹，到了晚上，就会夜夜梦回纵马行凶、当街被雷劈落那一日。”
“并且，只要他多尝试骑马一次，那梦境就会更加真实和恐怖上一分。”
“用不了几日，他必定会对这两匹马杯弓蛇影，连见都不敢再见一面。”
“只要他三日不骑那匹活马，符咒自会失效，马儿不仅会恢复原貌，更会自行逃脱雷府。到时候，殿下再派人悄悄牵回来便是。”
听完这番解释，众人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法子，着实阴损，也着实巧妙！不费一兵一卒，直攻人心！
但，这“死马当活马医”，是否太荒诞了些？
“各位别忘了，我们最大的目的，是救人。”见除慕晞外的众人似乎还没领会他的意思，江世初忍不住提醒，“只要让雷骁的注意力从你们身上，转到那两匹马上，就算功成。”
“而且，明日他定会把那小乞丐带出来当场威胁。”江世初看向宋府尹，“还请府尹大人提前安排人手，趁乱将人救下。”
京兆府尹猝不及防提及，赶忙接道：“那是自然！明日我亲自带人埋伏，只要小乞丐一露面，定保他周全！”
“万一……万一他提前下手了呢？”耿屠户还是不放心，小声嘀咕，“又或者，他得了马还不满足，非说咱们的马是假的，当场把这匹也杀了，那又怎么办？”
“老耿！”刘衙役一把拉住他，朝慕晞和宋府尹拱手，“殿下肯借马已是天恩！府尹大人也在此做出保证！我们若连这点胆气都没有，岂不让贵人们看扁了！”
“正是如此，本府可以保证，如若雷公子果真丧心病狂，乃至当街杀人或无辜残杀马匹，本府一定秉公处置！”
那耿屠户再迟钝，此刻也反应了过来，连忙表示自己失言。
事情议定，众人回到后院，又将明日的细节推演几遍，眼见天色已晚，便纷纷告辞。
慕晞亲自将宋府尹一行人送至门口，却唯独让江世初留步。
待庭院中只剩下三人时，慕晞看着江世初，目光沉静：“世初，我想请你留下。”
他没有说招揽，也没有说共谋大业，只是语气诚恳。
“这京城看似繁华，实则暗流涌动。我一人之力终究有限，若有你相助，或许能为这城中百姓，多求一份安宁。”
江世初笑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殿下既有此心，世初自当遵从。”他没有半分客套，坦然应下，“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我虽住在王府，但平日里还需在京中行走，寻我自己的‘缘’。殿下若有事，传唤一声，我随时可到。”
“好。”慕晞点头，一锤定音。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世初望向庭院外深沉的夜色，喃喃自语。
“这京城的天，看来要比我想的，黑得更早一些啊。”
一旁的刘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他看看自家殿下眼中的欣赏与期许，又看看那小道士深不可测的笑容，忽然觉得，这京城的风，或许真的要变了。
…………
次日诸事不必详说。
虽然雷骁照旧将一切闹到了公堂之上，但有京兆府尹的鼎力相助，刘衙役和耿屠户自然化险为夷。
而那两匹马，也如江世初所料，全都被雷骁带回了府中。
数日后。
一则惊人的消息从雷府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刑部尚书家的雷大公子，疯了！
起初只是下人间的窃窃私语，说大公子夜夜惊叫，状若癫狂。后来，雷府二公子雷鸣亲自出面，满城遍请名医，此事才算彻底坐实。
一时间，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到处都是议论此事的人。
“听说了吗？雷大公子是被妖祟缠上了！”
“何止是妖祟！我可听说了，那天在公堂上，雷骁不是带走了两匹马吗？其中一匹明明是死的来着！我亲眼所见，那死马从雷府拉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僵的，分明只是个摆件！”
“可……公堂之上，两匹马都是活蹦乱跳的啊！”
“可说不是呢！要我说，必定是这马死后多日不曾下葬，有了些邪气，又被活马这一冲撞，所以变成了个妖物！”
