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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恰似飞鸿踏雪泥(十) ...

  •   楚楚几欲将银牙咬碎,勉力克制,婷婷自座中立起,娇滴滴对骨咄禄子默矩道:“大汗何必动怒,想是杜将军不喜欢刚才这支舞蹈,且容臣妾为大家献上一舞如何?”

      杜长卿闻言如中雷噬,猛然圆睁双目注视过来。骨咄禄子默矩已是展颜一笑,道:“原来阿伊丽还擅歌舞吗?本汗倒要拭目以待了。”

      楚楚回目波斯乐师,示意道:“就把胡腾舞的音乐奏来。”

      “胡腾舞”本在大唐盛极一时,源于中亚“昭武九姓”中的石国,是著名的西域舞,殿内众人都非常熟悉。见得兰妃解去披风,站到中央,胡衫窄袖,随着急蹴的节奏,一连串轻盈的蹲、踏、跳、腾动作行云流水般施展开来。黄裳飘飘,衬着如雪肌肤。她的身姿比较瘦弱,舞动起来,倒别有一番飘逸出尘,众人只见得衣带飘飘,锦靴缤纷,当真是“跳身转毅宝带鸣,弄脚缤纷锦靴软”。突然乐声已敲到终点,便见她陡然止步,突然将面上轻纱抛却,向众人微微一笑,众人但觉殿内突然春光明媚,满室生辉,明明这笑容非常恍惚,并未向着任何一个人,却偏偏觉得那盈盈秋波从眼前流过,一霎时殿中一片寂静,仿佛觉得任何一个声音,都难免会亵渎此时此景。

      却见兰妃微笑举步向杜长卿走去,挥手令军士退下,亲自为他解开束缚,柔声道:“杜将军乃堂堂男子汉,何必为一支舞蹈大动肝火。大汗的胸怀可纳百川,杜将军千万要保重身体,方不辜负大汗一片心血,免得耽误大好前程。”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他面上表情瞬息万变,终于转成一片柔和之色,向她举杯,一饮而尽,缓缓落座。

      楚楚心里长长松了口气,听到骨咄禄子默矩带头哈哈大笑起来。她向他甜甜一笑,正待回到座位,却听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接着大殿内众人都重重鼓掌叫好。她回头一看,却是贺鲁带头在那里击掌,见她回头,对她微微一笑,道:“好一曲胡腾舞,好一个聪明伶俐的绝色佳人!尝闻倾城之色,胜于千军万马,曾不能信,却在这里,让小将开了眼界。”

      楚楚心里恨他对杜长卿多方为难,一面往回走,一面淡淡道:“将军此言差矣。阿伊丽只是王宫中一个普通妃嫔而已,像我这样的人,宫中数不胜数。”

      贺鲁笑道:“兰妃何必过谦,谁不知道大汗宠爱兰妃,经常连早朝都耽搁了。”

      他此言一出,忽兰目中一片怨毒之色,楚楚却不禁面上一红。殿上众人,唯有她心里明白,全因曼陀香药效惊人,骨咄禄子默矩总是迟迟方醒,他虽也觉得那香味奇异,但挡不住楚楚娇嗔痴缠,又舍不得不来,不免推迟了早朝时辰。她偷眼向杜长卿一瞄,果然他面色顿沉,心里一跳,忙道:“贺鲁将军定是误会了。阿伊丽只是众多侧妃中的一个,哪有资格蒙受大汗的恩宠,谁不知大汗情之所衷,唯忽兰王妃一人而已。”

      骨咄禄子默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贺鲁却哈哈笑道:“如果真如此,大汗,贺鲁却有一个不情之请。”却见他端端正正向骨咄禄子默矩行了一个大礼,道:“贺鲁尚未娶正妻,如果阿伊丽夫人所言不差,不如请大汗将阿伊丽夫人赐给小将。”

      骨咄禄子默矩湛蓝的目中几乎冻成冰,忽兰却嫣然一笑,道:“大汗,贺鲁虽然莽撞,在我朝倒是并非没有先例,若能换得两国世代友好,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殿上已开始有人连声附和,楚楚心内大急,突然想起一计,当下已心神安定,对贺鲁行了一礼,道:“多谢将军厚爱,奈何阿伊丽身已有孕,恐怕不能侍奉将军了。”

      众人闻言,心中都猛然一震,机灵点的,立即跪下欢呼:“恭喜大汗。”骨咄禄子默矩喜动颜色,又惊又喜地揽过楚楚的肩头,道:“多久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楚楚假意含羞敛眉靠在他怀里,突然想起一事,连忙向杜长卿望去,果见他俊目中燃起熊熊怒火,几欲将她吞没,突然起身,向骨咄禄子默矩行了一礼,道:“请恕长卿不胜酒力,先行告辞!”

