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死后》失眠的玫瑰

10、刘总的意图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化成一把灰，然后穿进一个小盒子里，被老爸枯瘦如柴的双手捧在胸前，连老天都为之动容。原来阴暗的天，雷声轰隆，一道闪电从天边横空画出，仿佛也因为悲愤要将这天劈成两半。
　　老爸今天穿一件素黑的衬衣，还是因为要参加我的葬礼而买的，一生爱美的老爸几乎从不穿黑色的衣服。近段时间的消瘦让他已经撑不起一件衣服了，只见空空的衣袖被风吹的呼呼之响。
　　随之而来的倾盆大雨挡着了所有人的去路，老爸泣下雨下，仰天大喊：“儿子，一路走好。”
　　悲凉的声音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有些平时玩的好的朋友也跟着大喊：“一路走好！”
　　大雨模糊了我的眼，我的心刀绞一样的疼痛，想哭却好像忘记怎么流泪了。
　　这天的雨像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任性小孩，越哭越来劲，哭到最后闭上双眼只管拼命嘶吼，那怕已经忘记为什么要哭，可因为已经伤了心，所以哭成了最重要的事了。
　　据说，我出生的那天也是这般情境，瓢泼大雨，连来帮忙接生的接生婆都无法出门。最后还是老爸自己接生的。我猜想，那天的他也像今天这样，双手把我捧在脑前吧，只是那时的他脸上洋溢的是掩示不住的幸福，而不是今天的愁云满面，悲痛欲绝。
　　老天终于哭够了，雨慢慢变小了，像是在等待谁的安慰。一行人被请到答谢宴的餐厅里，唐菲儿在何琳的搀扶下站在门口答谢着每一位前来吊唁的人。一身黑色的长裙显的本来就瘦小的她更加的单薄，记得那天她说要买一件黑色的孕妇装，去了很多商店都没有卖的，最后只好买了件肥大的裙子。今天看着她这身不合身的衣服，就像一张大网直达我内心，然后慢慢收紧，直到一陈陈的疼痛后方才罢休。
　　唐菲儿就这样站在门口，对来去的人都微微鞠躬，谁都阻止不了她。我就在离她最近的角落里默默陪同，幸福已经和我隔了一个世界，是我永远再也无法触碰的遥远了。
　　饭后，客人们都走的差不多了，阿旺请了刘总到包间里喝茶，并示意唐菲儿也进去。我也很想知道刘总的态度，也趁开门的瞬间飞了进去。
　　刘总是台湾人，有个很中国的名字，叫刘福，认识他的时候四十岁左右，其实算起来他是我的贵人。当初自信满满的来闯江湖，总以后地球就踩在脚下，每一次去面试，人家问我要做什么工种，我都坚定的说，我要当官。遇到善良点的就摇摇头，感叹一声无知无畏。遇到凶一点的，直接一句神经病就打发了。
　　身上带的那点点钱，已经所剩无几，老乡对我这种行为也呲之以鼻，不打算再管我了。这时才知道外面的世界也不全是精彩，还有残酷。
　　刘总当时的工厂还不大，算是刚开始起步，所以他亲自面试。在去面试之前我已经打定主意，活下来最重要，如果实在不行，就先不忙当官吧。所以当刘总问我，面试什么工种时，我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试探的问：“我想当官司，可以吗？不行的话普工也可以。”
　　大概是没有见过这样回答的吧，刘总抬起头，盯了我好一会，才笑出声来。
　　“当官？你的意思是做主管？为什么？我看你什么经验也没有吧”
　　“因为我爸说了，不想当官的兵就不是好兵。”
　　“你爸当过兵？”
　　“是呀，还上过战场呢？”
　　我一脸骄傲的回答，老爸确实是当过兵，也确实是上过战场，当年参加过越南自卫还击站。但不想当官的兵就不是好兵这句话却不是他告诉我的，我也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反正当时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了。
　　“哈哈，好玩。行，那就从储备干部做起吧，也是官，只不过一切都要从头学起，要从普通的工种做起，等你都会了，再决定做那个岗位的官，你看行吗？”
　　我忙点头，喑松一口气。其实当年的我也不太明白当官的意义何在，只是从小学习成绩不错，一直都是班干部，有点众星捧月的感觉，所以从骨子里认为，当官肯定是好事。现在生存也解决了，还大小是个官，这简直是太幸运了。
