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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锦绣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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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玉言带着文墨来到平氏的院落,只见玉瑁趴在桌上一本正经地写字,而玉珞在一旁手把手地指点她。
玉言人未到语先至:“哟,我还以为是姐姐教妹妹,原来是妹妹教姐姐。”
“二姐姐你来得正好,娘让我教三姐习字,可是我哪里懂得什么,还是姐姐你知道得多,不如你替了我吧?”玉珞从眼睛里放出光来,像是迫不及待地找人顶替这差事。
“我哪有那样的本事,三妹妹博闻强识,我教导她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你少嘲讽我!”玉瑁气咻咻地开口,“我自知诗书上不如你,那也是我没用功的缘故,别的方面却比你强得多呢!”
“哦?比如说?”玉言含笑看着她。
玉瑁凝神想了想,却想不出一件足以证明自己聪明才智的事迹,只得无奈地转过头去,不言语了。玉珞见状便笑着劝和:“行了,二姐你别逗她了,三姐就是这样的性子,虽然嘴上不饶人,心里却巴不得呢。”
玉言便笑着走过去,经过那张方桌时,裙子却被桌腿缠住了,她费了好大的劲才解开,却不知为何绊了一下,只听一声脆响,一样东西从她身上掉下来。
那是一盒胭脂,盒盖散开了,还好没有摔碎。鲜红的粘稠膏体卧在精致的小圆盒里,散发着幽幽的冷香。
玉瑁学了一晌午的书,早已耐不住性子,不禁好奇地凑过头来:“这是什么?闻着怪香的!”
玉言一面利落地将盒子拾起,一面道:“这是大姐送我的胭脂,说是特意请如意坊的师傅指点着做的,手艺十分繁琐,好容易制了这一盒。”
“好用吗?”玉瑁眼里便有些艳羡之色。
“说是比咱们府里平常用的强,涂上之后,嘴唇更加红艳润泽,若再取一点打在腮颊上,更是甜香满颊,娇嫩动人呢!”玉言漫不经心道,“大姐她说得天花乱坠的,究竟我也没试过,不知分晓。”
玉瑁更是羡慕,“大姐的东西,果然都是好东西。”又有些不屑地瞟向玉言,“这样的东西,怎么单你得了,真是撞大运!”
玉言不以为忤,仍旧笑眯眯地:“妹妹若是喜欢,不如我转赠与你好了,反正我素日也不爱这些脂儿粉儿的。”
“得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也不短这些东西。”玉瑁嘴里这样说着,不免又悄悄忘了那胭脂一眼。
玉言装作没有瞧见,仍旧将那盒胭脂收起,自与她们说笑。
隔日,玉言装作出门,自己却带着文墨躲到院中一株大槐树背后,悄悄觑着屋内的一切。
文墨道:“小姐,您这是干什么?”
玉言向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轻点声,“你这样吵吵嚷嚷,别人就不敢来偷东西了。”
“偷东西?”文墨恍然大悟,“小姐你是说,三小姐会来偷那盒胭脂?但这怎么可能呢?你昨儿当面送给她,她都不要。”
“她与我素有嫌隙,怎么肯受我的恩惠,拿人手短,但自己偷就不同了,”玉言笑得笃定,“因为偷来的东西,通常都是好东西。”
文墨先还有些疑疑惑惑,及至等了一会,果然看到玉瑁鬼鬼祟祟进来,方才深信不疑。
只见玉瑁直奔玉言屋里,翻箱倒柜不知找些什么,过了好半天才出来,欢欢喜喜地去了。玉言和文墨闪进屋里,却见东西仍摆得齐齐整整,玉言笑道:“她还不算太蠢,知道把弄乱的东西恢复原状。”和文墨一起搜捡起来。
再一检查,便发现梳妆匣最里间的那盒胭脂不见了。玉言舒了一口气:“她总算没令我失望,现在就看她自己会不会失望了。若大姐真是好心,那就算玉瑁自己得福;若大姐没安好心,还真不知会发生什么呢!”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才过得四五天便传来了消息,说三小姐玉瑁不知得了什么毒症,一张嫩脸上长满了红疮,嘴唇也肿得如香肠一般,竟是活脱脱一个肿起的猪头。
文墨正绘声绘色地向玉言描绘那般景象,就见一个戴面纱的人影气势汹汹地闯进来。玉言仔细辨了一会,才认出那是玉瑁的轮廓,笑道:“三妹妹,听说你得了急症,不好好待在屋里请医问药,跑来我这里干什么?”
“你还有脸说?还不都是你害的!”玉瑁气急败坏地指着她。
玉言一脸愕然,“此事与我何干?”
“你还装糊涂,要不是用了你那盒胭脂,我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玉瑁几乎歇斯底里起来。
“这我就不懂了,那盒胭脂好端端在我屋里躺着,怎么你又说你用过了,”玉言转头看着文墨,“是你拿去给三小姐用的吗?”
