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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尾声 ...

  •   尾声
      「圣乐天使」的故事,是真的结束了。
      那场热闹的告别演奏会结束后,我尚未弄懂发生了甚么事,展晴已马不停蹄地拖着我上了飞往格拉斯哥的客机。
      在那处小城度过冻死人的半年以后,我们重返台湾——令我有点适应不良的是,一路上居然没跳出半个指着我们大喊「Howard Horde!」的疯子。
      那半年里,我跟展晴上山下海,走遍了我不怎么熟悉的亚欧大陆。就连展晴一向忌讳的伊朗高原,我们都没有放过。
      开始发现,其实我并不讨厌欧洲。以往只因坐困于酒店内,根本无法外出;就算有特许,也不过几处著名景点,标准的「进香团」路线,实在不敢恭维。穿梭各国必须要在当地人群中自行摸索,才能体会出该国风情。
      当然,展晴这个厉害的「向导」也是功不可没——我从不知道,原来展晴竟如此熟悉亚欧地区,其中甚至包括他避而远之的威尔斯、深痛恶绝的伊朗。
      令人眼花缭乱的流浪生活,夺去我所有注意力。直到再踏足台湾,我才被半年前的一些「旧闻」吓着了。
      例如我「展太太」的身份——原来去年九月我签下结婚证书时,我的丈夫是「展晴」而非「Howard Horde」——我不再是「Mrs. Horde」了,却是名正言顺的「展太太」。这一次,展晴居然是用「展晴」的英国国籍娶我,而不是「Howard Horde」的伊朗国籍。
      又例如一宗「圣乐天使英年早逝」的「车祸」消息——上帝!英年「早逝」?那我的「现任丈夫」是鬼不成?而且,「车祸」发生日期为九月十二日,那时候展晴身在格拉斯哥,就陪在我身边啊!他怎么会跑到洛杉矶去出车祸?真好笑!还说是车子从金门大桥直插入海葬身太平洋,连尸体都找不到呢!
      好狠啊!原来,展晴竟然跟东月姐、何兄、Asa还有小平合谋「谋杀」了「Howard Horde」!
      一场发生在洛杉矶的车祸,夺去了所有人至爱的「圣乐天使」。继「天使」自乐坛急流勇退之后,上帝竟连一个不再弹琴的天使都不愿留给世人。
      据说直到半年后的今天,仍然有许多乐迷到事发地点凭吊早已魂散的Howard Horde。
      而在我与展晴隐居于格拉斯哥期间,台北这边人人都很忙。
      何兄摆平了唱片公司的老板,让展晴免于被人继续跟踪——反正,Howard Horde已死,当年合约中的条文也不再有效。幸好,知道展晴这场戏幕后真相的人,并不包括这位很无良的奸商。
      东月姐负责处理我那一家子「计时炸弹」——为免我大哥他们会跑去Howard Horde「长眠」之地把展晴挖出来「鞭尸」,所以东月姐很有义气地接下这项艰苦的任务了。听说,我妈咪知道真相的时候,气得只差没直接飞到格拉斯哥去找展晴麻烦,幸好大哥认为展晴这次终于「有所改进」,自动自发替我们挡了妈咪这一关。当然,东月姐还去通知了刚从英国回台北的展伯父——这一次,被吓到的人是东月姐,因为展伯父听见儿子还在世时,连一个笑容都没有,只是点点头说一句淡淡的「知道了」,再无下文。我虽早知展伯父并不爱展晴,但听到东月姐这样说,还是难过了好久。
      Asa替我们重新整理了我们的家——他重新养了几条小金鱼,还再种了一片更漂亮的白玫瑰(因为Asa要比我细心多了,不会像我那样常常忘了淋花施肥);就连被牵牛花缠坏、被害虫蛀坏的竹篱笆,Asa都修好了。他说,这是我与展晴的家,更是他的家,当然要「风雨不倒」。
      小平到告别演奏会转了一圈后,不管祈教授已经气到扬言要「在小平被窝里塞十条眼镜蛇」,他脚跟一转就飞到洛杉矶去了——目的,当然是要跟Asa、展晴演出那场戏。
      这一年,我已经三十,还是回到原点,背上「展太太」的身份。不同的只是,展晴不再是那个属于任何人就是不属于我的展晴,现在,他只属于我、只属于我们这一群陪他一路走来的人。
      同年四月,就在我们返台约一个月后,台中市精明一街多了一间小小的茶馆。老板是展太太——没办法,每当客人问起「老板到底是谁」的时候,整天在店里「打坐」的展先生总是回答说:「展太太。」
      然后,我会成为客人找麻烦的目标——不是都说「老板」跟「老板娘」吗?怎么我这个「没出色的」老公在游手好闲的情况下,仍然能跟客人谈笑风生,直言不讳「我不是老板」?难道他吃软饭吃上瘾了?