　　就这样，我就真的在刘总的工厂踏踏实实的干了好几年。他的工厂越做越大，我也从生产组长到生产主管，最后到刘总的助理，可谓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再后来，周思雨也来做财务，直接归刘总的老婆管，这下可好了，两个女人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闹，我在中间苦不堪言。最后不得不离开，自已又不想再去打工了，就和阿旺合伙开了公司。
　　对此，刘总对我是很有怨言的，因为当时他的业务突飞猛进，发展的如鱼得水。我们正准备扩大工厂。而我对于他来说，就是左右手，不管是生产还是业务我都能独立胜任。而在这个节骨眼上，我选择离开，虽然原因他也明白，但他还是总觉得我背判了他，翅膀硬了就飞走了。
　　直到前不久，听说他生产不过来，正在找小工厂代生产。我厚着脸皮去找他，喝了一夜的酒，从以前谈到现在，从骂我忘恩负义到说我离开他是多么的不舍。总之后来为了表示诚意，我压低了价格接了他的订单。然后不久，我就成了个死人了。
　　刘总这几年，人如其名，真的发福了，肚子大的好像快要生了，坐下来要是没有地方靠的话，估计都坐不稳当了。
　　看着眼前有些拘谨的唐菲儿，刘总先开口安慰：“小唐呀，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
　　“谢谢刘总，谢谢你对李鸣的照顾。”一面说着，眼泪却像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的滑过脸颊。但又不想在刘总面前失态，所以极力的控制自已，反而使得情绪更加的激动，肩膀随着呼吸抖动着。
　　阿旺拍拍唐菲儿的背，递过一杯水。
　　“小唐呀，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李鸣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我也一样很心痛。但事已至此，还是要坚强一点。这次过来，一是看望你们，二是也想问问李鸣不在了，这公司你还要不要继续下去呢？
　　“要，公司肯定要继续开下去的，这是李鸣的心血，我会尽力做好的。刘总，我也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承蒙你的照顾，之前给了我们很多订单，我非常的感激。但我接手来做的时候，才发现李鸣把单价算错了，所以这批订单我们按原来的价格的话，肯定是亏损很大的。你看现在的情况，我们也亏不起，这李鸣的失误现在也没办法和他计较。所以看能不能请你考虑一下，能不能帮我们把单价抬高一些，到我们的成本价就行。我知道这样很不讲诚信，但现在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请你看到李鸣的情份上，帮我这一次行吗？”
　　唐菲儿说的有些急促，又因为开口求人，有些难为情，此刻满脸通红。
　　刘总没有马上回应，一边喝茶，一边沉思着。
　　我知道肯定是没戏的，虽然我和刘总是有些情份，但在生意上，他是绝不会让步的。他的沉思只不过是在想合理的说辞而已。
　　“这就让我很为难了，小唐你知道生意是严肃的事，我也根据你们的报价去给客户报的价。我抬高了你们的价格，就得去要求客户加价，我做生意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我可是不敢做的。我知道你现在很艰难，这样吧，这批订单肯定是没办法了，下一批订单我们再协商价格行吗？”
　　刘总不急不忙，缓缓拒绝，却让人再也找不到第二句话来反驳。他做事一向如此，从不给别人退路。我早有心理准备，所以除了无可奈何，也恨不起刘总来，生意场上无情份，这是他一直教我的。我只是担心唐菲儿，这点希望都被无情的毁灭了，不知道她能不能受得住。
　　“谢谢刘总教诲，我知道了。一切都会按合同来进行的。再次感谢你今天的到来。”唐菲儿说完微微鞠躬，然后转身出去了 。转身的瞬间，我看到她眼里晶莹的泪。
　　阿旺不善于这种交际，点头示意，忙追了出去。
　　房间里除了我和刘总，还有他的贴身司机。刘总点了根烟，往后使劲的靠了靠，好像要把沙发压平变成张舒服的床。
　　“让他们去给材料商打个招呼，材料还是按他们原来协商的价格供应吧。原来只是想给李鸣一个教训，让他明白他永远也玩不过我的。现在，没必要了。我曾经当他是儿子，就算他飞走了，我也想把我的生意心得教给他，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下轮到我目瞪口呆了，惊讶，生气，还有些许感动和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