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他来自另一维》missco

12、四、班克罗·肖恩

　　班克罗·肖恩来自卡什卡星团的珂尔摩星，那是帝国与联邦通商航线上的跃迁要道，在帝国和联邦还维持着表面和平的那些年代，这颗星球是十分热闹而繁荣的，而长期居住在这颗行星的肖恩家族也深受其益，并建立起一个规模可观的星球商业王国。银发蓝眼正是这个家族最易辨认的外貌特征，它的每一任国王都有着俊朗的外貌与迷人的气质，总是非常讨人喜欢。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一切是在新纪元1846年开始产生变化的，那个时候，班克罗还没有出生，他的父亲埃德里也才17岁，联邦终于同帝国撕破了脸皮，第一颗中微子巡航弹命中了帝国那已经在宇宙里工作了近75年的监视卫星，并将它轰得粉碎。
　　就是那一天，肖恩家族的当家人席曼·肖恩，也就是班克罗的祖父悲观的深深叹息道，肖恩家族300多年的荣耀要到此结束了。
　　埃德里很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自己的父亲是太过虑了，帝国与联邦的小摩擦向来不断，如今真正打起来也是意料之中，但是以双方目前的状况，很快就会达成和解的结果。
　　事实上，命运女神永远钟爱智慧的长者，战况的确如同席曼·肖恩的预见一般，没有停止，并绵延了40余年。
　　这位一生经商并为肖恩家族奉献了所有的老者并没有真正见到自己继承的王国倾塌的那一天，当他在洛桑医院里痛苦的合上双眼时，班克罗·肖恩才刚刚出生。因此，他并未见到肖恩家族这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彼时，埃德里·肖恩正忙于如何将自己的事业继续下去，这个庞大的商业王国如同一艘尾部有了一个破洞的巨船，在波浪汹涌的大海中缓缓沉没。这是早已注定的命运，而一切挽回的努力都显得如此徒劳。埃德里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维系自己的家族事业上，因此对班克罗的教育并不太上心。因此，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解开了阿瓦里德方程，不知道他计算出了莱姆质子的运动轨迹，当这位迷糊的天才自作主张的考进了帝国的圣里尼罗学院之后，忙碌的埃德里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轻描淡写道，随他去，肖恩家族需要开拓全新的道路。
　　于是，班克罗·肖恩就这样进入了军校。
　　他的成绩非常优秀，对数字有着天生的敏锐，抽象能力一流，缜密的逻辑和疯狂的猜想同时并存，使他成为导师们又爱又恨的人物。与这种天赋相反，班克罗毫无经商的头脑，这也是他不自信的根源——他不像自己的祖辈般擅长制造价差谋利。但他像自己的父亲一样，热切盼望振兴肖恩家族，于是他强迫自己对一切可能带来效益的东西感兴趣，虽然不幸总是跟随着他，他的投资总是失败。
　　就是这样一个没落王国的王子，有着天才的头脑，却总是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里挣扎，直到他终于遇到卡利连·特纳为止。

　　那是一次物理公共课，班克罗和卡利连分到了同一个小组，要完成改进某种引擎的课题。
　　这种引擎是帝国后勤部队运输车引擎，是一种转子引擎，将离铬爆炸式气化的膨胀力转化为驱动扭矩，老式但十分稳定，上面希望能将这种引擎的功率提升15%。
　　传统思路是进一步提高离铬气化的剧烈程度，达到提高膨胀力的目的。每个小组都在兴致勃勃的研究应该添加何种辅助剂才能加剧爆炸。
　　班克罗也好奇的研究了这种转子引擎，但他认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反复改进，事实上，还未被试验过的辅助剂已经很少了，前人的智慧已在这种引擎上充分发挥，采用相同的思路，可能再用几十年也无法完成提高功率15%的目标，也许需要换一种思路。
　　班克罗尝试着在自己的七人小组里提出这种思路，除了卡利连，几乎所有人都对他的提议嗤之以鼻，他们认为既然所有人的思路都是一致的，证明这才是正确的方向，根本不愿意听取班克罗的意见。
　　是的，尽管班克罗是个天才，但同所有的天才一样，他也有自己的缺陷，他非常迷糊，有时候甚至会犯下十分不可思议的错误。曾经有一次，他在从图书馆回到教室的路上因为专注的思考一个能量方程而迷路，后来不得不调用校内监控才找到他。
　　因此，没有人因为他天才的头脑而对他产生嫉妒，事实上，班克罗俊朗的外貌，温和的性格，以及良好的出身所带来的教养甚至让他十分受欢迎，真正更值得人讨厌的，是另一个努力的天才。
　　此时，这个努力的天才正和班克罗一组，听见班克罗的提议后，眼里闪过一道亮光。
　　与天赋极高的班克罗不同，卡利连的成绩来源于坚持不懈的努力，不管是记忆速度、逻辑思维、抽象能力、经验提炼、思考方式都归结于长期的特殊锻炼，他付出了更多努力，才能与班克罗站在同样的平台上，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但卡利连早已习惯了更多不公平的事，因此并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情绪。
　　班克罗随便看看转子引擎，立刻作出的结论，与卡利连深思熟虑，查阅许多数据后得出的结论十分相似，因此，当班克罗提出新的研究方向之后，只有卡利连附和了他。
　　班克罗十分高兴，观点受到赞同总是令人欣喜的，尤其是想法独特的人，更是需要共鸣。
　　两人很快从原本的工作组独立出来，组成二人小组开始了自己的研究。

