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无名者的婚礼》海间

1、上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隔着墙壁都能听到，她挺直了腰板，故意不去理会。时不时有仗着身高和隐蔽的相对优势的短刀或脇差在门外伸头窥视，偷瞄坐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的她，好向其余人报告审神者的动向。
　　短短几小时里，光是她依靠灵力感知到的就有乱藤四郎，厚藤四郎，五虎退，信浓藤四郎，物吉贞宗……但是她并不想拆穿他们，所以她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整理屋子里的摆设，将它们分门别类地归置在箱子里。
　　今天本丸里的气氛热烈而不安，从昨天起就是如此，似乎所有人都有一项不可告人的重大预谋。而现在，他们正在等着一根导火线将一切坦白。从走廊上咚咚跑过的脚步声仿佛踩在她的心上，每一个发音相似的字眼都让她神经颤抖。她也逐渐被卷入了这氛围中，心跳被蛊惑，被加速，陷入茫然暧昧的期待里不知所措。

　　“结婚。”

　　仿佛有魔力的、让内心瞬间为之一震的词，他们唇齿的轻触将它的意思浸得模糊一片。无论坐在哪个角落，她总能听到暧昧的轻笑声在耳边响起。一天前开始，她就看到他们忙着将本丸收拾一新，清扫地面，擦亮桌子，购买食材，采撷花朵……无一不是在为了那个仪式而准备。不需要她的吩咐或过问，他们就井井有条地安排和完成了一切，而且并没有那么严格地防备着他们的审神者，也没有完全回避她的目光。
　　情不自禁地想垂下眼睛，她在想心事。粉红色的瑰丽画卷在她眼前徐徐展开，画轴的的终点画着她和她心爱的那个人。她从捂着眼睛的指缝里看到了拥抱，看到了亲吻，看到了他和自己的微笑着的、幸福的脸。
　　“你们究竟在忙些什么呢……”小声地说着这句话，这份明知故问让她的脸颊变得滚烫。天色渐渐暗了，已近黄昏。就在她面对着墙壁整理文件时，她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她转过身，于是看到了堵在门口的付丧神们和站在面前的近侍刀。

　　“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他的神色带着罕见的一丝忸怩，而比起她的局促不安，他的举止已经算得上是得体大方了。他们两个都听到了从门外传来的嬉笑声，她不知所措地绞着手站在那里，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喂，你们——”见状，他让那些出于善意的起哄稍微收敛了一些。她偷偷看向他，眼波流动，此刻他认真起来的侧脸让她再次回想起对他一见倾心的那一天。转过身来的付丧神面对着她，低声说道：“我临时学的，也许做得不像。”
　　“你学了什么？”她微微睁大了眼睛，问道。
　　“现世的求婚规矩，应该是这样的吧……”他单膝跪地，然后抬起头看向她的双眼。拿在他手里的不再是昔日的武器，而是一个小小的、精致的指环。它乖巧安稳地躺在他伸出的掌心里，他专注地望着她的双眸，清晰缓慢地说道：“请你和我结婚。”

　　我愿意。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当你对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整个人都陷入了无法自拔的狂喜，光是维持这副平时的模样就已经花费了所有的自制力。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将这个时刻永远铭记在心。

　　她点了点头，鼻子里哼出了细小的声音，将手伸到他平摊着的手掌里。锻刀匠赶制出来的戒指不大不小，戴在她手上刚刚合适。她幸福地望着它和他，除了笑以外什么话都说不出。
　　“你愿意吗？这算是答应我了？”他站了起来，双手拢住她的肩膀，眼里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对，嗯……”她终于开口了，这比她想象中要艰难得多，“我答应你。”
　　“太好了，”他抿着嘴唇，然而笑意却还是止不住地溢出，“那，明天就是婚礼……”
　　“好呀！”她眼睛发亮，因为开心而立刻用手拢住了嘴，然后赶紧为自己的失态辩解，“这样很好……我是说，我很高兴！”

