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误入歧路至清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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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卫天泽和江世初出发时间相隔不过半日，手中又有白岳麟给的追踪信物，应该能很快追赶上江世初他们。
可他一连追了四五日，马都跑瘦了一圈，几乎快要追到燕亲王的封地范围，仍是没有见到江世初的踪迹，甚至沿途打听，连个符合特征的人都没问到。
卫天泽勒住马，看着前方尘土飞扬的官道，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调转马头，启程返回京中。
…………
此刻，被他惦记的江世初和龙七，正坐在百里之外的一间客栈中，听着周围人操着粗糙嘹亮的口音聊天，满脸疑惑。
“这客栈虽然看着破旧，倒有个颇气派的架子。”江世初环顾四周，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龙七双眸微眯：“此处气息有异。”
小二提着茶壶过来，麻利的给两人斟茶：“两位客官，不知要吃点什么？”
世初打量这店小二虽然身穿粗布麻衣，面容倒是清修端庄，而且脚步轻盈，确实与寻常人有些不同，笑道：“随便来几个清淡的小菜便好。”
小二高声将几道菜名报到后堂，转身要走，却被江世初叫住。
“小哥儿且等等，我想问问，不知这里是何处地界？怎么周围尽是西北口音？”
小二笑容一愣，疑道：“怎么，客官不是向着西北方向来的？”
江世初点头：“我们要往北境方向去的。”
小二向唤他干活的掌柜应付了两声，又对江世初两人匆忙笑道：“那您两位可是差得远了，咱这里是延宁府下的清屏县地界，从这里到北境，少说也要四五日的路程！”
延宁府？
世初从袖中掏出一卷地图，展开细细查看，惊道：“北……西……糟糕，原来是在这里岔路了！”
原来两人自京城出发后，为了避开慕晔可能得追兵和眼线，没有直接向北而行，而是先向西走了一段距离，准备出了京畿府后再转路向北。
没成想，二人转路时，江世初稀里糊涂的拿反了地图，将本该向东向北而行的路线走成了向西向北这条。
偏巧西北这条路又是山多林密的，两人行了一整天才遇到这么个村镇，这才发现走岔了路。
此刻小二已走开去端菜了，江世初从坐上一跃而起，拉着龙七就要往外走：“这也差得太远了，就算让你用妖型带我赶路，只怕也要两三日才能赶到……要不就冒险再用一次腾云的术法？但万一被巡查的神仙或者修行人看到就更麻烦了……”
“哎哎哎客官且等等，你的茶和菜还要吗？”
小二两手端着托盘，身形一晃，如一片落叶般飘到两人面前，不偏不倚地挡住了去路。
见世初不理他，小二又对龙七道，“虽然不知两位到底要去哪儿，如今既然走错了，不如将错就错先在此处住一晚再说嘛！”
“如今眼见着天黑了，四周又都是山路，两位何必着急在这一时呢！”
“山路又怎么样，我翻过的山也不止这一两座了，正好从山上走还近些！”
世初左闪右躲，竟然一时也没能从小二的身形中寻到破绽，只能也看向龙七。
龙七却没有任何要出手的意思，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小二。
“两位消消气。”
小二小跑着将茶和菜都上齐了，又翻身不断用手势请两人坐回来，并道，“两位客官，听我一句劝，咱这清屏山地界的山与别处不同，无论白天晚上，都决计去不得！”
见江世初和龙七二人还在犹豫，门口不远处一桌上一个独坐的大汉，操着一口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道：“小二，你莫劝了，常言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左右这两个人都是去作死的，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两样！”
“郭老七，你咋说话捏！”小二瞪他一眼，又转头对江世初两人陪笑。
“我说的又么有错。”大汉道，“那北境可正在闹兵灾捏，就算他不去翻那清屏山，走大路平平安安到了北地，不还是一死？”
“老天爷让他走错路，分明是在救他的性命。看你穿的有几分人样，还长得细皮嫩肉的，像是个修行人，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江世初见龙七没有走的意思，又听小二和这大汉话里有话，便重新坐了下来，将饭钱推给小二，道了句不用找钱后，向那大汉问道：“你怎么看出我是个修行人？”
大汉嗤笑一声，灌了口酒，才道：“你是不是以为，额们这穷乡僻壤之地的人，必定没什么见识？”
“小道士，你也不过当了十几年道士而已，放在十年前，像你这样的道士，这清屏山地界那是满地都是！”
说着，那大汉一跺脚，身上立刻腾起一层蒙蒙水汽，一股馥郁酒香飘散开来。
“散酒咒。”江世初拍拍手，向着大汉托手道，“原来阁下也是修行人。”
“哼。”大汉又朝小二方向努努嘴。
江世初一早看出小二的步伐有着非寻常人能比的灵动，还只当是他跑堂时间长了练出来的武艺，没想到竟是有些修为在身上。
“却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何大家都放弃了修行？”江世初好奇心大起，“道友若有空，不妨过来细说？酒菜钱我们全包。”
