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待价而沽 ...
-
看着送到嘴边的果子,二王子一脸要喂食的样子,不禁就想起那个空气局促的房间里,一直躲在角落里放声尖叫的长姐。
重生之后曾多次探问长姐的情况,无奈长姐既已嫁入二王子府,就非徐家人,而因徐子谦前世死于二王子府外,一直有传是二王子纵凶所为,其死状难看,仵作更颤抖这写下了“乱棍打死”这样的定论,故而他们这一支已然断了香火徐健闵又是罪臣身份,一因为独子横死而恼了二王子;二因二王子与徐健闵早就划清了界线,故而长姐的音讯,竟就那样断掉了。
不是没有去尝试接触长姐的随嫁丫鬟小葵。
只是却传来了小葵在自己死后早已失足淹死井中的消息。
简直心寒至极。
“子谦,来,尝尝。”
透着冰凉的柔软果肉已经碰到了他细嫩嫣红的唇瓣。
徐子谦任着一口咬断眼前手指的冲动,端着害羞的表情,离开席间,反而撩了衣袍跪下,恭敬地抬起双手。
这是拒绝二王子的喂食与亲厚。
但那张紧张而羞赧的小脸却深得二王子的青睐。
“何必拘谨,小王不是老虎,不会吃人。”
说话间,冰凉的果肉已经落入了徐子谦透着红粉的掌心。
徐子谦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谢过二王子之后才缓缓地把带着诱人香气的果肉放入嘴里。
果肉碰触到轻启的唇瓣,唇瓣弹性又柔软地把果肉覆住,便见小巧粉嫩的舌尖一卷,轻巧地把果肉含在了嘴里,细细地,咀嚼着。
二王子看着徐子谦的目光本来只是礼贤下士、有意结交,此时却忽然深了几分,喉间的凸起也上下一滚,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子谦,坐下说话。”
表情亲厚,却忽然带着几分凝重。
“小王有事与你细说。”
徐子谦乖乖坐下,知道戏肉终于要来了。
果然,二王子说道:“小王昨夜进宫,看到了子谦你的文章,顿时就对子谦的才情颇为折服。而且,子谦对于剿匪之事的见解,颇为独特。”一顿,细细看着徐子谦的表情,见徐子谦此时认真地听自己说话,尚带着几分稚气的小脸上却露出了宠辱不惊的表情,内心对徐子谦的好感又上升了几分。
“你在文章中提及朝廷应重视商业发展,确保商人的利益,可知已经触及到世家们的利益?若朝廷真如你所建议地去做,你可曾考虑将会遇到多少阻挠?”
竟开始推心置腹似的说起话来。
今天是徐子谦重生之后第一次与二王子接触,莫说二王子此人本就是个心机颇深的人,像蛇一般,冻僵、危难时得猎户所救,脱险后便一口咬死猎户……当初,得知他被卷入买题案件中,第一时间就将徐氏一族弃之如履。
外表贤能,实则阴险寡恩。
徐子谦对这样的二王子,又岂会推心置腹?
便七分真三分假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过,二王子却似乎对于他的回答颇为满意,半真半假地长叹了一声。
之后,便说起了他的文章和一名叫黄维的考生别无二致,但黄维的文章已入了圣帝的眼,于是礼部决定隐瞒他,以及他那篇和黄维别无二致的文章的决定。
自然,这段话里头,二王子不动声色地添加了许多话头,诸如黄维本身是太子府门人;诸如太子是如何地看重黄维;诸如礼部官员为了讨好太子是如何地绞尽脑汁……
所有脏水,都泼到了太子身上。
徐子谦默默地听着,心里寒意连连。
面上的表情反而越发地沉静坦然了起来。
就像是无波的古井,那点漆般的黑眸里,深邃得仿佛夜空一般壮阔无际。
有着一种有别于同龄人的充满着成熟智慧的底蕴。
二王子对徐子谦此人,本只是抱着来把他当枪使的打算。
但二王子毕竟不笨,既然能威胁太子的储君地位,除了能又钱王后的支持,自然也是有些真本事的,识人的慧眼自然也有。
而且,二王子早已知道文章的事情,虽然觉得徐子谦在文章里的陈条过于大胆,实行起来毫无前景,必遭受到被影响了切身利益的世家的激烈反扑。
不过,交谈了几句之后,看到他此时如此沉着,竟还有几分相才之气,也真正地多了几分拉拢的心思。
于是,后面居然半真半假地安慰了徐子谦几句,又说:“子谦,事情既已到此,你有何打算?”