      吃软饭?听到阿Ken这样形容展晴,我笑得差点连口水都喷出来了,然后阿Ken就拿看疯子的眼神瞪着我。
      呵呵……阿Ken没见过展晴,会误会也是人之常情,不怪他。可是……软饭?那个虽然不再踏足舞台,却仍一身雍容气度的展晴?
      七月的某一天,Julia远从纽约到台中来探我——也加上展晴吧!Julia和Rachel也知道那场「车祸」的真相,当初也是我主动把真相告诉赶来安慰我的她们。总觉得,这两个女人虽然很八卦,却不可能出卖我。她们啊,可都是经历过风浪的人,跟我一样十分珍惜任何一份得来不易的友谊。
      「我说Nancy,你取这名字是甚么意思?季节?你存心抢生意啊?」
      这个女人居然为了这种事而站在我店门口哇哇大叫,真的很无聊。
      「Julia,你别闹了好不好?」
      「甚么闹!」Julia做出一个破坏她千金小姐形象的叉腰动作,但是她已经当「泼妇」当得很习惯了。「我的茶馆叫『Seasons』耶!你在台中这边开一间『季节』,这还不算是侵犯我的版权?喂!Nancy,小心我去跟你老公告状喔!」
      告——状!我没好气地赏她一对白眼,也懒得跟她发疯了,还是回去店里听展晴弹琴比较好。
      为了展晴打死不离的钢琴,最近正积极筹备一间室内设计工作室的二哥,抱着「试剑」的心态跑来指挥一番,把我们的小茶馆妆点得更加典雅温馨。
      其实在我眼里,茶馆的布置就像一般店铺一样,乏善可陈(虽然二哥坚持要我同意这是一个「划时代」的新颖设计)。不过,我想我还是要谢谢二哥,因为他仍然是我家唯一愿意承认展晴这个妹夫的人。
      二哥看出展晴虽为我走下舞台,但是他不可能放得下音乐。所以,二哥在茶馆一角筑起了一座矮矮的平台,又让我把展晴的老旧钢琴搬到平台上。于是自茶馆开张以来,展晴每天午后都会坐定在钢琴后,弹出一首首他早已「不屑」一弹的莫扎特、萧邦、舒伯特、巴哈、贝多芬……据展晴的说法是:他既已能面对他外祖母的悲剧,自然不应再逃躲自己的失败。音乐家名留千古自有其道理,他无意自大自傲兼自以为是。
      我回到店里,不管追在我后面喋喋不休的Julia,移步到我的「专用座」——展晴身旁。客人都奇怪我们为甚么在钢琴后放置两张琴凳,其实这完全是我的主意,我早就听惯了展晴那种感情丰富的琴音,现在反而对他一双手产生了兴趣。看着那修长十指在黑白琴键上飞舞,竟令我犹如看见一位舞出百味人生的舞者,在舞台上翩翩起舞。
      今天,展晴对舒伯特情有独钟。从《流浪者奏鸣曲》到《Landler舞曲》、从《音乐的瞬间》到《圣母悼歌》……现在这一首,是《冬之旅》。
      多么美丽的天使呀……其实,无论有没有「圣乐天使」之名、无论是否任性至极,展晴永远就给人「天使」的感觉。
      嗯哼!如果没有一只蜜蜂在旁边「嗡嗡嗡」的话。
      「熙姐啊,怎么我越看他越面熟……老实说,这位琴师到底是不是你家老公?」
      阿Ken本来选了平台下最近的一张桌子,但是一看到展晴就定了型,最后居然效法我,把椅子搬到平台上跟我「抢地盘」了。他老兄就黏在钢琴上,要继续当他不存在,很难。
      「阿Ken,你很有空是不是?要不要我把你跟我二哥打包寄回香港去?事务所那边不是有很多工作等着二哥去处理吗?你们还不走?」
      「熙姐,你赶我走?」阿Ken来个「西施捧心」:「我也想走哇!是你二哥不肯走,他说他对台湾的室内设计市场很感兴趣,正打算把全副精力都放在那间工作室里呢!」
      天!那二哥一年半载都不会回香港了!