“额知道你们有钱，可惜额的时间到列。”大汉起身，抖抖衣服，看了一眼江世初两人后就转身迈步向外，“今日额还有路要赶，所幸走的是官路，赶一晚上，明天才好到地方交货列。”
说罢，他看也不看两人，径直向店外走去。
小二追上去道了声“慢走，路上平安”，大汉头也没回地让他去同窗边的客人——也就是江世初——把故事讲完。
江世初也很识趣的，在里面同掌柜的打了招呼。
柜台内瘦削的掌柜四下环视，见店内眼下事情不多，且刚刚江世初又给了一笔不少的小费，于是朝小二摆摆手，随他去了。
小二乐得清闲，扯了张凳子在江世初他们桌边坐下，绘声绘色说起十多年前清屏山的盛景。
那时他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刚刚记事不久。
“说起来不怕客官笑话，两位客官修为固然高深，但小的在十多年前，见过修为高深的人，又何止两位？”
小二眸中渐渐流露出追忆怀念的神色：“彼时多少求仙问道的高人都以能来清屏山一聚为荣。每年清明、中秋、大寒，都是仙人聚首问道的大日子，这山下别说客栈，就算随便搭个棚子都能立刻住满人。”
“若是在这期间天上落下一两道雷，那赶上山寻宝的人更是脚跟贴脚尖，挤都挤不上去。”
“那个时候，额们这乡里的，谁不曾向各位道长学上一两招？就连我也曾找了一位‘散修’师父，学点强身健体的招式。”
小二说到这，脸上的笑意淡去，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
“可谁成想，还没等过了‘站桩’这一关，我那位师父，就惨死在了山中。”
客栈大堂内本还嘈杂，此刻却不知何时静了下来，只剩几声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江世初注意到，身旁的龙七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了一下。
“听说，是这山中出了个魔头。”
“魔头？”江世初眉头一挑，追问道，“是人是妖？”
小二摇头，似乎言说不清：“不知道，只说是这山中名气最大的清平道观里，有人练功走火，入了魔道。”
小二神情逐渐严肃，声音也渐渐低下来：“具体情况没有人知道，我只知道，无数的道士赶牛赶羊一般进了山，却连一个回来的都没有。”
“三天后，山上燃起大火，将半边天都映红了，黑灰顺着风一阵阵飘下来。县里的大家想去救火，又怕去了就回不来，直等到府衙派了官军过来，结果又是一去不回。”
“第五天，又浩浩荡荡来了上百名修士，听说是当时名声最大的三个修仙世家要联手攻山。”
“那时县里但凡有点亲戚的，都开始往外逃，大伙都劝这些人别去送死。没成想他们上山不到三个时辰，天上就下起雨来，之前怎么也灭不掉的山火，没多会儿就看不见火苗了。”
“于是大伙又觉得这次说不定能成，一个个关门闭户地在家里等了七天。那雨也邪门，不偏不倚，就下了整整七天七夜。”
“第八日一早，有人眼尖，瞧见山上下来了人影，大伙赶紧拿着东西要去感谢祝贺，结果……”
小二深吸一口气，抬头：“下山的人，只有七个。”
大堂一片寂静。
片刻后，才窸窸窣窣逐渐又响起夹菜碰杯的声音。
“只有七个……”连江世初也觉得脊背有些生寒了，“上百个人，就剩下了七个？剩下的人呢？你们后来有没有上山去看？”
“谁知道呢？谁还敢去看？”小二叹了口气，“火灭了，天也晴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那下山的道长自己说，之前山上种种皆是魔头作祟，如今他们虽然已经诛杀了魔头，但是山中怨气太重、一时无法度化，只有将整座山封住，待到三五十年后，或许怨气会慢慢消散。”
“不仅如此，那几位道长还说，他们已经联手毁掉了连着几座山的所有风水宝穴，从此之后，山中再不会有一株灵草、一棵灵木诞生，让我们无论如何别再进山冒险。”
“自那之后，便再没有修行人来过这里，县里的大家忌讳着也不敢去山里寻吃的，渐渐都搬了出去，终于就成了现在你见得这幅样子。”
“如今，除了曾经的官道，还有给走镖兄弟们留的货点，其他的路早都被草盖住，看不见了。”
怪不得这客栈中桌椅虽然古旧，但都是实在的好木料。掌柜那一身暗纹长衣也能看出是考究的样式，虽有一两块补丁，却不狼狈。
“世事无常。”江世初下意识呢喃。
小二已经又恢复了笑容：“都是多年前的事情列！近来走客的人还多了不少，县令大人也说列，要是这清屏山以后指望不上，他就带我们重新修路、种树、放羊、开市，把人再拉回来！”
江世初受到感染，也露出笑容。
他将一点银钱推给小二：“辛苦小哥给我们讲了这半天，眼看着天晚了，再晚点，恐怕路会更加不好走。”
说着，他站起身，看向龙七：“龙七，我们走吧。”
小二收钱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怎么，两位客官，你们还是要去翻那山？”
江世初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学着他的口音，一脸正气。
“自然！这样妖异特别的山，我若不前去探查一番，只怕躺在皇帝的寝宫里也睡不着觉列！”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误入歧路至清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