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臣天下》咕噜咕噜

25、久违了，许小姐

　　徐子谦这一觉睡得十分不安稳。
　　先不说这床没法和家里的比，就是那被子，虽然是二王子照顾过的，但牢房里哪里拿得出什么好东西来，总是沾着一股子腥腥的味道，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了血。
　　所以，好不容易睡着后居然就梦见了上一世被二王子府里的下人给活活打死的一幕，后来，是许姓官家小姐的那张带着复仇快感而扭曲的笑脸，与长姐在房间里歇斯底里地扔东西的脸，一直在眼前交错着。
　　再醒来时，眼睛都糊着了汗水。
　　眼前的景色看不真切。
　　不过，一种尖细的似针的刺痛，却在头皮上开始转动了起来。
　　徐子谦心里大惊，正要从床上弹起来之时，却听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说道：“徐公子莫怕。”

　　这下子，是真真切切地害怕了起来。
　　徐子谦使尽了力气，挣脱了那双仿佛要安抚自己而按在自己胸前的手，拼命地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
　　却听到那边“哎呀”了一声。
　　紧接着，有人紧张地上前来，“姑娘的手都划破了。”
　　“没事，只是一点小伤，皇甫大人莫担心，”说罢，就用手里的银针往自己被划破了口子的手上的几个穴道施了几针，“瞧，血都止住了。”
　　虚弱一笑。
　　本来就不怎么漂亮、只算清秀的脸，此时却散发这圣母一般的光芒。
　　让那位被称作皇甫大人的、穿着御前总管太监服制的皇甫寿一张老脸露出了既心痛又欣赏的表情来，自然看向一脸茫然地缩在床角处的少年，眼中就多了几分的严厉与不喜了。
　　但是，这种目光也并没有维持多久，就换上了另一种更为奇怪的，似讨好又似长辈看着后辈的复杂目光，半晌，说道：“徐公子，您别紧张，这一位是我丹国第一位女医官，许书柔许大人，今日是奉了圣帝御旨，前来给徐公子治风寒的。”

　　其实，活到皇甫寿这样的年纪，又是皇帝身边最为宠信的内监，是实在不必再为了讨好谁而放下身段的。
　　不过，人老了，许多事情就开始顾不上，也不如年轻时做事机警让皇帝满意了。
　　所以，他就开始培植自己的新势力，收养了不少义子，其中尤以白秋堂最让自己满意。
　　不过，近半年来皇帝对白秋棠的宠信却大有超过自己的态势了，而且，居然让他听到了白秋堂在背后和其他小太监说自己“老不死占着位置不挪坑”这样的话来，才警觉自己养的居然是只白眼狼。

　　今夜，二王子拉着四王子匆匆进宫，为着科举舞弊案一起觐见圣帝扶苏。
　　圣帝一听两位王子说了事情的经过，才知道原来自己错怪了徐子谦还误信了礼部把人给关进了大牢，发了好大一顿火。
　　后来就把礼部一干官员带到了殿上，又仔细问了一遍。
　　本来礼部尚书还想着要隐瞒，结果礼部侍郎李文俊倒是个见风转舵的，当即把事情经过、礼部尚书勒令礼部所有涉案官员口径一致的事情统统说了一遍，还大着胆向圣帝扶苏说了不少徐子谦的好话，诸如此子年纪轻轻但目光颇有远见，又如文章的末端提出的种种条陈都颇能用到实处，着实是朝廷之福云云。
　　圣帝扶苏瞬间大喜，命人把徐子谦的文章拿来一读，马上就大为喜悦，十分喜爱地又反复读了几次，比起当初看黄维的文章时更甚，最后，命人把徐子谦带上殿来，说要和他好好说说话。
　　结果，二王子一句“父皇，您早前才命人把徐子谦给绑了，关押大牢”，当即让圣帝扶苏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指着礼部尚书连说了几次“汝等小人误国啊！误国啊！”

　　皇甫寿见到义子白秋堂抓紧机会在皇帝身边安慰着，又是命人端茶又是伺候着喝茶，那股子殷勤的劲儿简直当自己透明。
　　当下心里一阵计算，觉得皇帝有意抬举眼前这个少年，很中意的样子。
　　说不定自己从那少年身上入手，把那少年纳入自己的势力，更有利于自己巩固实力，到时候，把少年培养成为权臣，一个权臣与一个宦官之间，孰重孰轻，圣帝心里必有定论。

