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分了》寒寒

15、分手！[5]

　　果真曲终人散呵！
　　圣诞过后，家人各有各忙，常常不见人影。家中就只剩我一个，外加三位女仆、兼任厨子的老管家和园丁，连蚊子都找不到一只来玩，因为陈管家不能忍受他管理的屋子出现任何「秽物」。
　　当然，我是在香港长大的，自然知道哪边有好玩的。可是……天亡我也！别说爹地他们根本不许我开车，就算他们「解除禁令」，家里也没有多出来的车子给我呀！家里本来就有「一人一车」的规矩，本来爹地曾担心我们会开快车出意外，不过妈咪又说她供得起的一件不能少，那么就算将来失业了也有「一技之长」——姑勿论妈咪的理由多么可笑，结果就是我们兄妹三人的高中毕业礼物，爱车一辆。
　　我的车早被我「开」到山谷里去了，妈咪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准我再买车。我是想跟他们「借」辆车下山啦！不然陈管家绝不可能让我独自下山。可是年关将至，爹地妈咪日夜加班，大哥忙昏了头，二哥也在事务所闭关，压根儿就没车可以借我。若我打电话叫出租车，陈管家会放我出去才怪。
　　可恶……大哥突然那么细心干嘛？说甚么「香港也有记者」，他不提醒这一句会全身不舒服吗？本来爹地他们还准我搭出租车下山的，大概是因为没空陪我而有点不好意思吧！谁知给大哥一闹，「禁驾」变成「禁足」……苦命的韦熙。
　　这算是报应吗？Asa和小平还没回台湾的时候，我还嫌弃Asa太唠叨、小平太气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身边有两只蜜蜂「嗡嗡嗡」，总比对着四面墙发呆好。
　　可惜我后悔得太晚。Asa早在圣诞翌日被东月姐急召回台北，连小平也被我气跑了，已经半个多月没出现过。
　　原来韦熙也没有甚么了不起，她比展晴好不了多少呀。韦熙跟展晴一样，不知道甚么叫做「朋友」。
　　「Nancy，你在这里望夫呀？都要变石头了，那你别忘了背个小娃娃喔！」
　　望夫？我还盼妻哩！这个小平……气死人！
　　「望夫石在山崖，我站的是阳台而已。」
　　听着我无奈的语气，小平拖来两把椅子，示意我也坐下。
　　「那就是活人啰？幸好幸好，我最怕死人呢！」
　　还玩？赏你白眼一双！「别说笑了。你不是回台湾了吗？」
　　「谁说的？我一直就在香港，可没离开过。」
　　你说的！
　　看看小平一脸无赖相，我选择闭嘴不再「据理力争」——就算闲到不行，我可也没兴趣把精力浪费在「斗嘴」上！
　　以前从不觉得小平多嘴，他一向都是展晴说甚么他做甚么的，就像执行程序一样，一板一眼从不出错。没想到真相大白了，小平反而没有「叛徒」该有的困窘，倒像个开朗型的Asa；站在「朋友」的立场上看着我们，偶尔泼一盆冷水。
　　为甚么在小平面前，反而是我放不开？为甚么我表现得比小平更像个得到原谅的「叛徒」？
　　这是不公平的。是小平背叛了我，是他害我与展晴分隔两地，不自然的人应该是小平才对！
　　我不想再维持这种局面。深吸一口气，我强迫自己面对小平：
　　「喂——你，怎么不回台湾去？四个月了，你还打算继续吃老本？我知道展晴一向没有待薄你，你一定有一些积蓄，但是坐吃山空，你不明白吗？凭你曾任展晴助理的身份，业界无不抢着留你。再不然……我也可以请东月姐另外替你安排，上次她才跟我抱怨公司人手不够，或许——」
　　「或许我会再度成为『天扬』职员，然后被同事排挤到恼羞成怒，跑去跳楼一死以谢天下——Nancy，你要的是这个？」
　　我的「或许」被小平劫去，「壮胆」似的长篇大论也没了尾巴。
　　我又低头，拒绝再看小平那双坦然直视的眼。一声叹息打破沉默，小平音调软化，像是战败的斗鸡：
　　「你终于鼓起勇气面对我、面对我的背叛。Nancy，你是个胆小鬼，明知是我欠你不是你负我，你却怕再次挑起那张照片带来的痛苦……我是高估了你的坚强，还是低估了那件事对你的伤害？」
　　还是提起了，还是逃不过……他就不能谈些安全点的话题？像圣诞节那夜，那不是很好吗？为何他偏要旧事重提？我们或明或暗都表示了不想再追究他的背叛，不是吗？
　　「……我知道你们原谅了我，却仍不认同我曾经的背叛。可是Nancy，如果今天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拍下那张照片，还是会踢破你跟Howard的夫妻关系；我不后悔。」
　　不后悔！
　　「你不后悔？」在毁了一切平静之后？「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希望我变成那座『可怜的』钢琴。」
　　面对我的埋怨与质疑，小平竟笑了！
　　「动机不同，但我一样会选择同一个解决办法。我不再认定你不配站在Howard身边，也明白只有你适合牵着Howard的手走完一生。如果让他们继续把你藏起来，那么终有一天，你还是会离开Howard。我不愿目睹那样的结局，所以我还是会背叛你们。」
　　不同动机的……背叛？小平到底是太崇拜展晴，还是太怨恨我这个不称职的展太太？
　　不后悔？小平太武断了。
　　「你捕捉不了下一幕。那张照片，我在看天，我像无畏生死一样仰望太阳。他们都说，我笑得像展晴，傲视天下、不屑为伍……小平，所有人，包括你，你们看不见下一幕——我承受不了阳光的炙热，低下头了。我看见我脚下的影子，原来我只适合活在Howard Horde的光芒背后、在阴影中苟且偷生……可笑吗？一个畏光的人，她以为自己不怕光，站在阳光之下；等到明白是阳光为她带来痛苦，她却已经舍不得回到阴影里去了。她知道没有了光，她会死在黑暗中。」
　　小平的眼神从淡漠、惊愕到悲哀：
　　「所以她选择逃避，当作不知道甚么是光芒、甚么是黑暗，以为这样就可以不被阳光毁去，也不必害怕失去阳光？哼！」小平冷笑，「她太天真了，Nancy，她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