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岳岚菁

14、魔

　　“公爵大人，出征的军队已经回来了，我军取得胜利，银狐少将正在等候您的召见。”
　　“叫他进来。”艾迪亚此时正因为斯兰的归来而兴奋异常，他的表现实在是好得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属下参见大人。”虽然已经到了官邸，但是斯兰还是没有脱下那件白色的狐裘，任由肩膀上的鲜血沿著狐裘背面不断地落在地板上。
　　“你这次的表现非常好，第一次出征就打败了雪妖族的飞叶，真是不简单。”赞扬的语句毫不吝惜地从艾迪亚的口中说出。
　　“谢大人夸奖。”淡淡回应了一句，他就默默地退到了一旁，等待著同僚们的‘关怀’与‘支持’。
　　“大人，据可靠消息来报，少将在与飞叶对仗的时候原本可以有机会杀了对方的，可是他却故意让对方逃脱了，这种行为实在是很让人怀疑。”事实并没有让斯兰失望，他才刚刚退到一边，就有一个不知道什麽官职的人跳出来‘正义言词’了。
　　“是吗？斯兰，有这麽回事吗？”严厉的目光一闪，定格在斯兰身上，艾迪亚冷冷地开了口。
　　“回大人的话，我……不太理解刚才那位大人在说些什麽，可否解释一下？”
　　哼！区区这样的本事就像阴到他？没门！在路西华手下做事的时候别的东西没有学到，这种勾心斗角他可是学了十成十！想陷害他？多练一百年再说吧！
　　“少将！您就不要再狡辩了！再战场上的很多人都看见您和飞叶两人斗得不可开交，到後来您好不容易占了上风，眼看著就可以打败他，可是您居然让他跑了！难道您不是故意的吗？”
　　“不好意思，这位大人，刚才您也说我是‘好不容易’才占了上风，那麽我的实力也很有可能刚好和他在伯仲之间啊！毕竟占了上风不等於会一直占下去，这麽简单的道理这位大人不会不知道吧！”眼看著对方的脸色越来越阴沈，斯兰不慌不忙地封他的口，“更何况我一开始就被他射伤了，您认为我有和对方长时间对战的能力吗？”
　　“你肩膀上的伤是飞叶弄的？”闻言艾迪亚脸色突然一变，冲到斯兰面前二话不说就扯开了他身上的狐裘，看到他的伤处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浑蛋！伤得这麽重为什麽不说？”整个狐裘的背面已经全被鲜血染满，军装上也积了一层血污，但是伤口还是在不停地出血，真不知道这个单薄的身体哪来那麽多的血！
　　“因为没人会在乎，大人。”斯兰并不相信出了易卡之外还有什麽人会真正关心他。
　　“你甚至没有让随军药师诊治一下？！”看著站在斯兰旁边的旋，艾迪亚的脸上就像被刮了一层霜一样。
　　“请大人别为难他，是我没有接受药师的诊治。”
　　“难道你不要命了吗？！”他真的当自己是个魔族？！流了那麽多血是会没命的！
　　“大人，我的体质特殊，一般的药师非但没办法替我治疗，反而会让我的伤是越来越重。属下有自己的私人药师，所以就没有让随军药师诊治。”斯兰开口闭口都不离‘大人’二字，虽然有礼却也与旁人划下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叫你的私人药师到这里来！”不知为什麽，一听到对方口中的‘大人’二字，艾迪亚就全身不舒服，就好像被猫爪子抓一样，虽然不疼，但是绝不舒服。
　　“大……”斯兰刚想开口，却没想到对方却快他一步接下了话头。
　　“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我说的话，听明白了？这是命令！”
　　“是，属下遵命……”
　　“旋，你立刻去少将的官邸，把他的药师请到这里来！”没有给斯兰後悔的机会，旋已经走出了正门，骑上角兽绝尘而去……
　　看著艾迪亚那种不明的愤怒，斯兰虽然感到疑惑，却没有心情深究，只是默默推到一旁没有再说一句话。

　　“公爵，药师已经请到了。”过不多是旋就已经返回了，身後还跟著一个金发金眸、穿著一身白衣的男人，那个人就是晨星。
　　“是你……？！”眼前的这个人……不就是上次斯兰在魔族庆典上救的那个天使吗？
　　“参……”刚一开口话还没有说完，晨星就看见站在一旁的斯兰身形突然一晃，眼看著就要倒下来了！