细细地看着徐子谦的表情,见他默默地不说话,于是便拍拍他的肩膀,“小王甚为欣赏你的才情,若需要小王襄助,尽管持着这枚令牌来王府找小王。”
伸手拉过徐子谦的小手,直接把象征这权柄的令牌塞入他的手中。
方长身而起,潇洒地离开。
见二王子终于离开,一直藏在暗处偷窥的徐健生慌忙跑来,夺了二王子的令牌,宝贝似地鉴赏着,嘴里更不停说:“儿子啊,咱们是撞上大运了吧!二王子殿下这是对你青睐有加啊!”
见儿子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又说:“唉,儿子啊,你刚刚怎么不求着二王子帮你主持公道?礼部那些人也是忒欺软怕硬了,太子殿下也是,居然……”
嘴巴猛地被徐子谦捂住。
徐健生皱眉。
怎么着,太子殿下把儿子像小倌一般玩弄了就忘在脑后了,现在还为了一名门客要把儿子从考试里刷下来,简直欺人太甚,现在连说句坏话都不行了么?
徐健生的想法,徐子谦自然是读懂了。
正因为读懂了,才觉得特别心塞。
能不能就忘记他重生当天发生的那次意外?
老是挂在嘴边是要宣扬出去他有多深刻的黑历史么?
“爹,你知道什么叫做待价而沽吗?”
徐健生翻了个白眼,“啧,你爹我可是商贾!待价而沽不就是等有好的价钱才卖……咦,儿子,你、你、你……”
“爹,你儿子可是个香饽饽,礼部想把我的文章隐瞒下来,也得他们能瞒得住才行呀。”
说罢,回头看了那一匣子的琉璃果一眼。
那眼神,如看到了这世上最腐烂的毒物一般。
于是,伸手,长袖一甩——
啪当!
匣子被掀翻落地,剩余的六颗稀罕的琉璃果子全部落地。
其中一颗滚到了徐子谦的脚边,他毫不迟疑地一脚踩下去。
“哎呀,儿子呀,这、这、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贡品啊!”
徐健生也不知道儿子在发什么疯,原想把其余的抢救回来,结果却不比徐子谦身手灵活,没一会儿,地上的琉璃果子全成了一滩果泥。
“儿子,你……”
“爹,咱们去账房吧,我有事与你说。”
徐健生一脸生不如死地瞧着地上的果泥,沮丧地跟着徐子谦进了账房。
结果,却听到徐子谦开始交代白银楼之后的一些安排,以及新的卖铺计划,“爹,我已经让人去探过,城东这几间铺子一起买下来,虽然得一下子掏出不少银子来,但那个地段极好,咱们可以先用来做仓库,待价而沽。”
又一句待价而沽,徐健生有点晕,“等等,儿子,你交代这么多事情做什么,你爹我老了,记不住这些。”
徐子谦却是神秘一笑,“没关系,我可以把这些都摘录下来,爹你记得按我写好的日子去办这些事就好了。”
徐健生更晕了,“你到时候提醒提醒不就好了吗?何必如此折腾?“
“三天之后我就要下狱了,如何提醒你?”
声音落罢,徐健生骇得差点撕了手中的账簿。
果然,三天后的傍晚时分,正下着哗啦啦的滂沱大雨,就见一名穿着礼部的服制、疑似小头目的官差,领着两名属下,闯进了饭厅。
徐健生吓得手里的饭碗都摔到了地上。
徐子谦则默默地咀嚼着饭菜,没事人似的,任由着两名目露凶光的官差绕到自己的身后,分按住自己的左右肩膀。
“官、官差大人,请问你们这是……”徐健生忙搓着手紧张地问。
疑似小头目的那位一直就站在饭厅入口的位置,官帽上的水珠沿着高耸的颧骨,落到尖细的下巴,滴在地上。
“带走。”
一声令下,两名分按着徐子谦左右肩膀的官差便像提小鸡似的,简单地就把徐子谦从座位上提起来了。
徐子谦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碗筷,今天厨房做的可是他最爱的贵妃鸡呀,连忙伸手直接从盘子里抓起来鸡腿,就放嘴里用力地扯下了最嫩最滑的一块肉。
“走!”
背后被粗鲁地推了一下,徐子谦配合地走了两步之后,才对着一直紧张地跟过来想说情的徐健生说道:“爹,没事的,待价而沽,你知道的。”
顺手把手里的鸡腿塞到了徐健生的手里,徐子谦便被三名礼部的官差押走了。
走出徐府,大雨之中,连把油纸伞也不让撑,他大感阶下囚没有人权,却在浑身湿透被押到大牢门口之时,忽然注意到停在旁边的一辆寻常、低调的马车。
马车上又一个标志。
是一个普通的圆圈。
透过马车帘子的缝隙,却看到了一袭月牙色的衣摆。
“还不进去!”
被粗鲁地一推,徐子谦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终于踏进了阴暗,带着一股难以形容、极为恶心的酸臭味的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