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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Ⅱ.茕茕孑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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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纪见到了跟在太宰治身边的另一个少年。
少年的面色异常苍白,像是经年累月与阳光隔绝一般沉淀出的白,裹着稍许贴身的漆黑风衣,靠着墙站在地下仓库的门口,抱着双臂等待着什么。
夏纪跟着太宰治走过去。
太宰治仍披着那身黑色的大衣,绷带几乎遮住了他半张俊秀的脸。
他抬手推开仓库的门,一边说道:“啊对了。芥川君,这是织田带回来的新人,稍微要好好相处一下啊。”
听到这番话,少年抬头迅速瞥了她一眼。
夏纪勾唇向他笑笑,少年看起来更加烦躁了,似乎是极为隐忍地,他按下眼中的点点不甘,低低应了声“是”。
太宰治率先走进仓库,握着门把手回头,嘴角挑起的笑看起来格外虚幻。
“总之,小夏纪,我们先来测试一下你的能力吧。”
夏纪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旁的少年,少年掩唇轻咳了几声,径直走进去,夏纪点头,跟在他身后进到仓库,太宰治合上门,“咔擦”一声锁上匙孔。
“太宰先生,需要我做什么?”夏纪问道。
太宰治并没有在看着她,他的目光落在遥远的某一点上,像是在思考什么。
夏纪也没能继续问下去。
身旁骤然传来杀气,暗红色低沉的卷蛇向着她的面门席卷而来。
夏纪迅速低头躲过,眼角瞥见现在正站在不远处眼神冷冽的少年——他的眼中,正掩着浓厚的杀机和危险。
他信步走着,缓缓朝她逼近,发梢些微的白也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夏纪警惕地盯着他。
太宰治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却没出声阻止,她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
这是……试炼?
少年显然不会给她思考的时间,眨眼间腿扫过眼前。
夏纪后退一步,脑子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对方的体术异能爆发力等各方面的综合素质明显都都比她强,在这种情况下硬碰硬当然不会是什么明智之举。
少年手指屈握成拳,挥过时带起了空气中微弱的风流,冲着她的腹部就是一记重拳。
夏纪咬着唇,身体换了个角度迎上他的拳,同时伸手从腿侧拿出刀,刀是从真琴那里得到的,刀形小巧精致,尾端缀着一颗宝石,尖刃在白炽灯下泛着银色的光泽。
她用力握紧,反手抵上他的脖颈。
“咳——”
一声咳嗽响起,夏纪单手捂着被重创的腹部,面色苍白地用力紧握了握刀柄,手指覆盖的伤痕,已经渐渐平复如初。
“咳、咳咳——”
又是一串咳嗽声,少年不顾抵着他脖颈的刀刃,低下身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夏纪连忙收起刀,尽管如此,他脖颈上的皮肤,还是因为咳嗽带来的震动,擦破了几许。
夏纪伸手搭在他的肩侧,没有管这是一个刚刚还杀气骤起要置她于死地的人,柔和温暖的感觉如同阳光般从肩膀传给四肢百骸。
少年皱起眉,声音因为咳嗽带上了丝沙哑的怒意:“别、别碰我!咳、咳咳咳——”
手被骤然拂开。
夏纪怔了怔。
太宰治沉下声,细眸睨过去,“芥川君已经无能到需要对手帮忙疗伤的地步了吗。”
上一刻弯着腰的少年很快直起了身体,芥川的异能能够变幻各种外形,夏纪显然还不清楚这一点,很快便被少年接下来的一击从背部击中在地。
夏纪咬着牙,迅速发动异能,伤痕和疼痛都开始以极快地褪去。
夏纪的异能——「圣女的救赎」是属于治愈系的异能。她不知道太宰治为什么要让她用这样的异能对抗攻击力极强的芥川,但她心里渐渐浮上一个隐隐的猜测。