　　两人认为，气化的剧烈程度已很难加剧了，要提高膨胀力，其实还有另一种思路，增大受力面积。
　　当然了，对于一个实用的引擎，体积往往是早已限定的，增大受力面积只是说来轻松，这也是其他人对这套方案不屑一顾的主要原因。
　　“可是，可以从改变内壁的表面结构着手啊，如果能让表面结构复杂化，一样可以达到增大面积的目的。”班克罗不解的询问卡利连的意见。
　　“你知道自己提出的这个观点究竟意味着什么吗？”卡利连专注的看着他，“让表面结构复杂化并不难，但内壁的厚度只能限定在12mm，在这个厚度范围内，前人已经尽可能的让表面结构复杂了，如果你想要在这方面下功夫，其实并不比加剧气化轻松。”
　　班克罗温和的笑了笑，“那就改变材质啊，这样的话，既不用增加厚度，也可以轻易达到令表面结构更复杂的目的。”
　　卡利连愣愣的盯着他，“你认真的吗？你要做的是完全推翻前人的结论，从头开始？你确定你要研究新材料？你知道我们的课题需要在十五天之内上交吗？”
　　“我以为十五天还算比较充分了。”班克罗认真的盯着桌上的转子引擎，“不过，我还是想要一间有卡兰伯特对撞机的实验室。”
　　卡利连沉思了一会儿，“我想应该不太难，我目前在帮特罗申教授做课题，申请一间那样的实验室估计没有问题。”
　　班克罗两眼放光，“真的吗？你与那个刻薄的老头子竟然有交情？”
　　“嗯，他虽然刻薄，但还够大方，给过我不少方便。”
　　班克罗兴奋的揽过卡利连的肩膀，“特兰，你真是好样的！我早就很想试试卡兰伯特对撞机，你知道那玩意儿有多贵吗？我已经打过很多次报告，但没有哪个教授愿意为我担保！”
　　卡利连心想，那不是当然的吗？你那些疯狂的灵感总是需要牺牲设备来支撑，哪个教授敢为你担保？“我不得不提醒你，我叫特纳，不叫特兰。”
　　“是吗？我会注意。不过，我认为我们已经是非常亲密的战友了，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吗卡连？咦？你其实满小的吗，比我矮好多，揽起来感觉怪怪的，好像在揽小女孩……”
　　迟钝的班克罗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踩中了卡利连的雷区，还踩了好几遍，卡利连一把挥开他的手，咬牙切齿的说，“我叫卡利连·特纳，并不是卡连。与你的意见相反，我还是希望你能称呼我特纳！”

　　实验室的确就如卡利连承诺过的一般，很快批了下来。这时候，离最后交出结果的日子只剩下九天了。
　　两人成天的关在实验室里，不断重复各种试验。
　　“你考虑过能钛吗？它是种非常奇妙的金属，把它加热到1500度然后立刻降温至零下200度，它的分子结构会发生可爱的变化，许多分子链会断裂，显微镜下观测起来都是些雪花般的裂孔呢。”
　　卡利连看了看兴致勃勃的班克罗，“你能把你那多余的精力集中在研究上吗？我已经厌倦提醒你还有多少时间剩下了。”班克罗习惯性的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总会有些出乎人意料又让人惊喜的小发现，你怎么能断言它何时能派上用场呢？”
　　于是，实验在不怎么靠谱的班克罗与一板一眼的卡利连手下继续进行着。
　　班克罗永远喜欢突发奇想，做出一些卡利连想都想不到的事情，他能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将毫不相干的材料融合在一起，弄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新特性。卡利连已经厌倦听他的新发现了，他觉得自己对班克罗的研究抱有期待或许是一种错误，所幸他自己的研究还算顺利，正一步步朝着既定的方向推进着，最近一次测试中引擎的功率已经提升了13%，已经逼近导师的要求，虽然最后的2%更加让人伤脑筋。

