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寻旅——Finding travel》夕林

3、第3章 所谓家人

　　夜晚永远是微凉的。
　　夜未央躺在小樱的床上，把自己在被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好冷……
　　被子很温暖，可是她还是觉得冷。
　　每到夜晚，就感觉有种寒冷自骨髓里面蔓延到全身，能冻结住血液的冷，让她无所适从。
　　睡不着。
　　她干脆坐起身来，摸索着向厨房走去。
　　面具和隐形眼镜，很碍事。
　　这个时间，已经不会有人了吧……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摘下了面具和眼镜，放到桌子上。
　　这个铃铛……
　　接受了身体的记忆，她当然清楚这代表什么——风鸟院家弦术的武器。
　　这个东西，还是不要摘了。
　　这样想着，她已经走了出去。
　　她现在需要咖啡。
　　问题是，咖啡放在哪里？
　　平日受到的教育不允许她翻箱捣柜的寻找，但是她目所能及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咖啡”两个字。
　　咖啡咖啡咖啡咖啡……有了！
　　在橱柜的最上方，褐色的玻璃罐子上贴着“咖啡”的标签。
　　夜未央眼睛一亮，走上前去，然后很郁闷地挂下一大滴冷汗。
　　够不到……
　　踮脚，再踮脚，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的距离。
　　需不需要叫个苦力出来？
　　这样想着，她敏感地发觉，后面有人。
　　纯粹是在夜家锻炼出来的条件反射，她想都没想，迅速抬腿扫了过去。
　　右腿在半空中生生停住，她望着那张脸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哥……
　　不，不是大哥！
　　头脑迅速清醒过来，她吸了一口气，放下腿，望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避开了开头的称呼，她有些不自然地把脸转到一边。
　　然而桃矢只是看着她的脸，有些发愣。
　　她这才想起来，面具和隐形眼镜都没有戴。
　　没关系的。反正金色的左眼用刘海遮住了，他所能看到的只是有点像猫的绿色右眼和祸水了一点的脸而已。
　　可是……
　　真的没关系吗？
　　桃矢做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动作——撩起了她的刘海。
　　于是，一双异色的猫瞳就这样暴露在灯光下。
　　她一惊，立刻身体僵硬地退开一步。
　　见到这样的眼睛，他……会说什么？
　　一种酸涩的感觉在心底泛滥，很快就来到了眼角，她咬着嘴唇，不说一句话。
　　出乎意料的是，桃矢什么都没问，而是转身拿下咖啡，递到她面前。
　　“……”她怔在那里，没有伸手去接。
　　“你不是要这个么？”桃矢疑惑地开口。
　　“……你不问么？”这样的问题脱口而出。
　　“问什么？”
　　“你不觉得我很奇怪？”
　　“比你奇怪的人我见得多了。”桃矢摇了摇手中的咖啡，“如果一定要说疑问的话……这么漂亮的眼睛，干吗要遮起来？”
　　漂亮……
　　夜未央的瞳孔猛地瞪大，心脏因为这个词而收缩了一下。
　　漂亮，他说漂亮。
　　这样代表“不详”和“禁忌”的眼睛，他说漂亮？！
　　“哈……哈哈哈……”
　　她忽然笑起来。笑声由小转大，最后近乎疯狂。
　　“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笨蛋？”擦去笑出的眼泪，夜未央靠在墙上，不停地抖动着双肩，铃铛的声音在厨房内回响，“不晓得我的来历，不知道我的过去，甚至不晓得我的名字，居然就敢这样把我收留在家？而且，这样的眼睛，哪里漂亮了？好笑，真是太好笑了！”
　　“……”
　　桃矢的眉毛蹙了起来，却难得的没有开口讽刺。
　　或者说，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
　　她，应该是在笑吧？可是缭绕在她身边那浓浓的悲伤，又是什么？她嘲笑的明明是他的家人，可是那自嘲的口吻，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一天，他为什么会感觉到她对整个世界都绝望了一样？
　　她无疑是美的，而那美丽，又由于她的这种神态而爆发出了惊人的吸引力。
　　“……‘昨日已死，往事成烟’，这是你说的。”过了很久，他才听到自己用意想不到的冷静声音开口，“你的过去，并不重要。而且，我真的是觉得你的眼睛很漂亮。”
　　“……你真的是个怪人。”
　　夜未央停住笑声，撩起一缕头发缠绕在手指间，“不怕我会带来麻烦么？”
　　“麻烦来了再说好了。”他再度晃了晃咖啡，“这个，你真的不要么？”
　　“呃……谢谢兄长大人。”
　　她想要拿过咖啡，却没有拿到手。下意识地抬头，发现桃矢的眼神很奇怪。
