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死后》失眠的玫瑰

5、梦里相会

　　这之后的每天我都不敢离开一步，晚上我就在父母和唐菲儿的房间里来回游荡。夜半梦回，泪湿枕头，这几乎是他们夜夜都会出现的情况，而我恨不得就此烟消云散。
　　但煎熬着的人，何止我一人，都是我深爱着的亲人，每每这个时候，我只有默默的站在那里看着，如果心真的可以流血流泪，我想我心里流的血泪足够汇成一条河流了吧。
　　这段时间里，我分别去了他们的梦里一次，因为怕伤他们的身，所以一直克制着自己尽量不去。
　　在梦里，也是不由得我作主，不是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也得根据他们的主观意识来沟通。这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原本我想在梦里告诉他们，我还在，我就在他们的身边，可潜意识里他们其实已经认定我走了，所以我传达不了我想说的话。
　　在老爸老妈的梦里，我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小时候因为体弱多病，我发育的比同年龄人晚。所以长的又瘦又小，而且力气也很少，经常被其它小伙伴欺负，他们还给我起了个绰号号，叫“耙子”，大概就是没力气的意思。
　　这个绰号对于我来说是莫大的耻辱，每次我都和他们打架，每次都打的头破血流的回家。那一代的我们不像现在的小孩，受点伤家长会出头帮你讨公道，在大人眼里，小孩家玩耍打闹，一切都是应该的，正常的。所以每次受伤回来，不但得不到安慰，有时候还得挨骂。
　　现在他们梦里的我像小时候一样，玩的满脸是伤回来，只是这次老爸说：“过来，我给你抺点药。”
　　我乖乖站过去，老爸温柔的给我抺着药，一边问痛不痛。抺着抺着就哭了起来，我着急的一边帮他擦着眼泪，一边摇头说：“不痛不痛，一点也不痛。”
　　而老妈，在同样的梦里，也和小时候一样，拿着根木棍追着我跑。边追边气极败坏的吼道：“看我今天不收拾你，你一天到晚就到处跑，家也不回，还搞一身伤，我今天非把你腿打断不可。”
　　我停了下来，等老妈追上，我想就让她在梦里打个够吧。多少年没挨过打了，小时候几天不挨打，身上都痒痒。长大后，父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和我说话都会变的小心翼翼了。
　　等老妈追上后，她举起的木棍最终也没有落到我身上，而且抱着我放声大哭：“你玩归玩，你要回家呀，你要小心一点，你伤成这样，我多心疼你知道不。你就不知道我们会担心吗？你就真的不知道我们有多爱你吗？不要再乱跑了好不好，跟妈妈回家好不好？”
　　梦里的我和老妈紧紧相拥，我也像个小孩一样任情绪爆发，任眼泪肆意。我乖乖认错，我也说了好多，我爱你妈妈，我爱你们。
　　活着的三十多年里，我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如今想想，真的悔不当初。可醒悟的太晚了，除了在梦里，我再也没机会说我爱你了。活着的时候，连句关心的话都非要用伤人的语气说出，这就是我们所谓爱的方式，这个时候终于知道这种方式有多蠢。
　　现在的我们对陌生人装模作样的客气与礼让，而对我们至亲至爱的人，却永远是不耐烦与直接，说话连过过脑子都不愿意，往往像一把刀一样直接就捅过去了。每次看到他们受伤的样子，心里也许会愧疚，但这种愧疚稍纵即逝。因为我们知道，不管多受伤，最终他们都会选择原谅的。所以我们把最美好的一面给了陌生人，把最恶毒的自己留给了亲人。
　　去唐菲儿的梦里，对我是最艰难的，我不知道能和她说些什么。让她忘记我吗？给她承诺说我会陪着她吗？所以我迟迟不敢去她梦里，直到她连着几天半夜醒来，就呆呆的坐到天亮。有时候抱着我们的结婚照，有时候抱着我的睡衣，有时候默默流泪，有时候对着照片骂我混蛋，有时候喃喃的重复着好想你。
　　我真怕这样下去，她会崩溃的，所以在她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我去了她的梦里。梦里的她无比的清醒，梦里的我也是平常的样子，我们傻傻的看着对方，未开口，泪先流。我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才一个多星期，她的脸瘦的只剩一个骨架了。
　　此刻我感谢上苍，居然还能让我抚摸她的脸。前不久，我还取笑她胖成一头猪了，我还说生了孩子后不会瘦不回去了吧，我可不想天天亲一头猪，她气的很久都不理我，原来我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许久她开口：“你回来了吗？你不会走了对不对？”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不要走了好不好，你怎么可以离开，我和孩子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老婆，我爱你，从结婚那天起，我就下定决定要和你好好过日子。这两年你也看到我的变化和努力了吧。我不想离开你们，我比谁都想活着。”
　　“别走，好吗？别离开我，我求求不要这个时候离开我，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你真的要走，带我一起好不好？我真的好累，你明白吗？”唐菲儿情绪失控的撕吼着，双手紧紧的抓着我，生怕我就消失了。
　　“我知道，我都懂，我都明白。看着你痛苦，我一样心痛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但我已经这个样子了，你帮帮我好不好，你的父母我的父母他们再也经不起打击了，为了他们，为了孩子，为了我，好好活下去好吗？我经常说的，活下去才有希望呀对不对。”
　　“你放心，我会陪你们三年的，这三年里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们的，相信我。好好活下去好吗？”
　　还没等我说完，在我想抱着她的时候，肚子里的宝宝突然猛烈的动起来，像是在抗议和不满，不停的动来动去。唐菲儿醒了过来，眼泪早已浸湿了枕头，她双手轻抚着肚子：“你是不是也感觉到爸爸回来了，所以这么激动的。你这个小家伙也太不识趣了，我还有好多问题想要问爸爸，还有好多好多话没跟他说，都被你给搅和了吧。”
　　肚子里的小家伙受到了安慰，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唐菲儿四处张望着，除了黑漆漆的夜，空气静的可以听到楼上楼下别人的打呼声。最后她无奈的拿起我的照片，自言自语道：“真的是你吗？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就在我身边？”
　　“原来一切不过是梦一场，真希望这场梦永远不要醒。”唐菲儿苦笑着，眼泪顺着她瘦的不成型的脸颊滴到我们的照片上，化成一朵一朵的泪花，模糊了我们原来甜蜜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