　　“小心！”晨星和一旁的旋同时伸手想扶住对方，可是没想到的是旋的手在即将碰到斯兰的一瞬间却被斯兰给挡了回去！
　　“旋……不劳你费心……谢谢。”词句虽然有礼，但语气却是冷漠异常的，斯兰的话让旋的手很尴尬地僵在半道动弹不得。
　　“公爵，他的伤很重，需要马上治疗，否则他的手臂就要废了！”顺势察看了一下斯兰的伤口，晨星做出了相当专业的诊断。
　　“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各位先请回去吧！”听到晨星的话，艾迪亚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开口赶人，让他和斯兰大感意外，“我的官邸也有专门的魔药房，你可以在那里替他诊治。”
　　“是。”回应了一句以後，晨星就扶著斯兰默默根在艾迪亚的身後向魔药房走去。

　　“需要什麽东西的话尽管在这里拿，旋可以做你的助手。”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艾迪亚的行为明显就是要看著晨星替他治疗。
　　“你先告诉我你是被什麽兵器弄伤的？”伸手替对方脱下白色的狐裘，随手就将它仍在地上，然後拿起刀子割开了他的衣服，察看伤口。
　　“未名……”感觉到晨星的手指正轻轻挤压著自己的伤口的周围皮肤，一阵阵锥心的疼痛让斯兰两眼发黑，咬牙说出这两个字後就伏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气。
　　“是吗……”垂下眼睑，晨星转口看著在一旁待命的旋，“你们这里又没有银针？”
　　“银针？”那不是人类使用的医疗工具吗？这种东西他们又怎麽可能会有？
　　“算了。”明显看到对方的疑惑，晨星只是伸手割下了自己一缕金色的长发。
　　注入魔法後，原本柔软如丝的头发居然变得像金属一般坚韧，和晨星要使用的银针相差无几。
　　“我发现你的肩膀里有东西残留，可能就是它让你一直流血不止的原因，所以要把它弄出来。”
　　“知道了。”看来自己这一刀还是非挨不可啊！
　　“咬住枕头，小心牙齿被咬坏！”
　　“罗嗦！”狠狠瞪了晨星一眼，斯兰真搞不懂这个天使到底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变得这麽婆妈的。
　　“是啊！也不想想是谁每次都半死不活的样子等著我救？”说话的同时晨星已经将那几根经过魔法处理的发丝刺入了斯兰肩膀上的穴道。
　　冰凉的刀子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他将头深深地埋入枕中死死地咬住它，好让自己痛苦的呻吟不至於太过大声。
　　“呜呜~~~！！”原本就疼痛不堪的伤口再次被晨星剖开，虽然他的动作已经尽可能干净利落，但是那种犹如被剜肉的痛苦根本就是不能忍受的！
　　激烈的疼痛让斯兰的原本柔韧的身体绷得像一把拉满弦的弓，隐约显露出那隐藏在皮肤下的那经过锻炼的肌肉。双眼紧闭，面色惨白，豆大的冷汗不停从额头滚落，沾湿了整个枕头。
　　“天那！还真是狠！”一声惊呼让一旁的艾迪亚和旋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他们身上，他们只看见晨星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之极！
　　“旋，剪刀！”听到命令的旋立刻冲到一旁的架子上拿来剪刀给晨星，同时也看到了斯兰身上的伤，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在斯兰的左肩上现在有一条十几共分长的伤口，深可见白骨，但是最让人心惊得却是那个卡在皮肉中的一个黑色的如指甲般大小的圆球，只看见这个圆球上伸出无数如触手，每根触手都深深地刺在肌肉组织当中不停地蠕动，看上去就像一只附著在白色沙地上的丑陋章鱼。
　　“没错，他是非常狠……但是……我敢保证……他……也……好不到……什麽……地方！”好像是故意要让对方放心一样，斯兰还是扬起苍白的嘴唇给了对方一个有气无力的微笑。
　　“噢？你‘送’了什麽东西给他啊？”动了动僵硬的嘴角，晨星的微笑看上去还没有斯兰潇洒，却还是很努力地回应了对方的调侃。
