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江河之南

1、三十

　　“你已经决定了吗？”女人问旁边抽烟的男人，男人点头“嗯。”女人突然有些歇斯底里“我签，签完了你就给我滚”。男人无言，拿起离婚协议书，走到门口，低声说“对不起。”拉开门走出去，“滚”。水杯砸在门上四分五裂，女人埋头哭泣。
　　门外的男人听着屋里的哭泣无奈的叹息，他本来也不想把这件事公开化，但是那个女人的怀孕将这一切逼到绝境，无法，他只能两相取其轻。狠吸一口烟后他大步离开，脚步声越来越远。
　　屋里的女人抬起头来，像着了魔一样走到梳妆台前，镜中人已不再年轻，眼角已经爬上了不明显的细纹，泛红的眼圈还有刚才残留的泪痕，她怔怔的望着镜中的自己，脸上满是岁月痕迹，十年啊，她到今天才发现自己的苍老与无助，时间消磨着他们的青春，也消磨着他们的爱，她忍不住哭出声来，像是受伤的野兽面临最绝望的困境。地上破碎的玻璃，反射着残忍而美丽的光芒，如同这场婚姻，仓促的结尾，空余一地的残渣。
　　接下来的一切如同一场麻木的演出，她平静的离婚，分家，失去与这个男人的所有联系，她应该要愤怒，要嘶吼，要让他们就算结婚也不能安心，但是她没有，她觉得累，很累很累，她甚至觉得自己连愤怒的权利都没有了。
　　她决定离开这座城市。
　　踏上火车时，她是认真的与这座城市告了别的，这座埋葬了她青春和爱情的城市、让她痛苦的城市。火车开动时，她突然想起《海角七号》中那个失意的教师写给心爱女孩的信“十二月的海风总是带着耻辱和悔恨的臭味，陪同海不安静的晃荡。不明白我到底是归乡，还是离乡”。没有了牵挂的城市还算是故乡吗？她自己也不知道。火车上是那样的吵杂，睡在座椅下的民工，哄着孩子的母亲，昏昏欲睡的中年夫妇，一切都是那样的喧闹而和睦，她怕自己再哭就看向窗外，夜已经深了，窗外，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倒影。一个苍白萧瑟的女人，还有那匆匆掠过的黑影。她突然想起大学刚毕业的那些年，总在不安定的生活中漂泊，四处奔走，遭受别人的冷眼，以为终于停止了奔波，有了自己的家，没想到在此刻，却又踏上了流浪的路。
　　再漫长的旅途也有到终点的时候，当汽笛声响起时，异乡，已经身在异乡了。选择城市的时候，她挑选了这个一直想来却一直耽搁未能到来的城市，在她青春的梦里，这座城市是要和他一起来的，现在，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过去的时光如同一场匆匆逝去的梦，来不及欢乐，来不及悲伤，也来不及回味，这场梦就已经结束。
　　下了火车，她招手拦了一辆出租，司机很健谈，说着带点糯糯口音的江苏话，问她从哪里来？来这里干什么？其实她大部分都没有听懂，但只是胡乱的点头称是，路很漫长，一路的颠簸，终于来到了大海边。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海，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不过确实很浩大，一望无际。
　　这时候正是淡季，来海边游玩的人很少，海风吹来，带着一丝丝凉意，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海洋生物尸体腐烂的腥味，沙滩很柔软，赤脚走在上面很舒服，海浪一波波的袭来，她的心被一种分不清是伤心还是不甘的情绪包围，突然她狂奔起来，不顾一切奔入海中，海水有点冰冷，她却执着的认为它好像母亲的怀抱，她大哭起来，就像小时候受了伤躲在母亲的怀抱......
　　在青春远去的时候，在爱情离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