文墨连忙摇头,“我哪敢自作主张,说到这里我倒想起一事,那日回来小姐吩咐我把胭脂收好,我就放在梳妆台最里间一个屉子里,谁知第二天去找却寻不见了,我还怀疑被人偷了呢!因小姐这几日精神不快,怕您烦心,就没跟您说。”
“原来如此,”玉言笑看着玉瑁,“这样看来,大约是三妹妹不问自取了。”
玉瑁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嘴硬道:“我怎么得的且不论,如今要紧的是我的脸,被你毁成这样,你却要负起全责!”
玉言摊着手道:“三妹妹,你这话我就不懂了,这胭脂是大姐做的,有问题你也该找她去。况且东西是你自己偷的,我又没逼着你用,从头至尾我都没插手这件事,于情于理也赖不到我头上。”她见玉瑁仍有些不服,便正色道:“你若是不甘心,不妨闹到老太太那里去,看看是该追究大姐下毒的罪责,还是该追究你偷盗的罪责!”
玉瑁见她这样疾言厉色,竟有些害怕,眼看着讨不到好处,只得掩着脸气冲冲地出去。
她大约真是不甘心,回去仔细一梳理,也理出个头绪:想来是大姐想害玉言,却害到了她身上。追根溯源,还是玉璃心术不正。玉瑁本来就对这位大姐颇有妒意,往常受她的欺压也不少,索性破罐子破摔,将此事告到了梁氏那里。
文墨笑着向玉言道:“听说三小姐哭哭啼啼地闹到夫人那里,求夫人为她主持公道。”
“哦?母亲真肯主持公道吗?”
“嘴里这样说,其实大家都清楚怎么回事,不过拉了大小姐院里的一个丫头顶罪。”文墨撇撇嘴,“大小姐是夫人亲生的,夫人怎么会不护着她?”
“果然如此,我还真没想到,大姐的心思这么狠,出手也干脆果决。只可怜了玉瑁,平白地当了替罪羊,”玉言叹了一口气,“对了,她脸上的伤好些了吗?”
“夫人这点面子总要顾到的,请了最好的大夫为三小姐医治,脸上的创痕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嘴也消肿了,只是大夫说了,总会留下点疤痕,虽然可以多涂些粉来遮盖,对一个青春少女而言,总是憾事。”
玉言故意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唉,我可怜的三妹,既然母亲不肯为她主持公道,就由我来替她主持公道好了。”
“小姐,你……你想做什么?”文墨忽然觉得自家小姐有点令人毛骨悚然。
“文墨,你说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玉言扭头看着她,巧笑嫣然。
“最重要的……”文墨撑着头想了想,“大概是容貌、家世之类的吧。”
“你错了,最重要的是名誉。容貌乃天予,家世也赖祖上所赐,唯有名誉是人人都有、人人皆不愿舍弃的。”
“名誉?”文墨恐惧地看着她,“小姐,您该不会……”
玉言捶了一下她的头,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可不是那种坏人贞操的混蛋,也做不来这样的事,我只不过想给她一点教训罢了,”她幽幽叹一口气,“我是不是很坏?”
文墨望着她,诚实地点点头,“对,您的确很坏。”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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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言写好一封书信,命文墨设法送到玉璃屋里,且叮嘱她别让人瞧见。文墨掂了掂那沉甸甸的信封,疑惑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冒充容王的笔迹,写给大姐的一封情信。”玉言的神色殊无变化。
“容王?”文墨更疑惑了,“为什么是容王?”在她看来,容王与大小姐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
“文墨,身为一个丫鬟,你有时候真的很缺乏洞察力,”玉言反问她,“你说,大姐为什么要害我?”
“这还不简单,因为她恨你呗。”
“是啊,可她为什么恨我呢?我不过一个小小庶女,她却是金尊玉贵的嫡出大小姐,何必处处与我较劲?”玉言自问自答,“唯一的解释是嫉妒,旁的都好说,嫉妒却是所有女人都迈不过去的坎。自去岁容王来府,我就发现大姐对他的态度非比寻常,虽然没什么逾越之举,可那情意都写在了眼睛里,上个月在温府的家宴上,又被她瞧见我与宁澄江拉拉扯扯,怕是有所误会。正是这一股子怨气无法消解,才使她作出在胭脂中下毒之举。你想,若是容王来一封书信约她出去见面,她会怎样?”
“那大小姐肯定不疑有他,高高兴兴去了。”
“是啊,一个陷入情网的女人,做起事来总是不计后果的,而这正是我要利用的一点。”
“可是,小姐,”文墨犹豫着,“奴婢觉得这法子不好,容王他知道了不会高兴的。”
“这法子是不好,可是我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去吧。”玉言眼里有着沉沉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