　　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绵绵的阴雨总是令人倦怠，令人想要躺在某个地方好好的睡上一觉。
　　卡利连疲惫的看着最新的测试数据，功率提升已达14.6%，勉强达到了导师的要求，可是他自己仍然不满意，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做得更好，可是他还没有发现，他找不到方向。
　　就在这个时候，难得安静了很久的班克罗忽然说话了，“我亲爱的卡连，你最好来看看我的新发现。”
　　卡利连也想转换一下思路休息休息，于是他揉揉额角，难得好脾气的回应了班克罗，“你又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新玩意儿呢班？”
　　班克罗回头看着终于走到他身边的卡利连，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彩，“还记得我曾经跟你提过的能钛么？我尝试着将它与拉瓦萨星上的虫族鞘翅材料融合，结果就诞生了这种全新的材料，你看，原本因为分子链断裂而形成的裂孔都被虫族鞘翅分子所填满了。这种新材料最有意思的地方在哪呢？当它展开的时候，同样的面积，可产生气阻的有效面积增加了5倍，可当它闭合的时候，表面摩擦会无限趋近于零。也许就是这个特性，才能令拉瓦萨星上的虫族离开脚下的土地，踏进太空。”
　　卡利连愣愣的看着班克罗的新材料，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他才哑声问道，“你这个疯子，你怎么会想到办法将这两种材料融合？”
　　班克罗一把抱住他，哈哈笑着，“卡连，好卡连，我就知道你能意识到这种材料的价值，如何，跟我一起试试吧，将那个见鬼的转子引擎丢到一边去吧，我们来试试能用它造出什么样的怪物！”

　　卡利连只略略犹豫了一下，就完全同意了班克罗的提议。是的，这种新材料的诱惑太大，让他根本无法抗拒。比起枯燥的引擎改造，对可能诞生的新事物的好奇压倒了一切，卡利连热切的投入到了班克罗的研究中。
　　这个时候，离最后交出成果的时间只剩下了6天而已。

　　向疯狂奉献出年轻的热忱，两个人并没有想到自己在做的事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价值，只是单纯想要知道一个结果而已。
　　最后一天，几乎没有合过眼的两人勉强完成了这个全新的引擎，为了完全发挥出新材料的特性，两人将引擎的设计改了又改，最终抛弃掉许多旧有的理念，制造出一种全新的引擎。
　　尽管已经非常疲惫，但成功的兴奋在蛊惑着他们，班克罗最后一次调试完引擎，终于郑重的将这台全新的引擎搬进了测试仪。
　　测试过程中，两人既紧张又期待，而最后的结果出来之后，两人都震惊得发不出一个音节。
　　过了许久，卡利连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没有看错吧？如果真的能达到这个值，那它的功率已经比最新的太空战舰配备的引擎还要高了，可它的体积却这样小。”
　　班克罗也愣愣的看着那个犹如天文数字一般的输出功率，“我认为明天很多人都会大吃一惊。”
　　事实上，也的确如同班克罗所说的，他们的确令导师震惊了，很快，连整个学院都震惊了。
　　同他们两人制作的东西比起来，其他人改造过后功率提升了20%的转子引擎根本就无人问津，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两人制造出来的，这个疯狂的事实——两个一年级生竟然制造出了升功率超过12000的引擎，这绝对是近10年来最值得讨论的话题。
　　这个引擎被命名为肖恩引擎，后来几经改进装备到了空天飞船上，而班克罗与卡利连也因为这项创举被分到了圣里尼罗学院最核心的材料与能源系。
　　班克罗总是充满奇思妙想，卡利连理智而富有执行力，四年的大学时光，发自心底的彼此认同让两人渐渐建立起了奇妙而牢固的友谊，等到毕业的时候，他们已经是非常亲密的朋友，说话可以毫无顾忌。