　　“‘兄长……大人’？”桃矢重复了一遍，神色显得不可思议，“你叫我什么？”
　　“兄长大人。”她并没有觉得不妥，除了大哥之外，家族一向是这样的称呼，“难道你比我小么？”
　　“不是……正常人的话，应该是叫‘哥哥’的吧？”桃矢纠正道。
　　哥哥……
　　夜未央的眉头皱了皱。
　　那样的称呼，在家族是“不正经”的称呼，叫出来的话，会受罚的。
　　“……咖啡。”张了张嘴，却发现实在说不出来那两个字，她干脆省略了称呼，直接把咖啡抢了过来。
　　“这么晚了，你要这种东西干什么？”
　　看着她娴熟的动作，桃矢并没有离开，而是直接靠在门板上。
　　“咖啡当然是拿来喝的。”也不知道哪跟筋不对，一向理智的她竟然这样堵了一句。
　　这句话说完，她恨不得打自己一下。难道说身体缩水了连冷静程度也缩水了吗？
　　“你的智商能想到的东西我也能想到。”桃矢很不客气地回嘴，“我是在问，你干吗不睡觉。”
　　“冷，睡不着。”为了防止理智再次出现问题，她用最简洁的话回答了这个问题。
　　冷吗？
　　桃矢回忆她刚才的脸色，本来就虚弱得发白的嘴唇里面透露着紫色，显然是冻得不轻。
　　可是，现在是初夏吧？
　　“到了晚上，总是觉得很冷。”而且这个身体把这项功能发扬光大了。
　　“……那你以前……怎么过的？”桃矢的问题很含糊，但是她听明白了。
　　“大哥在的时候，抱着他睡。不在的时候，处理文件。”
　　说到这里，她的手一抖。
　　大哥死后，她睡眠的时间几乎每天之有两个小时而已。
　　“处理……文件？”她的话桃矢越来越无法理解。
　　“父亲大人死之后，事情很多。”她不介意这些都说出来，反正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了不是么？
　　“‘父亲大人’？不是爸爸么？”桃矢的眉毛跳了两下，“这些都是什么逻辑？”
　　“家族里面必须这样叫。”夜未央正色到，“这是规矩。”
　　“包括不许哭？”桃矢显然想到了什么，“爸爸喂你药之前，你是在头疼吧？为什么不哭，也不叫？”
　　“……家规之一，流血不流泪。”她微微顿了顿，还是回答，“违背了的惩罚是很严厉的。”
　　“奇怪的大家族，奇怪的人。”桃矢总结性地评价。
　　“……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奇怪地长大的。”她叹了一口气，开始转移话题，“我睡的是小樱的床吧？她去哪里了？”
　　“赖在爸爸房间里。”
　　“……”
　　“……”
　　长久的沉默之后，桃矢开口：
　　“……你不睡觉？”
　　“我说过了吧？睡不着，很冷。”她呷了一口咖啡，“而且你也没睡。”
　　“总之你不要想抱着我睡就是了。”桃矢后退一步，“我没有和别人一起睡的习惯。”
　　“……我没有这么说吧？不要太自恋好不好！”夜未央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头上青筋跳跃，“而且我睡觉的时候很危险。”
　　“危险？”
　　“啊，危险。”把玩着咖啡杯，她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在家族里，随时随地都要保持高度警惕。暗杀那样的事情随时都可能发生。”
　　“……到底是什么怪物家族？”桃矢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但显然夜未央有些会错意了。
　　“养出我这样怪物的家族！”她把咖啡杯重重一放，撑着桌子看向他。
　　“……”
　　“……”
　　两个人互相瞪了一会，蓦地一起笑了出来。
　　“和你一起说话，真是很有趣。”桃矢耸了耸肩膀，“总觉得很轻松。”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一口饮尽杯中的咖啡，她打算将咖啡放回去，却发现——还是太高了……
　　噗呲——
　　有些像气球撒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需要回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笑什么笑！”她像孩子一样赌气道，“这么高的地方，够不到才是理所当然的吧！”
　　“你说自己长得矮就可以了。”桃矢很轻松地将咖啡举起来，放进橱柜。
　　明明是你长得太高了……
　　夜未央郁闷地撇嘴。
　　“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睁着眼睛不睡觉？”
　　“那个……你有漫画么？”她别过头去，声音小小地问。
　　“哈哈……”桃矢很不客气地笑起来，“你果然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看漫画这个习惯，是被大哥训练出来的。
　　还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训练完剑道的她看着大哥捧进来的好大一堆漫画发愣。
　　………………
