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一个人的巴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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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到电话当晚就急匆匆地收拾行李，第二天一大早回国，不许我送他，却拗不过我，由着我跟他去戴高乐机场。
我只知道家阳的爸爸身体似乎有点不对劲。家阳知道的也不比我多多少。
只是为什么打来电话的是姜老师？
想必他心里也是疑窦丛生。
去机场的一路上，他都紧紧握着我的手，眉头紧皱。我为他揉开眉心，过不了几分钟，又拧巴成一团。
要注意安全。要保护自己。别单独行动。如果被坏人拦住要钱就马上给，命最值钱。别去乱的地方，多少人一起都不行。
昨晚他摊开巴黎的地图，白皙修长的手指划过这片他熟悉的土地，马克笔把比较混乱的区标出来，规定在他回来之前我绝对不能去。又圈了安全的“活动范围”。
像齐天大圣拿金箍棒给唐僧画圈圈。我不由得想笑。不过我知道他没心情，也就没跟他开玩笑。
“好啦，我不是小孩子……我乖乖的，哪儿都不乱跑……”
更多地是把手放在他手心，陪他沉默，慢慢地说一些话。
那晚他睡不着，直到凌晨破晓时才眯了眯眼。我就在旁守着他，一宿没睡。
即使是睡着的时候，他的眉眼都笼着一层忧郁，眉尖微微蹙起一点，嘴巴也微微撅着一个小小的弧度，像是个任性的小孩子，受了委屈。
成熟的，游刃有余的，才华横溢的……烂醉如泥的，孩子气的，内心鲜血淋漓的……那个英俊迷人的外壳下面，到底有多少个程家阳？他的每一张面孔，我都不可救药不可自拔地爱着……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忽然想起似乎曾在《圣经》里看过什么“女人守护男人”的话。
承蒙你的爱，在某些时刻，让我来守护你吧，小哥哥。
本来他手机闹钟定在六点，看他难得睡着，我擅自把他闹钟关了，盯着表，等到六点五分才吻了吻他漂亮的单眼皮。
“Bonjour。”
他刚醒时目光有点迷茫，顿了几秒钟看清是我，笑了，眉毛舒展开，亲了亲我的嘴唇：“Bonjour，mon chouchou。”
“Cle，你怎么看？”教授的语气里带了一丝严厉。
Cle是我的法文名，发音“克莱”，Clementina的昵称，来自拉丁文，意思据说是温暖和爱。
我猛地一个激灵：“根据奈达的翻译理论……”开始瞎编胡扯。
刚刚又想他了。
我想见他本人，我想摸到他的脸。
摸他三个月来眼看着瘦削了的带胡茬的下巴。
不知道他那边事情现在进展得怎么样了。
本来以为去去就能回，没想到这一去就是三个月，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昨天上午见缝插针地和他视频聊天——国内是下午——他说情况稍有好转。
家里详细的情况他没说，只说他父亲生病，和母亲离婚之后一分钱都拿不到还丢了职位，现在和姜老师在一起，治病的钱除了他和家明挣，还有一部分就是姜老师出的。姜老师为了家阳爸与高老师协议离婚，而并无过错的高老师竟净身出户，将原来两人住的那栋学区房租出去，每月的钱按时打进姜老师的户头……
真实情况，自然比他告诉我的还要复杂。这么多的事，据说从我和家阳出国之前就已经暗潮汹涌，直到家阳爸的调查结果出来，姜老师手头再也无法支持后续医疗费用，哭求姐姐无果，和家明商量过后才瞒着家阳爸打电话喊他回去……
想起他家里的事，我心情顿时沉重。
不想回宿舍，从学校出来，阳光正好，我便去附近的卢森堡公园溜达。
游客眼里平淡无奇的一个公园，无非是一些修剪整齐的树和一群法国白人——却是他最爱的地方。在国内时就常听他念叨。
当时说好一起来，可他如今扔我一个人在这。
从南门进去，穿过几条林荫小道，面前豁然开阔。一边是老年人掷铁球的沙地，一边是孩子们的游乐园，我不自觉地就先去了老年人那一边。
比起观赏童年的回忆，我更乐意预览我们可能的未来。
老大爷们身着各种Polo衫，休闲裤，色彩搭配淡雅协调，让人看着就觉舒适。
我在场地边挑一张长椅坐下，如同穿越时空，感受着他几年前独自在此感受到的，单纯的，生活的快乐。
一直没太看懂他们游戏的规则，似乎是一人先扔球，其余人跟上，使球尽可能接近第一球，每人三次机会。老大爷们每有失败，辄发“呜”声，等到三球连败，却相当淡定。
年纪大了之后的程家阳会不会也投身于这项运动，混迹“老大爷”群体？