　　毕业之时，卡利连提出了申请一个研究室，研究方向是戴森球，而这项研究如果顺利的话，能很大程度上解决一直令军部头疼的能源问题，因此并没有耽搁几天，这项申请就批下来了。
　　卡利连邀请班克罗同他一起，班克罗有些犹豫，他看不出这项研究与他的规划有何重叠之处，以他的姓冠名的小东西已经很多了，他本打算直接进入军部的制造厂出任技术调试。
　　“班，可怜的班，想想你的初衷。出任技术调试，年薪能有多少，就算你干得再好算上提成，能超过200万通用币么？是的，我们现在的研究看起来没什么经济效益，只有干巴巴的固薪，可是成功之后呢？这项技术只有我们能够掌握，没有竞争，定价都是我们说了算，想要多少钱不行呢？”
　　班克罗摇头，“你太天真了卡连，这是军部的实验室，研究成果当然是归军部的，他们不会容忍太高的定价，我们始终是为军部做事而已，没可能挣太多钱。”
　　卡利连微微一笑，“我能说天真的是你么老头子？是的，决定出多少经费的确是军部，可决定能不能制造成功的人却是我们，你觉得军部能够容忍出了一大笔钱东西却只制造出一半么？当开始动工之后，他们能容忍它无止境的搁置下去吗？主动权其实一直在我们手里。”
　　班克罗目瞪口呆，好久才彻底理解卡利连的意思，“天，你简直像最狡诈的德克鲁尔人！我们都不喜欢与他们打交道，因为他们都精明得接近冷酷。”
　　卡利连自嘲的笑了笑，“我本来就是德克鲁尔星人，我并不觉得商人的头脑与理性的研究有什么冲突，如果你真的明白我过去经历过的所有事，你一定不会对我现在的选择感到奇怪。可能也只有你这样连宗教历史都会去修的老头子才无法理解吧。”
　　班克罗耸耸肩，“可是上一次，在你知道那个造型是采取自宗教中的天使之前，明明就非常喜欢那个智能通讯器……而且，别叫我老头子，我只是头发颜色比较浅而已……”
　　最后班克罗还是选择加入卡利连，尽管遭到了胞弟加利昂·肖恩的强烈反对，并为此进行了一次不怎么愉快的长谈。

