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砸缸（今天第二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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箍炉匠弯腰挑起挑子，王大娘转身引路，嘴角带了些子笑模样。
箍炉匠跟着王大娘往门里走，半只脚进门，忽然又停下：“不对，不对，大大地不对！”
王大娘扭头：“又怎么啦？”
箍炉匠犹豫说：“俺上回也是进别人院子，刚把锅补了，找主家要钱，屋里冲出七八个大小伙子，给俺撵得跟个没毛兔子似的，钱没讨着不说，吃饭的家伙差点也丢了。这回俺可不上当！”
说着，竟然有离开之意。
王大娘焉能叫嘴边的鸭子飞了，登时一把扯住，笑道：“奴家那口子上个月去京里了，还得大半年才回来，屋里头就奴一个人儿，冷冷清清，连个说话儿的都没有，你就当做好事，陪奴聊几句也不成嘛！”
她特意拉长了调子，伸手拉住扁担，在扁担上颇有暗示意味地轻轻摩挲。
箍炉匠犹犹豫豫地，盯着她手看了半晌：“……当真就你一个？”
“就奴一个。”
“当家的大半年以后才回来？”
“大半年呢。”
“……那成。”
箍炉匠心动了。
他担着挑子，走进王大娘的小院，四下打量。
院子不大，一片光秃秃空荡荡，没种什么东西，也没养鸡鸭猪狗，干净且清净。
迎面是一排三间矮房，没糊窗户纸，然而屋里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楚。
无论是墙还是地面，都硬梆梆的，好像经了火的粗陶一般，表面隐隐龟裂，透着些暗红色。
箍炉匠看完，问：“俺说大嫂子，缸呢？”
王大娘暗暗闩上了院门：“在我屋里头，你进去锔就是。”
箍炉匠连连摇头：“那可不成，屋里头又是家什又是零碎儿，俺这边儿又是火炉子又是风箱，别说腾挪不开，火星子崩出来燎了衣裳，弄坏了你金贵东西，俺可赔不起，还得劳烦大嫂子你把缸弄院里头。”
“假正经什么呢你。”王大娘飞了记媚眼过去，手帕一抖搂，半掩的衣襟全开了，红肚兜儿露出来，更衬得肌肤如雪，人水灵灵儿的，比那牡丹花儿还娇艳许多。
箍炉匠两个眼睛都直了，啧啧咂嘴：“大嫂子，怪不得这儿闹旱灾呢，敢情方圆五十里的水，都在您身上呐。”
王大娘微微露出得意神情，箍炉匠主动进院儿了，就是她砧板上的肉，横竖跑不了。
冲着对方的长相，她乐意多说几句，便一语双关道：“这话你可错了，莫说水没在我身上，便是有我的地方，哪容得下水汽。”
箍炉匠赶紧点头：“没错没错，有您在的地方，俺看别的都是干柴烂草！”
王大娘生受了这句奉承，惦记“正事”，便再次扭着腰儿，挥着帕儿，招呼道：“那你还不进来！”
箍炉匠挑着挑子便往屋里走，被王大娘一把拦下：“人进来就行啦！”
箍炉匠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不能啊。这是俺吃饭的家伙事儿，俺得带着，放院儿里万一风刮跑了，遭贼了，下大雨浇坏了，可了不得！”
“下雨？有我在，这儿就下不了一滴雨！我说你这人怎么忒不爽快，都临门一脚了，哪儿来那么多废话。”王大娘等不下去了，拿手一扯箍炉匠前襟，将人拉进堂屋。
“啊哟啊哟啊哟！大嫂子您收着点儿！”箍炉匠扎手扎脚，连人带挑子，磕磕绊绊被门槛勾住了脚。
为了不摔个狗啃泥，他整个人收势不住，踉踉跄跄往前冲了几步。
也别说，箍炉匠的身子骨是真结实，王大娘猝不及防，竟然被他一路顶着，撞进了里屋。
——哗啦啦啦！
都这个时候了，挑子不可能继续安安稳稳停在肩膀上，当下便如抡起两个流星锤一般，甩了起来。
火炉翻了，风箱散了，小马扎飞桌上，木炭好像天女散花，钳子凿子锯子弓子争先恐后往人身上脸上招呼。
唯有一根金刚钻儿，天上地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更不知怎地飞到箍炉匠手里，沿着他前冲兼俯冲之势，奔着床脚一物就过去了。
——喀嚓。
王大娘脸色登时变了。