　　这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绝无虚言。满满的喜悦将心填满了，不留一丝缝隙——不，还是留了一点点，好装得下完整的你。

　　她望着他英俊的容颜，情不自禁地拥抱住了面前的人，而他也伸出手臂轻轻搂住了她的未婚妻。他身上的温暖气息让她沉醉，心跳得没有力气，她有足够的理由和立场在这个时候依偎在他身边。
　　他牵着她的手，两人在本丸里绕了一圈，煞有介事地通知他们的宾客准时出席。而早就在帮忙布置的“来宾们”也一一答应下来，不忘调侃一句两人。她跟在他的身后傻笑着听他们说话，平时作为审神者发号施令的果敢气魄早就不知丢到了哪里去。
　　“明天你希望我穿什么衣服呢？”她和他坐在一片不大的草地上，小河在他们面前静静流淌。微风里带着青草的香气，她深深吸了一口，伸平双臂，躺了下来。蓝天白云是如此赏心悦目，她的心情好极了。
　　他望着身着白衣绯袴的她，说道：“就这一身吧，挺好的。”
　　“你呢？穿出阵的衣服吗？”她挠了挠脸颊，“啊……虽然很正式，但是，会不会太……”
　　“那你的意思是——穿内番的衣服？也太不讲究了吧。”他莞尔一笑，“这可是你的婚礼啊。”
　　“哎呀，那就平常的衣服好了。对了，婚礼上记得不要带刀哟，”她双手交叉伸了个懒腰，双腿晃荡着，“不过，你要是想的话，拿上它也行。”
　　“没关系，你说不带，那我就不带了。”他微微颔首。
　　“嗯，还有，明天大家都会参加，今晚就要预备处理食材；还有，房间的打扫和布置肯定要在明早之前弄好。婚礼什么时候开始呢？上午？中午？晚上可能不行了啊……”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几乎听不到了。这样公开地谈论两个人的“未来”，她有些害羞。
　　“没关系，我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准时出席……我会来你房间接你。”他低声说道。
　　“那我还要准备化妆呢。对啦！犒劳接新娘子的伴郎团！”她捂住了嘴，“我是不是要准备礼金之类的……我马上就回去包小判红包。”
　　“这也是现世的礼节？”他轻笑着问道。她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犹豫地摇了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就不要了，从简吧，啊……其实只要是你，其他什么我都无所谓啦。”

　　无所谓了，她爱的那把刀向她求婚，操办婚礼，心心念念地想着她，这就够了。

　　“不过，你刚才居然是跪下来求婚的呀？！”她回想起那个瞬间，再次激动得难以自持，“我以为你会用更加古典的……比如送情书，或者晚上过来幽会……”
　　“只有这样，我才算得上是第一个向你正式求婚的‘人’，”他眯起了眼睛，“你放心，明天的婚礼主持由你来做，你想定成什么风格的都可以。”
　　“诶？”她涨红了脸，半坐起身，“什么，居然是我主持自己的婚礼？我不会啊……”
　　“你可是审神者啊！”他笑了，将粘在她头发上的草叶摘下。
　　“审神者……可审神者也有一些事情做不到的！”她顿了顿足，“唉算了，自己主持就自己主持，反正你们也听惯了我说话……”