　　“我……不过……是……送了他……区区几颗……星芒而已。”
　　“真是奇怪！那个人居然没被烧死？！”
　　“因为……没有直接……打中他嘛！不过……就算是……只擦破了……一点皮也够……他折腾……了！”
　　“你好阴险……”一边回应对方的话，一边剪断最後一根触手，晨星将那个小小的圆球泄愤似地扔到地上，然後又拿起旋递上来的镊子，开始清理那些残留在皮肉里的触手。
　　“喂~~~能不能轻点？好歹……我……还是伤员……”
　　“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其实斯兰巴不得马上昏倒，至少这样可以让他少受一点苦，但同时他又很清楚，过於敏感的神经让他根本不可能让他如愿，只能这样眼巴巴地承受著一切锥心刺骨的疼痛。
　　好不用镊子夹牢一条不停乱动的触手，晨星紧闭著呼吸慢慢将它从斯兰的皮肉中拔出来，却意想不到地遇到了巨大的阻力，定睛一看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原来这些看似细小的触手上居然布满了尖锐的倒刺！这样岂不是每次在拔除它们的过程中都会让斯兰痛得死去活来？！
　　“我……还好……继续！”喘了好长时间以後，斯兰看著犹豫不决的晨星坚定地开了口。
　　“……”吃力地点了点头，晨星开始继续著他没有完成的工作，将一条条细小的触手从他的身上慢慢拔离，当最後一根触手也脱离他的身体时，只听见一直紧咬牙关的斯兰终於发出了第一次真正的尖叫。
　　“啊……！”肩头突然喷射出的紫红色血液夹杂著莹莹的汗珠在空气中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颜色，那麽炙热又危险。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取出卡在体内的东西後，斯兰非但没有好转，流血的状况反而越来越严重，艾迪亚终於忍不住了，厉声质问晨星。
　　“他从战场回来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这三天里，这个东西已经在他的体内扎根很深，再加上伤口没有经过任何处理，虽然这里是魔界还不至於让伤口感染，但是也不可避免地积了很多淤血。现在我清理了他伤口中的全部异物，伤口内积存的淤血自然也就排出来了，不信您可以看看他现在所流出来的血是不是一种很黯淡的紫红色？”
　　“的确没错。”雪白的床单上到处是新溅上的零星血迹，但是却不是先前的那种血红色，而是一种沈闷又诡异的紫红。
　　“喂……你很过分耶……我都快半死不活了……你还……和别人聊天？！”伤口中的异物被清除，淤血也已经放干净，虽然伤口处还是一阵阵抽痛，但较之刚才已经大为缓和，然而自己这个样子始终都有几分狼狈，考虑再三，斯兰还是决定要提醒对方快来料理自己的伤势。
　　“嗯……”伸手拿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绷带刚准备给斯兰裹上，却被艾迪亚一手拦住，“公爵……？”
　　“……”艾迪亚没有说话，只是将手移到伤口上，默默念送了一串咒文，一到青色的光芒过後，却看见斯兰肩膀上那道十几公分长的伤口已经完全被一层浅绿色的东西给包住了，里面的伤口居然立即就止了血而且也没有了一点疼痛！
　　“这是什麽？”斯兰以前从未见过这种魔法，自然十分好奇地用手摸了摸，发现触感极凉而且滑腻柔软，像是某种无足生物的皮肤……
　　“没什麽，不过是一道小小的防护咒而已，一旦伤口痊愈就会自动消失。”
　　“谢谢大人。”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是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狼狈，全身沾满血腥却让人感觉到如此清雅潇洒。
　　“你的衣服已经不能再穿了，换一件吧。”示意门外的女仆上楼那衣服，过不一会儿就看见折返的女仆手上捧著一件折叠整齐的衣服出现在众人面前。
　　“谢……大人……”尴尬地抬头看了看比自己整整高出一个头的艾迪亚，意识到对方根本没有离开的打算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身为下属的自己向上司提要求总是有点不太妥当，还是不要多事比较好。