　　「大哥，你干什么啊？」
　　「小未央不看么？」
　　「看什么？」
　　「漫画啊！」
　　「……大哥，家族训练你嫌太少了吗？」
　　「小未央，你这个年龄就应该干这个啊！」
　　「我不看！」
　　「你要看！」
　　「不看！」
　　「必须看！」
　　………………
　　最后，她还是看了。因为大哥当时用可怜巴巴的弃狗眼神看着她，所以她妥协了。
　　这个习惯一直没有改，到后来，几乎成了缅怀大哥的方式。
　　“我想，应该有吧。”桃矢转过身，“跟我来。”
　　“……你有说过不让我进你的房间。”
　　“我说的是不会让你当抱枕。”
　　“有区别吗？”
　　“你这样的智商当然搞不懂区别。”
　　“木之本桃矢，不要打我的头！”
　　“是哥哥。”
　　“谁有你这样的哥哥啊！”
　　…………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是累么？
　　桃矢半睁着眼睛看着靠在写字台旁边的身影，颇有些无奈。
　　10点跑到外面找咖啡，喝完咖啡窝在他的房间里面看漫画——这个动作已经保持了将近4个小时。
　　看着越来越向“2”靠近的指针，桃矢觉得头大。
　　不因为别的，只是他发现了一个很悲哀的事实——面前的女生属于完全不会照顾自己的类型。
　　她的脸色与四个小时前相比，明显又白了不少，嘴唇的青紫色更是严重，再这样下去，他怀疑她将会冻死在自己的房间里面。
　　他可不想被人指责成是杀人犯。
　　抱着这个想法，他拿了一床被子打算盖在她身上，然而却在半途停住。
　　——「我看书的时候和睡觉的时候一样危险，不要靠近我哦！」
　　只是一床被而已，没问题吧？
　　事实证明，不仅有问题，而且问题不小。
　　他还没有接近她，她的身子就猛地绷紧，左手中的漫画书“啪”地一合，右手顺手从桌子上的笔筒里拽出了一把小刀，直直地刺向他的喉咙。
　　前前后后不到1秒的时间，本来就因为被子而行动不便的他觉得脖子一凉——小刀已经架在了上面。
　　屋子里面一派沉默，只有闹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呃……”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夜未央，她有些手忙脚乱地放下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银雪。”在确定自己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桃矢开口，“你到底是哪里跑出来的？”
　　夜未央很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头脑中某根名为“理智”的弦绷紧的声音。
　　他这话是把自己当成精神病院的患者了么？
　　算了，这次是她理亏。
　　这样提醒自己之后，夜未央有些底气不足地道：
　　“我有提醒过你吧？我看书的时候和睡觉的时候一样危险。”在处于无意识的状态下，她绝对不会手下留情。桃矢还活着，证明他的命不是一般的大。
　　“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刀？”被子这种东西似乎是不需要了，桃矢转身放回床上，“那个东西我都快遗忘了。”
　　“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她顿了顿，“处于一个全新的环境时必须要观察对自己有利的和不利的条件，必要的时候需要拿到地图——家规之一。”
　　“……”果然是个相当奇怪的家族。
　　桃矢头痛地揉了揉额角，然后指了指重合在“2”那里的闹钟，“你真的不睡？”
　　“我没关系的。”虚弱地扬了扬嘴角，夜未央笑得平静，“明天下午最暖和的时候补一个两个小时足够了。”
　　“……一个两个小时？足够？”
　　“是啊，足够在处理文件的时候保证头脑清醒不出错。”歪头想了想，夜未央还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桃矢再次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
　　“总而言之，你必须去睡觉。”他忍无可忍地走上前，想要拿走她手里的漫画，却在触及她的那一瞬间迅速收回手来。
　　“怎么了？”夜未央眨了眨眼睛，“有什么不对么？”
　　桃矢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盯着手发呆。
　　刚才那是……什么感觉？
　　他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手，忽然觉得对她口中的“冷”应该下一个全新的定义。
　　只是碰了一下而已，甚至没有过多的接触，他却感觉到了一种如坠冰窟的寒冷——足以动僵的冷。
　　那么，她本人又会是什么感觉？
　　为了确定刚才不是幻觉，他抓起她的手腕，然后真真切切地又感觉到了那种寒冷，或者说，更为严重的寒冷。