　　主意一定，听到二王子、四王子总是把讨论的方向引到太子身上，见皇帝发了大火要夜审太子，派了白秋堂去把太子带进宫。皇甫寿也不等了，连皇帝要审太子这样的敏感时刻都不在乎了，反而和圣帝扶苏请命说让自己这个御前太监总管亲自把徐子谦从天牢里带进宫，更显得皇帝对徐子谦的重视，相信之前把徐子谦收押天牢的误会造成的芥蒂也能一并给抹了。
　　圣帝扶苏本来还觉得自己派皇甫寿亲去接人，对那少年是不是有点太过于恩重了，但二王子一直在旁边鼓吹着人才难得云云，还直说：“父皇您是不世明主，本就该做常人所不做之事，更不该拘泥于这些礼制。”
　　圣帝扶苏一听那句“不世明主”当即浑身舒畅，觉得也有道理，当即准了，于是皇甫寿便领了心腹，去天牢放人了。
　　谁知道到了天牢，就见那少年满脸通红得不对劲，于是便急哄哄地把人从天牢里放了出来，甚至还让出了自己的软轿，直接把少年抬进了宫里，还请来了医术备受太医院赞颂、深得皇帝欢心又懂得讨自己欢心的许书柔。

　　“徐公子，天牢那个地发光不是您这么娇贵的人待的，进去都要损了身子，如今您得了风寒，还是赶紧过来让许大人为您继续施针吧。”于是，便好言相劝，走过去就想牵少年的手，把少年从角落处领出来。
　　少年刚醒来，显然还是处于惊梦的状态，一双眼睛懵然地环顾着四周，最后因为听到皇甫寿的声音，目光落在皇甫寿那张虽然已显苍老但保养得红光满面的脸上，乖顺地让他牵起自己的手，却憨直地说：“老人家，您是谁？您长得好像子谦的爷爷哦。”

　　皇甫寿瞬间被这带着傻气的话逗乐了，但还是留着心眼仔细看了看少年的表情，又觉得不像刻意讨好，于是便信了几分，后来又想起少年是以前兵部侍郎的弟弟的养子，那少年口中的爷爷，岂不是徐侍郎那位有着开国之功、以智谋傲视群雄的爹吗？瞬间感到十分骄傲，对着徐子谦说话时，语气中便不自觉多了几分亲切。
　　“徐公子见笑了，洒家哪能与徐国公相比呢？洒家是御前总管太监皇甫寿，你若喜欢，唤一声皇甫公公得了。”

　　徐子谦心里暗笑，这皇甫寿脸也忒大了。
　　居然自比他的爷爷，也不想想，现在这个徐子谦才几岁，被徐健生收养的时候，爷爷早就驾鹤归西好几年了，根本见都没有见过。
　　不过，眼前这个皇甫寿，徐子谦也是知道的。
　　前世当太子侍读的时候，就和皇甫寿打过几次照面，也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那时候皇甫寿比如今的白秋堂还要张扬，连太子都吃过他的暗亏，自然就更不把什么太子侍读放在眼内了，见到面，居然还要徐子谦向他下跪。
　　徐子谦虽不爱惹事，可不代表被人惹毛了会忍气吞声，于是，后来便使计作弄了这皇甫寿几次。
　　有一次还被太子看到了，居然一脸认真地要他到皇甫寿面前认错。
　　想到这里，不禁有点纳闷。
　　好像就是因为那次之后，自己就和太子闹翻了？
　　不过，已经想不起来当时的细节了。

　　暗暗看了旁边低头假装没事，还殷殷保持着微笑的许书柔，心里当下有了计较。
　　之前就觉得许书柔居然没有嫁给二王子十分奇怪，没想到居然是当了丹国第一位女医官？
　　看皇甫寿对她的态度，似乎在宫里混得挺开的？

　　“皇甫大人。”于是，徐子谦恭恭敬敬地对着皇甫寿行了一个小辈见到长辈的拜礼，乐得皇甫寿满脸笑容。
　　“子谦，来，让许大人给你再看看。”

　　许书柔心里微讶，自己当初为了攻略这位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少年，居然简单几句就让皇甫寿对他那么亲切，连称呼都换了。
　　不过，一想到这少年也是出自徐府，还叫“徐子谦”，心里就觉得十分晦气。
　　手里拿着的银针，也折射出几分冷冽的寒意来。

　　人体一共约720个，《黄帝内经》中就有记载，“气穴所发，各有处名”，并记载了其中160个穴位的名称及作用。
　　刺激某些穴位可以治病，同样地，某些穴位却可以致死，更有一些穴位，慢慢地、缓缓地去刺激着，表面上没什么，却能让人发疯。
　　当年，她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地对徐子谦的奶奶施针，让她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稍早前……
　　她已经听到宫人们讨论皇帝为了徐子谦被冤入狱之事要责难太子。

　　怪只怪，这少年被收养时，走错了家门。
　　断不能，因这少年，让徐氏一族再次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