两人此时都倒在地上，王大娘却无心享用身上这具美味的人肉，一仰头，脑瓜顶儿正对着宝缸上头那道粗粗的裂纹。
此时，裂纹里钉着一只金刚钻。
此时，金刚钻握在箍炉匠手上。
此时，箍炉匠迷茫地看了看王大娘，并且转动了手腕……
“——不！”王大娘尖叫，一把掀开箍炉匠。
然而为时已晚。
黄磁缸发出轻微哀鸣，冒出缕缕黑烟。
许多裂纹从金刚钻落点开始，像蜘蛛脚一般蔓延开去。那道粗粗的裂口更是不堪钻头的挑唆，两侧缸壁和平分手，各奔西东。
王大娘翻身而起，捧着裂成两半的宝缸，双手冒出丝丝红气，努力将缸身拼合在一处。
只可惜，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徒劳无功。
王大娘抬头，恶狠狠盯住被甩到墙上又滑下来的箍炉匠，眼角通红通红，瞳子里跳着两把猩红的火。
“好呀……你好得很，好得很……”她轻声说，轻得好像村口那只，三个人才能推动的石头碾子。
她的宝缸！
她还要用这只缸继续修炼，继续躲雷劫。什么时候修炼到令方圆千里无雨，什么时候她就能脱胎换骨，成为真正的旱魃！
但是，现在，宝缸毁了！
一百零八个生人，要攒好久！
还有精血，十年才得一滴，那么精贵！难得！
叫一个功力大损的她，怎么东山再起？
王大娘顾不得天条也顾不得雷劫，更把刚才的旖旎念头抛到九霄云外，一心只想把这个坏了她好事的家伙生吞活剥，拆吃入腹。
她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指尖弹出三寸长的尖利指甲，王大娘五指叉开，奔着箍炉匠喉头狠狠抓去！
——“砰”地一声。
指尖穿透风箱，箍炉匠惊魂未定：“大嫂子，不就一口破缸，俺给你锔好了就是，至于动手嘛！俺破了相还咋娶媳妇儿……”
他嘴里抱怨，手底下可也没闲着，左手拿着风箱当盾牌，右手丢了金刚钻儿，抄起小马扎，劈头盖脸地抡开了。
也不知他那小马扎是什么做的，王大娘竟然隐隐作痛。
见对方挡住自己利爪还敢反击，王大娘火冒三丈，身量登时小了一圈，青衣剥落，露出一身白毛。
她弓着腰，青面獠牙地咆哮起来，一团火从咽喉深处呼地喷出，劈头盖脸将箍炉匠上半身笼罩其中。
箍炉匠大叫一声“啊呀要了命了”，连滚带爬逃开。
——咣！
却是他慌不择路，撞进屋子死角，额头狠狠磕上床脚，眼冒金星。
风箱也烧起来了，马扎也松手了，可凄惨。
王大娘一个箭步冲上去，便要将面前这人撕成两半。
然而就在此时，箍炉匠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笑容。
他说：“大嫂子，主动请俺进结界，不怕里应外合吗？”
王大娘一愣。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窗外一道白光，映得满室明亮。
紧接着，一道霹雳狠狠打在屋顶，整个房子簌簌落灰，摇了几摇，房梁开裂，竟有分崩离析之态。
这个时候才听见振聋发聩的一声轰鸣：“轰隆隆——”
但凡妖精鬼怪，最怕莫过雷劫，更何况昨夜差点着了道儿的妖精。王大娘登时唬了一跳，一爪子怎么也抓不下去了。
她猛回头，看向窗外。
外面不知何时，乌云密布，闪电在云层中游走。
王大娘恶狠狠瞪着箍炉匠：“你是什么人！为何能引动天雷！”
箍炉匠呵呵笑着：“俺呐，俺就是那根引雷的针——”
蓦地又是一束白光直坠而下，眼见下一刻便又是一道霹雳！
王大娘尖叫一声，这下顾不得箍炉匠了，抄起两半的宝缸顶在头上，化成一道红色带子，往百草山仓皇逃窜。
第二道霹雳便在此时，也落到了屋顶。发出响亮一声，生生将房子劈出一个大窟窿。
箍炉匠慢悠悠站起来，掸了掸身上落灰，将家什一一收进挑子，担起来，走出屋，双手合成个喇叭，冲天上叫道：“收工啦！”
字正腔圆，不带半点口音。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砸缸（今天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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