但因为可能性微乎其微,她摇摇头,认真投入到眼前的战斗中去。
汗滴从额头落下,长时间地奔跑闪躲让她的身体渐渐开始疲惫,少年的攻击已经让她渐渐力不从心,又一次被他的异能攻在腿上,夏纪跌倒在地。
“嗯——”太宰治托着腮斜眼看过来。
少年正在向她缓缓靠近。
夏纪的眼前终于现出了一双漆黑的皮鞋。
少年的黑白鬓发边有一束红黑交错的利剑,下一刻抵在了她的眉心。
最后一块又一块地,破裂成碎片落在冷冰冰的地面。
少年“啧”地咬牙,太宰治最后握住了他的一只手臂,他抬眼看向从刚刚起便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青年:“师傅。”
“所以我说过‘要好好相处’啊。”太宰治站在他身后,低眼看着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少女,“大概也到这种地步而已了吗。”
夏纪勉强起身,多处的创伤让她几乎快要透支使用了过多的异能:“太宰先生。”
“嘛,总之还差的远呢。就跟着芥川君慢慢锻炼吧,怎么,害怕了?”瞧见少女脸上的犹豫,太宰治问道。
“不是。”夏纪摇头,只是芥川像是异常不喜欢她一样,不——甚至可以说是讨厌了,特别是在太宰治提出这个异议后,他的气压已经能低到冰冻住她的地步了。
青年走过来拍拍她的背:“ 那就好好加油吧,小夏纪。”
*
芥川身边多了一只助手。
说助手其实并不准确,因为这个助手不但每天被芥川练手,有时候还会异常没有眼色地阻止脾气暴躁的芥川做一些冲动的事。
芥川的手下表示:这姑娘有勇气。
夏纪回到基地,熟门熟路地去到地下仓库。
进去的瞬间有一道闪电般急迅地东西一闪而过,夏纪歪歪头躲过,身后的墙壁却损毁了大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陷。
经过一个多月的抗打击训练,夏纪已经能熟练地躲避对方的攻击乃至抵抗那好像插了电的空调一样不停释放的冷气。
她笑道,“晚上好,芥川君。”
夏纪边走过去边戴起一副手套。
对方看到她,极为不情愿地侧过头,似乎不愿意被看到现在狼狈的模样。
夏纪伸手放在他的胳膊上。
芥川皱了皱眉,却依旧任由她治疗着自己的伤口,他哑着嗓子问,“师傅呢?”
“在和织田先生喝酒,我猜他又来调♂教你了,所以直接从那儿过来了。”
外伤渐渐在她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直至消失,“不过明天又会变成这样吧。”
他“啧”地扭过头,眼睛在捕捉到什么后,又回头抬眼看向她的衣襟后方。
“这个——”芥川走近她,伸手指了指她乳白色干净的后衣领,捏下一粒小小的纽扣状的东西,讽刺地扬了扬唇角,“这是监听器吧。”
应该是她离开酒馆的时候,对方拍她背时候放入的。
短暂的沉默后,她一把夺过青年手掌中的东西,用力地捏碎在掌心。
“嗯,不好。被发现了。”太宰治的指尖落在耳麦上,察觉监听器被破坏,他揪下耳麦随手放在桌子上。
话虽如此,青年柔和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类似于惊讶的神情。
他手里握着酒杯轻轻摇晃着,他半托着下巴,像是在思考什么。
他抬手在手机上拨弄了几下,拨通一个署名 “蛞蝓”的电话号码。
“啊,小矮人,早安。”
“早安你个鬼啊!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了,明晚的任务不需要带小夏纪和芥川君了。只要我们两个去就够了。”
“之前不是你说要教给他们什么‘战斗’的方法——”
夏纪在出任务时一般会跟在别人身后负责后勤工作——简单来说就是治疗——以防止成员因意外致死造成对组织难以估量的人才损失。
因为太宰治的有意为之,让她跟着芥川学习了些战斗技巧。
太宰治低眼看着手中的资料,薄薄的纸张放在吧台上。他抬起纤秀的手指曲起在一张相片上敲了敲,扬起一个笑。
“啊,不必了。他们来大概只会添乱吧。”
*
雪花迟迟地降落下来。
在这样的夜晚湿润的空气中伴着欲落未落的花瓣,打湿了青年黑得发亮的皮鞋,伞被随意扔在了房间角落,闪电照亮了暗黑色的空间。
夏纪跟着男人走进来,看着地上横七竖八倒下的尸体:“来迟了吗?”