“那这雷府还敢留着？赶紧杀了了事啊！”
“杀？那匹马可是皇上所赐，可不是能轻易处置的？如果不是有这么个噱头，那雷骁怎么会轻易找上刘头和老耿的晦气？”
“嘶——这么说来，这得算是他罪有应得啊。”
“可不是！”
“什么罪有应得，明明是事在人为。”另一人突兀的插进两人对话，神神秘秘道，“我听说，是老刘和老耿倾尽身家，花重金请了南疆的巫师，在那活马身上下了蛊！雷骁一骑，魂儿就被勾走了！”
各种猜测层出不穷，但万变不离其宗，所有人的焦点，都牢牢锁在那两匹一死一活、却又一模一样的马上。
只有极少数人，还记得此事的源头，那个差点被打死的小乞丐。
他们暗自揣测，怕是那小乞丐命格太硬，是天煞孤星转世，雷骁惹了不该惹的人，才遭此横祸。
雷府之内，愁云惨淡。
刑部尚书雷大人一夜间仿佛老了十岁。他看着大儿子从一个骄横跋扈的纨绔，变成如今抱着被子瑟瑟发抖、连马字都不敢听的惊弓之鸟，心如刀绞。
可他又能如何？坊间传闻已对雷家名声造成重创。
更何况，他隐约打听到，此事背后有燕亲王慕晞的影子。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对外只说是自己教子无方，比往日里更显阴鸷。
至于始作俑者江世初，此刻却正在王府后花园的凉亭里，斜倚着美人靠，手里捧着一本从慕晞书房顺来的古籍，看得津津有味。
“你倒是悠闲，”龙七隐身在他身侧，就这他的杯子喝茶，瞥了一眼书页，“又在看什么奇奇怪怪的书？”
江世初头也不抬，翻过一页：“《山海异兽考》，讲上古神兽的，颇为有趣。你看这上面说，有一种神兽名唤‘谛听’，可辨世间万物真伪，聆听人心。”
“哦？”龙七挑眉，“那它能辨别你的谎言吗？”
江世初微微侧目看去，似笑非笑道：“我何曾说什么谎了？”
“你分明是追逐孽龙而至，却对那刘衙役和耿屠户说自己是云游至此，这难道不算？”
“此事左右无伤大雅，何必在意？”江世初把书合上，慢条斯理道，“何况，那日围观者众，若我空口白牙的说什么妖怪孽龙，岂不是立刻就会被扭送官服，说我妖言惑众？”
“因此，你故意让那两人陷入险境、有求于你，这样你才好一箭双雕吧。”龙七又道，“既能得到孽龙的消息，又能搭上慕晞这位贵人。”
江世初脸上的笑意淡去，眼神也冷了下来。
龙七却因终于窥见了江世初的一点小心思而得意：“莫非，你从一开始，就是奔着京中这位贵人来的？而那孽龙……”
忽然想到什么，龙七神色阴沉下来：“该不会就是我的下场吧？”
感应到龙七身上传来的压迫，江世初脸上的笑意尽数敛去，静静地看着龙七，眸色深沉，看不出喜怒。
他知道龙七误会了，但此事盘根错节，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
半晌，江世初忽然叹了口气，重新展开书卷，语气也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行了，别在这儿怨气冲天的，扰了王府的风水。你再这么下去，不用我动手，自己就要修成怨龙了。”
他顿了顿，又道：“明天带你出门摆摊，给你寻些正经功德，省得你胡思乱想。”
龙七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服软。
江世初却不再看他，心中另有别想。
以孽龙和雷骁之事做饵，钓上慕晞这位大人物，确实在他算筹之中。
但他并不准备，待在这燕亲王府中，安心当慕晞的客卿。
因为他知道，慕晞所要面对的未来，绝非当个清闲王爷，给京兆府尹撑撑腰、断断案这么简单。
而他与慕晞，或许未来，也并不会一直都是盟友。
天色毫无预兆的阴沉下来，仿佛大雨将至。
江世初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天空，喃喃自语：“自古乱世将至，才会妖孽横行……如今连这京城中都不能幸免……真龙，你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恶有恶偿道士入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