还是会宅在家里，在桌前推一推老花镜，写写画画什么，而我在他旁边的藤椅里织毛衣……
正想着他头发斑白满脸褶子会是什么模样，忽有一球在我耳边呼啸而过，伴随着老大爷们齐声惊呼“Attention！（小心！）”
见我幸免于难，大爷们齐刷刷鼓掌，差点“肇事”的法国老绅士还跑来道歉。
我说没事，过了一会儿笑着抓起手包跑掉了。
译员有时要抛头露面的，要形象得体，可不能毁容。
耀眼的白色沙地，鸽子不紧不慢，根本不躲人，走到近前了也只是慢吞吞挪开几步，甚至理都不理你，自顾自弯着脖子啄自己的羽毛。
这里阳光刺眼，像是没有经过臭氧层大气层的过滤，直接从光年之外的太阳直戳到你脸上。外国人就是在这样的烈日下健身——跑步，打球，各种球类游戏，都有。
我在公园里慢慢地走走转转，中午在一家餐厅吃了点饭，下午继续。
总之是不想回住处。
一个人，没有意思。
我现在心神不定，一遍又一遍换算国内的时间。
在公园转到第三圈，太阳开始有西斜的倾向。
之前路过的空旷鲜嫩的草地，正午过后陆续坐满了来野餐的法国家庭。夫妇，孩子，朋友。五颜六色各种各样的大桌布，像一场法式家庭时尚大秀。
戴框架眼镜的父亲用一本厚厚的大笔记本垫在腿上，儿子在他身后搂着他脖子站着，父子两个认真地玩报纸上的填字游戏。
小朋友满地跑。
妈妈们张罗着各家带来的美食还不忘交流菜谱。
热恋的情侣躺着，依偎在一起。
……
微斜的阳光暖融融的，透过林间枝桠，在地上落笔油画。
我越发知道他为什么推荐卢森堡公园。论风景，是没太多可看。可这里，有他喜欢的生活。
这也是我喜欢的生活。
为了这样的生活，我们要一起努力。
家阳，我们要加油啊。
等太阳收敛了光芒，我踱回住处去。
然而心里还是不宁静。
他还不打电话来，我心里总是牵挂。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电话响了。铃声是他之前偷偷设置的。每次在学校里响起，周围人都向我投以特别的眼神。但我就是不想改啊。
“喂？”
“喂。”熟悉醇厚的声音，字正腔圆。
“还好吗？”
“还好。刚陪爸又做了检查，等结果等得有点晚。”
“结果怎么样？”
“有几项指标比之前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会好起来的，别担心。”听说情况好转，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我问累吗？
他说累啊。
都直接说累，看来这次是真的累了。
我响亮地吻了一下手机收音的地方。
“听见了吗？”
“什么？”
我又亲了一个。
“嗯？”
大概是信号不算好。我说我刚刚亲了你，你知道吗？
“才两下，还要一下。”
这家伙，不是说累了么，怎么还有心情逗我？
不过我还是乖乖地又漂洋过海“啵”了一个。
他舒爽地叹了口气：“真好……”
我都能想象到他怎样惬意地甩开拖鞋把脚搭到桌上。
“别太累，自己注意调理，见缝插针地眯一眯眼，多吃蔬菜水果，不准天天泡面外卖。”
又威胁他一句：“现在你可绝对不能倒下，就算是为了你爸，你也不能。”
“嗯，我知道。”
“今天我想你了。”
“昨天呢。”
“昨天也想了。”我说：“天天想你。我想回去和你一起。”
“别，听话，为了我，也把书念完再回来。”
“我害怕。”
“怕什么？”
“怕你身子累，心也累，累坏了……”
“你回来我才‘累坏’了呢。”他又没正经。
“人家没跟你开玩笑……”
“我知道。”他说：“可是想想你，就不累了。”
“骗人……”我的眼泪猛地流下来，连忙捂住嘴，把手机拿远，不让他听见。
“真的，”他声音带一点点沙哑，沙哑里浸泡着柔和：“你人不在这，可我总觉得你好像就在我身边一样，我不是一个人……晶，那种感觉，你明白吗……”
我使劲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只好使劲平复情绪，压下哭腔：“我明白…”
那种感觉，我明白。
“那就好……晶，你是…哭了吗？”
“没有。”
“觉得累的时候，允许你多想我一点。”
“呸，我才不想你呢，这里大把大把的法国帅哥。”
“那不准你想我。”
“我不，我偏要想。”
“你看看，真是拦都拦不住。”
“再贫嘴赚我便宜姐姐我挂电话了。”
“别，乔姐姐我错了，你再让我听一会儿你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一个人的巴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