　　与迷糊的班克罗不同，加利昂是一个非常理智而目的明确的人，从某些层面来说，他其实与卡利连非常相似。
　　那是在一个午后，同样就读于圣里尼罗学院的加利昂将班克罗约到了图书馆旁常年冷清的咖啡厅，两兄弟相对而坐，都穿着笔挺的制服，相貌看起来十分相似，同样的银色头发，同样的蓝眼睛，同样高大的身材，同样一丝不苟的端正坐姿，面前摆着同样的威士尔黑咖啡。
　　不同的是班克罗留着一头长发，随意的束在脑后，眼神温和，态度亲切，而加利昂则是利落的短发，眼神锐利，显得咄咄逼人，气质完全不同，以至绝不会有人将他们错认。
　　他对班克罗说，“你真的知道参与戴森球的研究意味着什么吗？你真的要跟着那个疯子踏入能源领域？我告诉你，那个特纳他来自德克鲁尔星，那里盛产零钛，以前是罗斯福莱德家族属下的星球。当联邦为了能源打过来的时候，那个怕麻烦的大家族二话没说偷偷撤离了，因为他们为那颗星球投买了战争保险不会有什么损失，倒霉的是那个星球上什么都不知道的平民！我敢保证，那家伙对于罗斯福莱德家族的恨一点不比对联邦的少，否则谁都知道那个大家族是靠能源吃饭的，谁会去动他家的脑筋硬要从他手里分享一小块牛排？”
　　班克罗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卡利连从未与他提过，“是吗？还有这样的事……”
　　“那个家族存在了500年，在帝国根基深厚，甚至连军部都拿他们没有办法，你确定要去与那样恐怖的人物为敌？”
　　“你太过多虑了我亲爱的弟弟，只是一个小小的戴森球而已，他们根本不会看在眼里的。”
　　加利昂很无奈，“相信我，他们对于你们的研究，会比你想象的还要敏感一百倍，他们不会允许有新的力量插足属于他们的能源领域。”
　　“那又会怎样呢？”
　　“那会怎样？对他们来说，弄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研究员并不比弄死一只蚂蚁更加困难！你只是被特纳利用了，他就是个不择手段的家伙，你确定要为了别人的目标而奉献生命？我可不想回去对父亲说，是啊，没错，您听到的噩耗都是真的，班克罗他真是为了别人的理想而葬送了生命，他真是我们肖恩家族最富有人道主义精神的骑士！”
　　班克罗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比以前幽默多了简。”
　　“我很高兴你还记得这个称呼，那么这可以看作是你已经同意了我的意见吗？”
　　“可是简，我得同你谈谈我的想法，你以为我真的只是被卡连的小心机所利用吗？并不是，应该说是卡连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原本早已经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准备将人生都献给肖恩家族，没有想过还会拥有实现自我价值的这天，从这个层面来说，我非常感激卡连，他总是能令一切确实的进行下去。你还记得小时候学过的历史课吗？关于最初的星系级大移民。那个时候的人们，耗尽了银河系内所有恒星的能量进行长距离迁徙，前往未知的宇宙，第三批移民在找到莱文星系之前，一直是处于绝望与恐惧之中的，因此他们格外珍惜找到的这个新星系，也轻易不会动用恒星能量。可是那已经是2000多年前的事了，人类的需索永远没有节制，现在已经开始为了能源打起仗来，多余的人口需要更多星球安置，我们已经到了再次迁徙的边缘。不动用恒星级能量，就无法离开莱文星系，而我们必须为此早做准备。”
　　加利昂并没有被这番空洞的话语打动，“事实上，专家的预测是这个星系还可以养育我们至少1000年，如果人口控制得当，甚至可以延长至1300年，我并不认为我们孙子的孙子能活到那个时候，而这个专家你也认识，正是你们的宇宙物理学导师劳伦兹，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找他谈谈。”
　　“多么可悲的理论，生命的最高目的在于延续自身，而我们却宁愿用战争杀死自己的子孙？你总说我考虑得不够实际，可在我看来，你才是真正对即将来临的问题视而不见。”
　　“我想我们已经无法再谈下去了，从根本来说我们的看法就不同。我只能最后对你说一句，班，比起遥远的将来，你应该将更多精力放在你自己身上，别忘记父亲对我们寄予的希望。”
　　班克罗沉默了一会儿，“我想这个问题，也许卡连真能帮到我，关于赚钱他总有很多自己的小技巧。”
　　加利昂摇摇头，喝完自己面前的咖啡，径直起身离开。

　　离开学院的前一天，材料与能源系的总导师德赛上尉将卡利连和班克罗两人都叫到了办公室。
　　宽阔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三个人，猩红的地毯与深咖色的吸音墙将一切声音都断绝开，寂静的空间里只能听见老上尉浅浅一声叹息。
　　“卡利连·特纳，对于新成立的研究室，大家一致认为由你来担任室长更加合适，恭喜你。”
　　卡利连十分意外，他本以为担任室长的人选会是班克罗。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可是请不要怀疑六名导师的判断力，班克罗·肖恩的确是一个天才，不过，他依然需要人引导给予方向，没有合适的人选，谁也不能保证班克罗能够独自完成这项研究。”
　　说着，德赛看向班克罗，温和的问道，“你觉得这个提议如何呢？”
　　班克罗点点头，表示并没有异议。事实上，室长这个职务，比起研究工作，更多是和其他各种机构各种人打交道，这的确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反而是卡利连更加合适。
　　“你们提出的7颗恒星，通过星体监控中心和能源管制中枢联合考察，最后批准了塞拉利昂，转运船已经在第四空间站就位，将来那里就是你们的研究室。与此同时，将有16个人加入你们的研究工作，算上行政后勤人员，统共有33人将与你们共同生活在那艘转运船里，希望你们相处愉快。”
　　卡利连和班克罗郑重的点点头，准备离开，可德赛叫住了卡利连，“你等等，我有些话想单独同你谈谈。”
　　班克罗离开办公室关上门之后，德赛才对卡利连说，“我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你展开这项研究，但我宁愿相信你的动机是好的，亲爱的卡利连，我常想从你眼睛里找到一点温暖的光芒，可它总是锐利而冷酷。”
　　卡利连默默的垂下头，没有回答上尉的话。
　　“能量是无法被创造的，它总是被消耗，我希望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德赛一直在观察卡利连的表情，虽然后者固执的不肯抬头多少让他感到失望。
　　“好吧，我只有一句话要嘱咐你，在你做出任何决定之前，想想2000年前历尽艰辛来到莱文星系的开拓者们，他们是为何而离开熄灭的银河系。抛开战争的外衣，你所面对的所有人都只是最普通的人类。”
　　告别德赛上尉，卡利连郑重的行了一个军礼。一直到走出办公室关上大门之后，他向来坚定的眼里终于出现一丝迷茫，而这乍现的犹豫也在看见等在门外的班克罗之后飞快的收了起来。