　　一想到第二天就是自己的婚礼，她激动得几乎一夜无眠。翌日早上她醒得很早，穿完衣服，化好妆，她又去忙着一起布置婚宴场地——结果被付丧神们推了出来，让她去找他的近侍刀。她接受了他们的怂恿，忐忑地走向他的房间，于是他们在走廊的拐角相遇，他还是穿着她无比熟悉的那一身衣服。
　　她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他在发光。不是那种闪烁刺眼的光芒，而是柔和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吸引她视线的存在。在一切准备停当前他们实在是无所事事，于是坐到台阶上消磨时间。
　　“我喜欢你。”她用手指沿着木头纹理描画，低声说道。
　　“我也是。”他难得没有像往常那样回避，而是承认了自己的感情。
　　“啊……那你喜欢我，喜欢到了什么程度呀？”促狭地提出了这个使坏的问题，她咬着嘴唇笑了。
　　“喜欢到……就算你离开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他转过头，对着她笑了笑，“喜欢到觉得能和你在一起是一种缘分和幸运。能像这样和你完成现世的仪式，我很开心。”
　　她的嘴唇动了动，然而发不出声音。抑制住了鼻腔里的酸涩，她扭过头：“你在哪里学来的甜言蜜语，这算什么告白啦！”
　　他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盯着她的脸。她坐不下去了，满脸通红地轻轻拍打着他不许他再看自己。时间在两人的相处中悄然流逝，直到有人前来通知他们可以开始了。

　　举行婚礼的场所是本丸最大的议事厅，在她原先占据着的审神者的席位边多设置了一个垫子，并且稍微调整了位置，使其位于正中间。屋子里用鲜花绿叶装饰着，还有一条供新人行走的小路。他们居然还安排了小夜左文字和今剑充当伴童，让他们跟在后面一路撒花瓣。她忍不住想笑，一看到那么多人都在看着自己，硬生生忍住了。
　　身边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他们两人被引到最前方，双双跪坐到并排的两个坐垫上。排列整齐的小案上摆着酒菜，到场的付丧神们陆续入席。她的紧张被他尽收眼底，于是他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一只手。
　　“我……非常非常感谢大家前来参加我的婚礼，”她定了定神，在他的安慰下以审神者的身份先开口了，“谢谢。”
　　“非常感谢。”坐在她身边的近侍刀也这样说道。
　　他们都坐定了，于是她转向了他，清晰地说道：“然后就是宣誓的部分……我记得现世里的话是这样说的：无论贫穷还是富有，老去或是患病，我都不会离开你，伴随你一生一世……”
　　吐了吐舌头，她忍不住要笑场了：“会不会太肉麻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很愿意的。”
　　随即她看到他笑了，那笑容如同阳光一般明亮：“我也愿意。”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刀剑男士击了一下掌：“恭喜，恭喜！”
　　“新婚快乐！”
　　“这里是礼金，一点心意，请收下！”
　　“希望你们能够幸福。”
　　“要好好相处哦！”
　　……
　　见两人相互立下誓言，络绎不绝的祝福声顿时响起。她跪坐在垫子上听着这一切，紧紧握着他的那只手。尽管一直在笑，在点头回应他们，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他侧过身，用手指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痕。
　　透过泪眼她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我的妆都哭花掉了，你不要看我。”
　　“没关系的，”他说道，“你今天很好看。”
　　她吸了吸鼻子：“今天是我……我们的婚礼，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我嫁给你啦。”
　　“是的。”他望着自己的新娘，声音轻柔。
　　“就像……就像做梦一样，我有点害怕。梦醒了以后就什么都不剩了，”她用手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好痛！真的不是梦啊……”
　　“这是真实的。”他捏了捏尚在自己掌心中的她的手，她笑了，脸色绯红。而在这时，脚步声由远至近地响起。众人慢慢安静了下来，纷纷向两个不速之客投去了目光。贸然进门的他们穿着政府公派的西装，无视了还在进行中的喜宴，越过在座的付丧神们直接向她展示了工作证件：“我们是来接你离职的，请即刻进行工作交割和验收。”
　　“抱歉……这次，梦真的结束啦。”她没有理他们，而是慢慢凑近了丈夫的脸，吻上了他的嘴唇。
　　只有唇与唇的相触的、短暂的浅浅的吻，她离开了他。想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却发现他扣住了自己的手。悲喜交加的感情在心里交织，她摇摇头，主动抽出了手掌。坐在她身边的付丧神抬起头，凝视着跟着他们离去的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