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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新旧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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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他们小镇的习俗,谁家死了人,最先通知的并不是亲戚,而是主事人,一般是同姓的本家担任。
武强并不懂得这些,老武死的时候,他还在读高中,母亲怕耽误了他的学习,并不让他参与。是大伯帮的手。
他大伯给他打完电话,便通知了主事人。
因为已经是暮春了,主事人说需要从殡仪馆租冰棺,灵车是肯定要租的。
武强乘坐的高铁快到站的时候,大伯给他打电话说不要去医院了,直接回家里来,他母亲的遗体已经安放在堂屋。
出租车在街角停下,武强和秦施儿下了车往家里走,远远地看到门楣上的白皤,隐隐传来女人们的哭声。
走近了,哭声悲悲切切的,打着颤儿,听着仿佛是人都哭得虚脱了。秦施儿想起她的外婆,她妈妈昏迷的那几年,有一次学校放假回来,在门口听到外婆的哭声,听起来伤心欲绝。要不是真的听到,她绝不相信不苟言笑的外婆也会哭得那样伤心。
哭声和回忆让秦施儿不由陷进悲伤的氛围里,走到家门口时,眼里已经蕴含圝着泪花了。穿过院子,秦施儿一进门,哭声和交谈声瞬间小了许多。
在小镇里,难得能见到秦施儿这样气质出众的美人,大家便都忍不住停下正在做的事情打量。秦施儿不施粉黛,却令屋里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嫂子们表妹们黯然失色。
打量之后,一些亲戚们,心里便有些惊疑不定。因为秦施儿的五官,尤其是脸的上半部,和当初她们见过的夏芜月很像。
武强当年和夏芜月决定毕业就结婚,所以,在大四那年寒假,武强百般恳求夏芜月跟他回家见家长。
一开始夏芜月是极不情愿的,后来夏芜月看他不开心,便在大年初二来了一趟。来得有些突然,正巧赶上舅舅和舅妈过来接母亲回娘家。那时候他在读大学,算是亲戚里前途最好的,小舅妈一改往日里冷嘲热讽的态度,竭力对他做出一副疼爱的样子来。
小舅妈拉着夏芜月夸个不停,还给了200块的见面礼,说:“小强也没和我们说,我们过来也没准备啥,身上统共带了200块,可别嫌少,是舅妈圝的一点心意。”夏芜月不要,小舅妈便塞到她口袋里,非得叫她收下。
小舅妈圝的嗓子一向是个大喇叭,很快跑到大伯家嚷嚷开了,下午的时候,姑姑们也回娘家来,听说武强带女朋友来了,也都过来看了,给了见面礼。
所以亲戚们几乎全部见过夏芜月。
武强和秦施儿结婚的时候,之所以不办婚礼,一是因为曾经许诺给夏芜月一个浪漫盛大的婚礼,他不愿和别人办,二则是,他不愿家里嘴快的长舌亲戚们见到秦施儿,从而生出是非。
武强自打进门,注意力便全在冰棺里的母亲上,只顾着伤心了,所以也没注意到亲戚们因为看到秦施儿和夏芜月相像而生出的错愕。
大伯家的嫂子过来给秦施儿穿上宽大的孝衣,戴上孝帽子,男人们把武强从他母亲的冰棺上拉开,也给他穿上孝衣戴好孝帽,大伯安慰他:“节哀顺变。”
接下来,武强一直忙得脚不着地,有亲友过来祭奠,他便要招呼一番。
一直忙到第三天举行葬礼,一大早送母亲去火化,将骨灰盒装在棺材里,等着出殡。母亲去世之后第一天没能来的亲朋好友,今天几乎全来了。
乔雅楠在电话里听秦施儿说武强母亲去世之后,也带着林源来参加葬礼来了,她想着秦施儿娘家没人,朋友也不多,她作为好朋友,说什么都要来给她充充场面啊。
武强见到乔雅楠非常吃惊,但是又不能赶她走,他这些天和秦施儿相处得十分顺利,他不愿再惹秦施儿生气了。
刚招呼完乔雅楠,一转头,夏芜月站在旁边。
“施,”刚喊了个施字,武强心里咯噔一声,这哪里是他的施儿,这是夏芜月啊!时隔多年,武强终于再次见到芜月。想她想了那么多年,脑中日日夜夜是她容颜,想的要发疯,却从来见不到,今天见到了,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倒是受了惊吓。满心里想着,施儿呢?绝不能让施儿见到夏芜月。