　　四天之后，两人终于通过凯斯图里奇第四空间站顺利登上了特兰顿号，开往塞拉利昂星。
　　参加研究的16人里，只有4名女生，其余都是热血沸腾的青年，他们每一个人都与卡利连的年纪差不多，可与他们不同，出色的分数和丰硕的研究成果令卡利连已经晋升为上尉，出任室长之后更是破格提升为少校，何况他向来冷着一张脸，众人都认为他难以接近，因此更加亲近看起来十分温和的班克罗。
　　在抵达塞拉利昂星之前，跃迁大概需要9天左右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正是众人互相熟悉的绝佳机会，在封闭的小空间里，包括所有的行政后勤人员，大家常常聚在一起喝咖啡谈天，为无聊的旅途增加乐趣。
　　卡利连从来不参与这样的活动，而班克罗依然很容易同这些人打成一片，几场聊天会之后，大家忍不住与班克罗聊起了卡利连，想打听未来的上司是否真的如此难以相处。
　　班克罗苦恼的皱起眉，“卡连难以相处吗？不会，我认为他只是不太喜欢表达自己的情绪，是个不会好好说话的可怜家伙。”
　　“可是少校看起来明明就非常严格。”有着一头金色卷发的卡薇拉胆怯的问道，而这也代表了大家的意见，毕竟对他们来说，卡利连可是一个名人。
　　“有吗？”班克罗更加苦恼的皱眉，“如果他真的是你们所说的那样严格，应该早就把我踢出研究室了吧哈哈……”
　　“对了，您和少校是什么关系？你们看起来很要好。”黑发的琳达也忍不住问道。
　　“我们？我们是挺要好，因为我们是同期同学啊！一直在一个研究小组。”
　　“那少校的许多研究，你都有参与了？”卡罗尔兴奋的靠过来，“说起来，你知道少校研究出的那个引擎吗？我听说它会被装备到最新的空天飞船阿瓦隆1式上，好像叫肖恩引擎。”
　　“我知道啊，那可是我们不眠不休整整6天的研究成果，现在想起来可真是怀念。”
　　“那暗能量理论呢？”
　　“那个只是假说而已，而且也是在前人的基础上提出的……”
　　“还有能钛分子跃迁辐射……”
　　“还有omega中微子报告……”
　　“还有……”
　　“……”
　　班克罗看着兴奋的众人，无奈的揉着眉心，“难道是错觉吗？我怎么觉得你们其实挺崇拜少校的？”
　　众人互相看了看，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我有个好主意！”班克罗忽然想到什么，高兴的建议道，“我们来为少校举办一个小型酒会吧！”
　　众人很犹豫，毕竟工作中是不可以喝酒的，但班克罗十分擅长打消众人的疑虑，“放心，我会想办法让少校喝酒的，而我们有这么多人，还怕喝不过他一个人吗？等到他喝得酩酊大醉，还会记得来追究是谁喝得最多吗？”
　　同行的33人，其实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喜欢喝酒，剩下三分之二都是不怎么喝酒的，但那个时候，他们根本没想到班克罗的说法会有什么问题。
　　所幸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卡利连一样严格自律，因此在特兰顿号上还是能够找出不少高度数的烈酒来，而说服卡利连的工作自然落到了班克罗的头上。