　　“……我的体温一向偏低。”只是很不凑巧，这项功能同样被发扬光大而且更为严重了而已。
　　偏低？只是偏低？那么什么才叫“很低”？
　　桃矢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把夺过漫画书扔到桌子上，“啪”地闭灯，最后抱着她，直接躺到床上，盖被。
　　事出得太过突然，夜未央愣了好久才呆呆地转向他，“……你干什么？”
　　“闭嘴，睡觉。”
　　睡觉？抱着他睡？
　　她想看看他的脸色，无奈身高的差距，她能看到的只是雪白的衬衫……
　　“你说过的，不会让我当抱枕。”
　　“睡觉！”
　　“……”
　　夜未央的神色显得有些复杂，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在大哥死后第一次安眠，也是桃矢有生以来第一个不眠之夜。
　　想想看，抱着一个会逐渐升温的制冷机，你睡得着么？
　　她的身体，在午夜时分似乎是最冷的，到了现在，大约6点左右，体温微微升高了一些——与常人比起来依旧冷得要命的温度——不再改变。
　　相当奇怪的人类……
　　桃矢再次下了这个定论。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床头的闹钟响了起来，吵得他微微蹙眉，却没有伸手去关。
　　托怀里某人的福，这个姿势他维持了一整夜都没动——天晓得动了之后会不会在心脏处出现一柄他不知道遗忘在哪个角落的刀。
　　然而，夜未央动了。
　　她伸出一只手，很准确地一下抓住闹钟，然后一扬手——
　　闹钟演示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目标是——
　　垃垃垃垃……垃圾箱？！
　　那是他新买的闹钟！！！
　　桃矢盯着怀里的人，十分希望能盯出个洞来。
　　对他的目光似有所觉，夜未央“呼”地睁开眼睛，露在外面的绿色猫瞳对上了他的眼睛。
　　“……你醒了？”醒了还摔闹钟？
　　“被人盯住超过30秒就会醒——大约相当于用枪瞄准定位的时间。”她从床上撑起来，有些不明所以，“干吗那么看我？”
　　“非常感谢你，我报销了一只新闹钟。”对于她前面那句话充耳不闻，桃矢发现自己的大脑已经可以很好地过滤一些奇怪的东西了。
　　“你昨天晚上没睡？”夜未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话题转移到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诶？”
　　“……黑眼圈。”
　　“你看错了。”
　　桃矢迅速走进浴室，喀哒一声锁上门。
　　夜未央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笑。
　　她刚才……是耍他的。
　　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她打开门想走，却不幸和某个想要开门的人撞个满怀。
　　“对不起！”
　　她后退一步，道歉，抬头看到的是藤隆惊讶的眼。
　　有什么不对么？
　　下意识地抬手伸向脸，这才想起来，面具和隐形眼镜。
　　父子不愧为父子，藤隆做了和桃矢一样的动作——掀起她的刘海。
　　她能看到，自己的异色猫瞳倒映在他的眼睛里。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等待着他开口。
　　“很漂亮的眼睛呢！”藤隆微笑着转身下楼，“帮我转告桃矢一下，吃饭了。”
　　“……”
　　夜未央呆楞在那里，不可置信。
　　他说……漂亮，和桃矢一样，认为这双眼睛，漂亮。
　　是她以前太过于偏激，还是他们太过于善良？
　　她不知道。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对很多本来要坚持的东西都疑惑了。
　　比如说，在夜家不成文的规定——不可以相信任何人，人与人之间都是一座座孤岛，不会有任何联系。
　　但是，木之本一家不仅给了她信任，也给了她希望。
　　她能感觉到，本来冰冷的心脏带了那么一点点的温度。
　　这代表什么？
　　心中那样甜甜的感觉又是什么？
　　这就是，家人么？
　　久久地站在桃矢的房门前，她开始思考以前从来不曾思考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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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某林很想知道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捆饶了我很久很久。
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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