“怎么?不认识我啦?”夏芜月微笑着。
武强恍若未闻,眼睛不停地转动,想在人群中找到秦施儿。他不能让秦施儿看到夏芜月,至少要等他对她解释之后。。
武强武强心慌地出了堂屋,来到院子里。找到秦施儿时,她正被小舅妈拉着手,小舅妈看到武强来了,三角眼闪着幸灾乐祸的光,得意一笑。
武强心里一沉,佯作镇定地走过去,说:“施儿,我找你好久,去前边,给你介绍我的朋友。”施儿轻轻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那眼神轻得仿若羽毛,武强看得心都化了,小心牵过秦施儿的细弱无骨的手,轻轻圝握在手心。
秦施儿温顺地跟武强走了。
在客厅见到一身黑衣,头戴着孝帽的夏芜月。秦施儿仿佛没发觉自己和对方长得很像,对夏芜月微笑一下,脸上全无惊讶,一切如常。
反倒是夏芜月,见到秦施儿,心里先是一惊,接着是极大的得意,她知道武强结婚了,也听钟铭的堂圝妹钟玲提过武强娶了个和她很像的女人。然而听着是一回事,真正见到,发现对方是自己的替代品时,内心的得意和窃喜是听别人说完全比不上的。
得意过后,又暗暗将秦施儿和自己比较一番。她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黯然,接着却自信一笑,转过身去找钟铭去了。
作比较的不止是夏芜月,武强也不由自主地作着比较。
秦施儿作为逝者的儿圝媳圝妇,是要披麻戴孝的,宽大的孝衣穿在她身上更衬得她窈窕纤细,孝帽底下的面庞一副愁容百结的模样,像是裹着一层淡淡的悲伤。武强忍不住看了夏芜月一眼,她和钟铭只是出于人情过来参加,是万不肯以儿子儿媳的身份披麻戴孝的,只戴了一顶孝帽,虽一身素装,却是像台上的模特,神情全是自信。
武强以前爱极了夏芜月的自信,整个人好像闪着光。现在却觉得有些浮夸,他发现自己现在更喜欢秦施儿羞怯怯地像个小媳妇似的的样子,像一颗莹润的珍珠,美到极点,却极力收敛自己的光芒。而因为她内向的性格,加上他有意而为,虽然令人初见难忘,但很快便如明珠蒙尘般,不怎么惹人瞩目。
她诱人的美只向他一个人展现,她是他的宝贝,全然属于他一个人的宝贝。
看到秦施儿正常的表现,武强本来担惊受怕的心情有所缓解,也许小舅妈还没来得及告诉秦施儿他曾经带夏芜月见家长的事情,再加上秦施儿比较心大,不觉得长得像有什么要紧……
为了防止有心人和秦施儿说,武强便一直让秦施儿跟在自己身边,说他一个人招呼不来,让秦施儿在他身边帮着点。然而秦施儿仍然注意到乔雅楠和夏芜月聊了一会。
出殡是在吃过宴席之后,武强作为孝子,拿着白纸糊的哀棒子走在最前边。
本家里的十几个壮劳力跟在后边抬着棺材,棺材后边是浩大的送葬队伍,纸扎的冥器,一路飘洒的纸钱……
武强母亲的棺材最终停在老武的旁边。
大伙儿哭累了。姑姑伯伯们,开始谈论起祖坟的风水,三五成群的唠起家常。武强往坟上撒了最后一捧土,送丧彻底结束。
男人们点起了烟开始喷云吐雾。不少人要给武强来一只,武强摆了摆手。他能感到身边的秦施儿的肩膀因为别人递过烟来而突然僵硬。是的,他只要在她跟前吸烟,就是折磨她。
他心里一揪,将秦施儿的手握得更紧。发誓再也不对秦施儿动手。
走了一段路之后,送葬队伍便散了,大家道了别各自回家,只剩下没出三代的亲戚,稀稀拉拉地走着,武强看着她们已经不见悲伤的脸,听着她们甚至笑起来,心下黯然,年少时不懂得陶渊明的“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随着时光的流逝,原本不懂的事情,渐渐懂了,却以失去为代价。
这样想着,他握紧了秦施儿的手,暗暗发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哪怕是在走路,亲戚们也围着夏芜月和钟铭,透过缝隙,武强看到夏芜月和钟铭肩并肩的背影。
乔雅楠一直走在秦施儿旁边,时不时赞叹乡野的风景,秦施儿几次想开口问乔雅楠是不是认识夏芜月,碍于武强在旁边,一直找不到机会。
走回家里,已经是四点钟了,亲友们拿好自己的东西,陆续告别,秦施儿送乔雅楠出门,和她一起走到停车的地方,碍于林源在乔雅楠旁边,也没找到机会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