　　当下低头接过女仆手上的衣服，强忍下心中的尴尬与不满，一伸手就将自己的上装给脱了下来，露出原本一直隐藏在黑色军装下的白皙皮肤。
　　纤浓合度的身材有著极完美的线条，经过长年训练的身体十分结实，但是……真的好瘦！身为军人这样的身材也未免太瘦弱了！很难想象有著这种身材人怎麽经受得住这种残酷的战斗啊！
　　视线移到右肩，一幅刺青映入眼帘，寒光闪闪的银色长剑上滴落著鲜红的血液，与黑色的荆棘紧紧纠缠在一起，那麽美丽又充满邪气的图案正是路西华家族的标志！
　　“你……”突然冲上前去紧紧扣住斯兰的手腕，艾迪亚此时目露凶光，看上去十分可怕，像是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了一样，不一会儿，对方白皙的手腕上就出现了几道清晰的红痕，“你们几个都出去！我要和‘少将’单独谈谈！”
　　“公爵……”晨星看到如此的艾迪亚怎麽还敢留他单独在斯兰身边？！
　　“我的命令你没听到吗？！”阴冷的目光冷冷定格在晨星身上，一股森森的杀气溢满整个房间，室内的温度顿时降到冰点。
　　“晨星，你出去吧。”尽管受制於人，斯兰的声音没有一点惊慌的波动，依然冷静温和。
　　“我……知道了……”无言地跟随著旋以及女仆退出，关上门的一瞬间仍不忘用眼神提醒对方要小心。

　　“大人，我……您……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我问你……你……是‘契约子’？”紫色的眸子直直凝视著眼前的蓝眸，似乎想将这对空灵的眼眸看穿。
　　“‘契约子’？”斯兰并没有回答，只是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艾迪亚的问题，看上去也是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
　　“你身上的记号……是路西华家族的记号没错，但是荆棘的颜色却略有不同，所以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你……是‘契约子’，你根本不是路西华的儿子对不对？”
　　“我……”
　　“呵呵~~太好了！没想到你居然是‘契约子’，这样我就可以放开一切和路西华竞争了！”
　　“大人想取得魔界的王位？”一听到艾迪亚的话，斯兰一下子明白了对方反常的原因，当下就出口询问。
　　“没错！”这可是他和路西华的赌！他不想输掉这场赌！
　　“那麽属下一定会倾尽全力让大人登上王位，只要大人能答应我的一个条件。”
　　“什麽……？”
　　“放我自由……一旦您登上王位……我希望您能放我自由，从此以後在魔族中再没有我的存在。”不留痕迹地抽离了被艾迪亚紧握的手腕，穿上衣服将身上那个带给他无限痛苦的记号遮住。
　　“为什麽？”如果他登上了王位，身为功臣的斯兰必定会被封爵，可他居然只要求在魔界消声灭迹！？这到底是为什麽？
　　“因为我觉得很累……我不想与任何人有瓜葛，只想平平静静地活下去。”和易卡一起……平平静静地生活。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助我登上王位，我就放你自由。”
　　“谢……谢谢。”为了这个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诺言，斯兰很清楚自己又被卖给了另一个主人，“属下告退了。”
　　“你走吧。”
　　听到了对方的首肯，斯兰走的很干脆，没有一丝的留恋。
　　“契约子”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喜讯！自己原本还在担心斯兰会因为血统的关系而没有办法是出全力，可是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既然他和路西华根本没有关系，那麽自己就可以静静看著这个漂亮的狐狸到底有多强的实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