　　而当18个小时之后，卡利连真的出现在精心布置过的会议室里时，众人都完全惊呆了。
　　卡利连穿着特兰顿号保守死板的黑色制服，同样的式样穿在他身上就给人一种华丽的感觉，这个年轻的军官有着与军衔极不相称的瘦小身材以及栗色卷发，浅褐色的眼睛像琥珀一般透明，但他严肃的神情与凛冽的气质都散发着不许随便接近的信号，依旧让人望而生畏。
　　“先生们，美丽的小姐们，今天可是我们少校的诞生日，值得好好庆祝，拿出你们的热情好好招待他吧！”班克罗将卡利连推到身前，后者有些局促，狠狠的瞪了瞪他。
　　原来如此，这就是班克罗笃定少校能够出席酒会的原因吗？
　　在众人都还十分紧张气氛有些冷场的时候，金色卷发的卡薇拉第一个热情的端起酒杯走到卡利连面前，“特纳少校，我是卡薇拉，生日快乐，能请您喝一杯吗？”
　　卡利连微微眯眼，看了她一会儿，举起酒杯和她轻轻碰了一下，“我知道你，卡薇拉·兰斯，你的特兰粒子反应装置理论十分精彩，是康斯坦博士推荐你来的。”
　　卡薇拉受宠若惊，光彩满面的喝掉自己的酒，“是的，康斯坦博士常常提起你，说你是个务实的天才！”
　　卡利连微微一笑，喝掉杯子里的酒。康斯坦更喜欢的人应该是班克罗吧，如果班克罗没有弄坏他的冲量仪。
　　看着卡利连痛快的喝下了卡薇拉敬的酒，有着小麦色肌肤的卡罗尔也端起酒杯走过去，“祝您生日快乐少校，我很高兴能够与您一起工作！”
　　卡利连看看面前有些紧张的高大青年，“卡罗尔·派克罗斯，我看过你的冲量重力发生器在恒星外围适用性假说，非常期待你未来的表现。”
　　卡罗尔微微脸红，“那个假说还有一个重要的条件未给定，还需要继续完善……”
　　“相信我，你还有的是时间。”卡利连微笑着喝了杯中的酒。
　　卡利连来者不拒，态度温和，令众人受到鼓励，纷纷上前敬酒。
　　“威尔·唐纳德，我对你的xr射线脉冲制导很感兴趣，你的思路很有意思。”
　　“琳达·特兰多，你的材料融合能力令伍兹博士记忆犹新，他上一次在我面前表扬过的人是七年前毕业的学长德桑斯·威尔逊。”
　　“……”
　　没有人需要自我介绍，特纳少校似乎认识他们每一个人，这个发现令众人都欢欣鼓舞，连根本不喝酒的人都纷纷举起了酒杯。
　　班克罗看着兴高采烈的众人，又看看似乎挺高兴的卡利连，终于放下心来。
　　是的，卡利连其实是很想和大家熟悉起来的，否则他不会费心记住了每一个人的长相名字和研究方向。班克罗也很高兴，他觉得自己似乎终于做了件正确的事。
　　等到研究人员都敬完酒之后，行政主管阿曼达·德伦下尉走上前来，她戴着金丝边眼睛，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祝您生日快乐，特纳少校。”
　　“谢谢，美丽的德伦女士，将来还需要您多多照顾。”
　　在接下来的敬酒中，出乎众人意料，卡利连似乎连每一个行政人员都认识，然后轮到后勤人员时，他也没有一次叫错过名字。
　　班克罗：“……”
　　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吗？直到现在，班克罗还无法不出错的称呼每一个人呢，而卡利连根本就没怎么同这些人说过话，却已经能够认出全部人了？

　　气氛渐渐热烈起来，看似严厉的长官认出每一个人给大家带来了意外的惊喜，敢于不断找他喝酒的人也越来越多，而卡利连没有拒绝过任何一杯酒。
　　等酒精开始发挥作用的时候，人们开始不受控制的说出一些将来极有可能会后悔的话语。