      骨咄禄子默矩含笑道:“我朝大喜,杜将军本应该多饮几杯;但既然将军身子不适,还是早些安歇的好。”一边示意侍从将他引下,一面对贺鲁笑道:“兰妃本来质陋,难当将军青睐。但要说美女,本朝从来不缺。本汗定请王妃为你甄选良偶,早成美事。”

      贺鲁笑道:“恭喜大汗。不过美女这种事,从来多多益善,大汗可不能食言。”

      两人相视而嘻,殿内的气氛,再度热烈起来。

      举凡两国谈判,过程实在冗长不堪。

      贺鲁自此便在宫外驿馆住下。而木兰轩,本来就赏赐丰厚,此番越发隆重起来,皆因可汗初登大宝,立获麟儿,被认为是大吉之兆。

      楚楚本来腹中空空,纵然用金针内力改了脉搏,骗过宫中御医,哪里再捱得住?更何况阿南分明有孕,虽然不过月余,时间一长,如何遮挡?

      另一方面,听闻两国和谈逐步进入正轨,愈发叫她愁上心头。

      而杜长卿的居处,黎阿木并没有再说,她简直怀疑当日他那句话,是否一时冲动,或者被她逼得没有办法?她自然不能抹下脸面再去恳求他,想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不是?既然见不到他,她在宫中的日子,还要再无望地继续下去。

      她原本只是个小女孩,小聪明是有的,哪里来的大智慧?只急得她如热锅上的蚂蚁,骨咄禄子默矩来看她,她再也不客气,一把将他推出门去,还要夺过荷包扔在地上,还重重用脚跺上几跺。
      但是她又何尝能够安寝?半夜在噩梦中惊醒,觉得额头冷汗直冒,披衣而起,推开窗户,见得一轮圆月,高高悬在半空。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此时此际,长安城内,爹娘兄弟,可是望眼欲穿?

      她鼻子不禁一酸,所有的坚强,支撑到今夜,终于不堪重负,失声痛哭起来。

      忽觉有人轻轻地拍她的肩膀,她也不转身,只哽咽道:“阿南少管我了,就让我哭个痛快。你自己,还愁个没完呢。”

      却觉身后人长臂一伸,已将她搂入怀中,她大怒回首,意外地看到骨咄禄子默矩幽深的蓝眼睛,忧伤地看着她。

      她强笑着忙把泪水抹去,道:“大汗怎么又来了?”

      他缓缓摇头,道:“我一直没走。”

      他那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直直盯着她,一边伸出手来,轻轻抹去她的泪水。

      她没有说话,他也半晌无语。

      突然,只听他道:“阿伊丽,有身子的女人,脾气是不是都会古怪一点?”

      不待她回答,他又道:“有的时候我总在想,我是不是把你逼得太紧了?你年纪还小,其实最是天真不过。虽然入得宫来,我知道你并不愿意,成为她们中的一个。”

      他笑起来,道:“是我贪心----我总是对想要的东西,不愿意放手。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无论你愿不愿意,我都要把你留在我的身边,否则,我肯定会遗憾一辈子。”

      楚楚的心一跳再跳,只听他叹息道:“阿伊丽,你看今晚的月亮,那么圆呢。人们常说月圆象征着团聚,只有我在你身边,你肯定觉得寂寞。”

      他到底知道什么?她的心,猛地重重一跳。

      他凝目望她,目中柔情万种,低声道:“纵然富有天下,骨咄禄子默矩也只是一个男人,也会爱慕一个女人。别说你如今有了我的骨肉,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天天都是觉得欢喜的。”

      他忽然笑起来,道:“小兔子老是不相信我,那香------其实我只要躺在木兰轩中,都觉得今生今世,心愿已足。你现在怕我伤了我们的孩子,对吗?你想得也对,再来,我也怕自己控制不住------你放心,我以后都会歇在养心殿里,哪里都不去。”

      他轻轻吻上她的后颈,低声道:“阿伊丽,请你相信,我决不会让任何人口有伤害你的机会,也不会始乱终弃,帝王之爱,虽然难免权衡,但我不会以牺牲你作为代价。”

      他最后在她额头深深一吻,笑道:“我真希望,相谐白首,你也只得一个我,我也只得一个你。我其实不大会说这种话,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但是希望小兔子能够记住,你虽然是个聪明的女子,但在这里,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她怔怔望着他出神,他再度叹息一声,道:“我先走了,你好好歇息吧。”

      楚楚目送他身影,终于出得木兰轩去。她重重跌落在座上,觉得百味陈杂,完全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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