“嗯。”太宰治戴起一副黑色皮质的手套,夏纪看了看他的手套。
总觉得……有些眼熟。
在她紧盯的目光下,太宰治轻轻笑了笑:“向中也‘借’的。”
他走上前,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地把摞在一起的两具尸体分开,“杂活就交给我,小夏纪去隔壁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夏纪点点头,转过身,眼神忽然间严肃起来。
她扭头看向太宰治:“太宰先生,有人来了。”
“哦?”太宰治淡淡应了声,他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地继续从死者身上寻找着什么。
行色匆匆的脚步声,下一刻已经停靠在了门前。
太宰治摸进一个口袋,掏出一颗靛蓝色的宝石。
“走了。”太宰治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荧黑的眸子极快的掩了些她看不懂的神色。
门被打开的那瞬间,风透过窗户一贯而入,站在门口的男人垂眼看了看地上的一团散乱,走到窗边向下望了望。
夏纪正走在街上跟在青年的身后。
青年米色风衣落上些许湿意,但他丝毫不在意的,手指从衣兜里抽出,拂了拂棕黑短发上的雪点。
从视线所及之处青年丢过来一块东西,夏纪接在手心,低眼看了看。
——是一块宝石。
她记得这款宝石。
这是夏野家暗地里制作的宝石,曾经真琴给她拿过一块备用。宝石的质地匀称触感清凉温和,每一个啄刻的棱角边缘都被打磨的恰到好处,乍一看会以为是珠宝商出售的高档货。
可夏纪知道——掩藏在这小小宝石之下的力量,会把人……变成怎样强大而可怖的怪物。
只要闭上眼睛,似乎就能想起印在脑海深处的,几乎快要吞没她的绝望和涣散在地狱深处哀哀悲鸣的亡灵。
“小夏纪帮我留着,说不定以后用的到。”太宰治折过身看她,发现少女神情有些不明所以的恍惚。
他走过去,修长的左手一点点裹住她的指尖。
印在目光中的只剩下青年缠绕着绷带的手臂,和她的手一起交叠着。
宝石被合在掌心,阻隔了她发怔的视线。
“小夏纪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加入黑手党吗?”青年的手指搭在她的肩上,明快的嗓音从头顶传过来。
夏纪回过神,抬头看着青年。
青年的目光在冰冷黑暗的雪夜里,深沉黑暗得有些让她感到寒冷。
她把宝石收到口袋里,没有回答。
太宰治盯着她。
良久,他伸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很快又恢复到了平时的懒散随意。他勾着愉悦却漫不经心的笑,率先走前去:“啊啦,小夏纪不回答也没关系的。”
夏纪小跑几步跟上他。
微抬眼,可以瞧见青年几乎可以说是漂亮的脸庞。
青年的脸非常的柔和干净,连笑起来都温暖明亮得不像是在黑暗的泥沼中摸爬滚打过来的男人。
夏纪笑了笑,手指搁到鬓边捋起稍微松掉的发丝,“我……非常钦佩太宰先生。”
——钦佩?
太宰治垂眼看着总是对他保持着若即若离距离的少女。
说的更真实点倒还好,一边躲闪着他一边对他说着这样的话。但奇异的,放在她身上也不是不值得相信的事。
“太宰先生这么年轻就当上了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一,头脑灵活身手也好,虽然有一个奇奇怪怪的自杀怪癖——但却和温柔的织田先生关系密切。这样厉害太宰先生,说不定也许出乎意料地——”她顿住。
太宰治没有低头,眼瞳渐渐被纯黑覆盖,他歪过头笑了笑:“小夏纪,你还真和织田作意外地相似呢。”
“嗯?”她扭头看他。
太宰治凑过去拉起她的手:“小夏纪愿意和我一起殉情吗?”
“恕我拒绝!”夏纪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太宰治吃痛地捂住额头上的绷带,在短暂的疼痛后,手指隔着绷带,触感柔软平和,再没了伤口的痕迹。
“以后自杀请挑一个不会伤到头的部位。头上绑着绷带会遮住眼睛,伤害到视力的。”夏纪靠近他,伸手扯住他头上压住发丝和眼睛的绷带,一圈一圈解下来。
挨得有些近了,太宰治几乎可以看清少女脖颈边细嫩皮肤上漂亮的紫阳花细纹身——是朝月家女孩的证明。
夏纪却丝毫没有所觉地继续着手中的工作,扯下绷带随手扔进垃圾桶。
“呀,小夏纪你果然是我的知己!”
“……请放开我!”
在加入黑手党期间,他留心着她的举动,却发现她通过自己的异能,意外地和许多成员打好了关系。
她看似融洽地待在这里,却时刻保持着淡淡的疏离。
朝月夏纪和黑手党根本一点儿也不契合。
越是观察,就会越是发现这种嵌在深处的违和感。
在夏纪加入黑手党时,他就曾反复调查过“朝月夏纪”的过去,是东京首屈一指的军火家朝月城的独女。
即使免不了明面暗地里做着不少合法非法的交易,可令他讶异的是,生长在这种黑白界限边缘的少女,她的过去仍旧全然纯白,毫无一丝污垢和瑕疵,被所有人保护着娇宠着成长至今。
——这是绝大多数黑手党所不具备的一种近乎完美无缺的背景,但太宰治知道,这是捏造的。
“小夏纪先回去吧。”
“太宰先生呢?”
“今天还有个任务。”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因为执行任务途中手机被他调成了静音,十几个未接电话映入眼帘。
“啊,糟糕。”太宰治看着时间,顿时目瞪口呆,“有点迟了呢。”
每当太宰治这样说的时候,就意味着对方已然迟到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