　　查理·迈兹勾住卡利连的肩膀，“特纳少校，你比传说中好相处多了。事实上，当知道我会来你的研究室的时候，我的同窗都对我表示同情，因为您实在不是个善于营造良好氛围的人，而你的研究也如此冷门，曾经我一度认为自己的前程不会再有一丝光明，还好你并非像他们所说的一样。”
　　卡利连微微皱眉，但并没有拉开他，只是默默的喝下不知何时又被斟满的红酒，“是吗，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我很高兴你并没有真的倒大霉，虽然现在看来也许你明天就会。”
　　卡罗尔一把推开他，然后亲热的揽住少校的肩，“长官，不要理会那个醉鬼。您真的觉得我的假说有意思吗？在这之前，他们都认为这是无用的垃圾，见鬼去吧，那群愚蠢的老头子！探究各种存在的可能性怎么会是无用功，他们怎么可能预料得到未来究竟需要什么？这些武断的判断扼杀了多少可能性，这简直是最悲哀的损失！”
　　卡利连微微一笑，“我不觉得你和查理有何不同，如果你愿意去打个盹也许我会改变看法。”
　　卡薇拉闻言笑起来，“是啊，根本没有多少人能够意识到我们研究室的价值，如果成功的话，那就能动用恒星级的能量，上一次这么做的人可是存在于2000年前，想想就叫人兴奋！如果做到那样，甚至可以打破那个家族的垄断，嗯，您应该知道我说的哪个家族，大家都叫他们能源的看门狗。”
　　卡利连喝下卡薇拉递过来的酒，压低声音对她说，“我可爱的小姐，这样的言论请不要传出研究室，我可不想有人为了你这几句玩笑话而来找你的麻烦。”
　　卡薇拉瞪大双眼，“这怎么会是玩笑，我可是非常痛恨那群人，您一定无法想象为了逼死一个无辜的小矿场他们使出了多少手段！而在这之前那个小矿场为了在战争里存活花费了多少力气……”卡薇拉说到这里，情绪激动，眼眶泛红，“我的父母，最终多么无奈的将矿场关闭，那是他们四十来年的心血……”
　　卡利连安慰的拍拍她的肩，“听到这些我很难过……”
　　“如果真的可以研究成功的话，是不是就不再需要同联邦打仗了呢？”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少女黛西·克洛斯怯生生的问道，“我来这里之前，有听别人谈过，这项研究能够解决能源问题，而联邦就是因为这个才与我们开战的不是吗？”
　　卡利连没有回答，嘴唇紧闭，默默的看向舷窗之外，那灰黑色的混沌，就像不可知晓的未来。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位后勤人员最简单的问话。而他一旦沉默，众人都渐渐沉寂下来。战争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头上，他们都曾因为战争而失去过什么。

　　良久，阿曼达终于打破了沉默，“是的，如果能够解决能源问题，那么战争就可以停止一段时间了，没有人喜欢残酷的战场，我相信联邦的人也是一样。”
　　卡利连抬眼看向她，面无表情。
　　“我的丈夫也在前线，在我跃迁之前曾经最后通过一次话，他们即将开赴邓多蓝波星，我也十分为他担忧。”阿曼达说到这里，微微低下头，这位精明干练的女士眼里流露出一丝忧愁，“我希望在结束跃迁之后，我们还能再次通话。”
　　同欢乐的情绪一样，沮丧忧伤同样极富感染力，琳达也忧郁的自言自语，“如果没有战争就好了，没有战争，就没有能源管制，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不用面对生离死别，不用常常提心吊胆，想做什么研究就做什么研究……”
　　路易斯·亨德利也低声附和：“不用交那么高的税，可以拥有自己的土地，不用担心军役……”
　　“就会拥有更多自由。”
　　“是啊，没有战争就好了……”

　　酒会说不清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卡利连拒绝了班克罗的陪同，独自离开了会议室，前往中央控制室。
　　他走进中控室，坐进专属于他的皮质沙发里，默默的看着由22个监控画面拼接起来的屏幕。
　　静静地坐了很久之后，他删除了当天的监控录影。
　　“我到底想做什么？”卡利连眼里有着深深的迷茫，他知道自己必须找出这个答案了，因为他带领着另外34个人，他不能再简单为了原来的目的任性行事。
　　通过今天的谈话，他对自己过往的计划产生了不安，是的，他原本并没有什么伟大的情怀，他只是为了谋利，为了展开小小的报复，可现在这样的想法却令他产生了愧疚，他无法毫不在意的令众人的期待落空，他做不到若无其事的辜负他人。
　　“是啊，如果没有战争就好了……”
　　事实上，此刻并不是只有卡利连一个人，在中控室的门外就站着班克罗，他正等着卡利连打开门，邀他进去或是自己走出来，可他等了三十分钟，中控室的大门也没有打开，依旧紧闭。班克罗背靠着门，微微的笑了。他就知道，卡利连始终是个心软的人，虽然加利昂一直不喜欢他，但班克罗看见过那个冷面少校的眼神不自觉变得柔软，他没法成为自己想象中那样冷酷自私的人。
　　而这就是班克罗喜欢他的原因。
　　也正因为如此，班克罗认为并没有必要将那天与加利昂的对话向卡利连再重复一遍，他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