      「你……你不是我二哥的助理?你怎么可以放任你老板在这边浪费时间?你快快找个借口把他拖回香港去,我会通知我大哥,让他过来帮你。」
      「甚么帮我?」阿Ken对我怒目而视:「你自己也说了,你二哥是我『老板』耶!你想陷害我吗?」
      这个……猪头!
      我气得不愿再理阿Ken,可是这会儿,倒是展晴自动去跟阿Ken搭腔了——
      「你喜欢Howard Horde的音乐吗?」
      阿Ken双眼放光:「当然当然!难道Howard Horde不该受世人敬重吗?那种琴音……老天,谁还能超越他那双手?」
      听到阿Ken这样夸赞Howard Horde,我不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展晴。可是……没有!他没有皱眉和不开心,还笑容满面呢!
      「的确,Howard Horde是无人可超越的。那么,我弹的这些曲子,怎么比得上那传说中的『圣乐天使』?」
      阿Ken没话说了。他不会如此轻信展晴的否定,只是他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展晴。不过,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展晴继续弹他的琴,这次甚至是他从前极讨厌的电影主题——《天空之城》。
      他是故意要给阿Ken难看的,这正合我意!
      谁知道,那位阿Ken是「打不死的蟑螂」,竟然再接再厉:
      「那就是更上层楼的Howard Horde啰?」
      「不是。」
      「怎么不是?你干嘛不承认呢?」
      「因为我不是。」
      「对了!你为甚么要退出乐坛?唔……是因为熙姐的家人吧?他们不喜欢你忙到世界各地到处跑,对不对?」
      「我不是Howard Horde。」
      「你不认没关系,我听说喔,直到现在半年过去,还有一些乐迷不相信『天使』已死,到处打听你的消息呢!韦先生跟我说,有很多知道熙姐是他妹妹的人向他追问——是不是熙姐把你『藏』起来了?」
      展晴的琴声嘎然而止。他瞪着阿Ken,好象阿Ken跟他有甚么怨仇也似。然后,直到连我都看得有点心寒,正想出口帮帮阿Ken,展晴却说话了,他咬牙切齿地逼出一句话:「我,不是Howard Horde。」
      这下子,还有谁敢说他是谁谁谁?阿Ken当了最可怜的「前车之鉴」啊!我们都知道,其实有谁多茶客认出展晴的。可是经过阿Ken拼死一问以后,怎会有人胆敢再问!
      几年以后,我无意中听到一位新茶客问一位老茶客:
      「那个琴师不是Howard Horde吗?为甚么都没人提起这件事?外面还有很多人在怀念这位一代天才音乐家呢!」
      老茶客笑笑,指着他面前的一壶菊花茶说:「来,你告诉我,这是甚么茶?」
      新茶客皱眉,但仍据实回答:「菊花茶呀,很有茶味没错。不是合成菊花精,里面还有菊花瓣呢!」
      「那,既然这菊花茶是如此正宗,为甚么多年以来就是没人提议老板将这茶加以推广?」
      新茶客回答得不假思索:「当然不行!要是这茶销路广了,茶馆就免不了变质……反正看那老板也不是爱名爱利的人,她最爱的就是她的琴师老公呗!」
      「这不就是答案?」老茶客倒出一杯菊花茶递给新茶客,表情十分正经:「没有Howard Horde,琴师就是属于季节茶馆的。警告你喔,别再提甚么Howard Horde,琴师一不高兴就会好几天都不弹琴了。」
      新茶客对这「恐吓」显然很是顾忌,连连点头同意。
      于是我这才明白,原来在我们不知不觉中,展晴已被定义为「季节茶馆的琴师」,跟那个死去多年的「圣乐天使」绝无任何关系。

      注:本故事纯属虚构,一切纯为在下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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