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神话]慈悲》冉天音

34、摩诃婆罗多033

　　哐当一声，油灯落地，猛然蹿起的火苗点着了垂下的纱帐。

　　“谁……母亲？”

　　难敌面色一变，即刻上前扶住蒙眼踉跄的甘陀丽。这位美姿容的年轻王储将母亲与火隔开，看着舅舅挥刀斩落轻纱，心里急着继续刚才的话题，话语里便不自觉地有了埋怨：“您的侍女在哪？主母还没就寝，她们就敢懈怠地抛下您不顾。母亲，您对她们太包涵了。我这就将她们唤来，送您回去……”

　　甘陀丽摇头，手抓住长子，一路往上，摸到了儿子面庞上蓬勃的怒气，以及微不可觉的躲闪。

　　王后的手顿住了。

　　“不必了，难敌，是我令她们退下。”

　　甘陀丽背着逐渐熄灭的火光，勉强笑道：“孩子，为何这样急切地送我离开？你和你舅舅商讨的事情，我也想听听哩。明日你们要为坚战设下赌局，现在是要定下规则？”

　　“没有的事，母亲。”难敌说着，与犍陀罗王对上了视线，“我只是在向舅舅讨教赌技……”

　　“难敌，不要对一个母亲撒谎！你的母亲我虽目不能视，但我依然能看清你！”蒙住双眼的象城王后声音变冷，咬字饱含失望，“我本以为你愿宴请般度王的儿子们一叙，是放下了过往的龃龉，意在将仇恨一笔抹消。岂料你们却瞒着我在谋划这样的事情！难敌，坚战与你乃是血肉相连的亲人。无论你们过去有着怎样的矛盾，他都已在马祭上灌顶扬名。他的弱点世所皆知。如若你们非亲非故，我必会赞赏你的智慧。但对至亲行骗是为世人所不齿的，更何况坚战并不是任人宰割的幼儿！”她哀求道，“孩子，住手吧！不要埋下不幸的祸根，不要让你可怜的母亲陷入日夜不安……”

　　难敌面上露出了难色。沙恭尼见此摇了摇头：

　　“我软心肠的妹妹啊，赌场上解决总比战场上刀刃相见好！”

　　善计谋而有大智慧的犍陀罗王啊！他收刀回鞘，斩钉截铁地为双方收尾：“如若你只有难敌一子，教他和般度之子们交好自是理所应当。可他有一百个兄弟，般度之子们也早已开枝散叶，被分割成两半的象城，如何能使他们都心满意足？回去吧，甘陀丽，你阻止不了这一切，持国对此早已默许。如若明日坚战那小儿知进退，他自然能安然离开！”

　　甘陀丽闻言如遭雷击。

　　她的兄长竟说，持国对此早已默许——她那早就应承自己会尽力维系堂兄弟间感情的丈夫，竟和兄长与孩子们一起，在这一事上全都瞒着她么？

　　王后在奴仆的搀扶下踉跄离去。

　　第二日，她没与孩子们同乐，转而选择了让侍女们带她到花园之中，远离人群，独自久坐。但百子的妻儿们笑闹的声音依旧会传到耳中：与上一辈间彼此剑拔弩张的敌意不同，难敌的独女倒是对天乘颇为友善：发现两人颇为投契，她便带着这个漂亮的小妹妹甩脱了侍从，在繁花间跳入鱼池，又带着一脚的水爬到树上摘果子吃，所到之处一地狼藉。

　　“罗什蛮娜！”难敌的妻子羯陵伽国公主见此气急，这面如满月的丰腴女子气喘吁吁地追了上去，把腿脚更快的儿子也叫了过来救场，“不要带着客人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罗什蛮，把她们带过来！”

　　兰诃露丝和站在她身边，看着披满金饰的美丽少女灵活地拎着天乘下了树，一溜烟似的换了另棵树，又摘了个芒果把匆忙赶来的高个儿少年砸了脑袋！

　　眼如明月的女郎忍不住笑出了声，臊得羯陵伽公主和她那酷肖其父的儿子一起红了脸。

　　“兰诃露丝，今日怎么不见你的那位妯娌呀？”羯陵伽公主抹一下额头的汗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与你同出多门城的那位公主也没有来。”

　　“般遮丽身上不舒服，妙贤在家照看孩子呢。”兰诃露丝笑道。她正要唤过一身尘土的天乘，突然听见黑姑娘凄厉的呼救声由远及近——

　　“放开我！我父乃般遮罗王，我乃般遮罗公主，你怎敢如此羞辱我？”

　　黑姑娘那把平日里动听如莺燕的好嗓音此刻正高昂而尖锐地呼喊着，上气不接下气，泣血般刮擦着众人的耳朵：“我如今正行经期，只穿了一件衣服，你将我带到大会堂去，是要使我不堪，还是要让在场者都见识到你们的不堪？”

　　一个粗哑的男声大笑不止：“祭军之女啊！你穿没穿衣服，是否在经期又与我有什么干系呢？你那没用的丈夫把他的兄弟和你全都输给了我们，现在你就是我们的女奴了，自然要跟着我到众人眼前，作个女奴的样子！”

　　羯陵伽公主面露不忍之色。

　　兰诃露丝即刻要起身前去。然而羯陵伽公主拉住了她，罗奇蛮也在母亲的示意下拦住了她的前路。

　　听着黑姑娘愈发悲痛的呼声，兰诃露丝轻叹出声，回首望入对方躲闪的眼：“夫人，此为何意？听起来坚战好像把他自己连同兄弟妻子全都输出去了——这可太荒唐了，我得去看看。”

　　羯陵伽公主与其子面上都有些尴尬。见兰诃露丝抽身要走，这位满月般丰盈的女子拦不住她，立马急道：

　　“我的朋友啊，莫要前去！我一见你便觉亲切，就同认识了许久的故友一般。因此，我希望你不要涉入这场祸事！”

　　兰诃露丝安静回望，唇角勾起，纯黑的眼眸深得叫人心悸。

　　她的背后是成千工匠用黄金和琉璃日夜赶就的大会堂，它金碧辉煌，专为这场赌约而建，男人们在其中躁动地发出哄笑，黑姑娘凄惨的哭声融合其中；她的面前则盛开着露水与阳光，水与风在山石和泥土间拨动着每一片生动的绿，女眷与孩童们在明丽的繁花间无忧无虑地展开笑颜。

　　小小的天乘也是其中一员。她顶着满头草叶冲来，像颗香甜可人的小炸糖球一样，亲昵地撞入兰诃露丝怀中：“妈妈！我还想再玩一会！”

　　随后赶来的罗什蛮娜在母亲示意下也殷切道：“是啊夫人，让小天乘再和我多玩一会罢！”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可怜巴巴的渴望眼神，兰诃露丝摇了摇头。

　　“罗什蛮娜，我的女儿还小，可她很快就会长成；你也很快会在雅利安的诸多国王与王子中择婿，成为别人的妻子。推己及人，你该明白德罗波蒂的事对女子来说到底有多可怕。我不能视若无睹。”言罢她便不再耽搁，抱起天乘，绕过愣住的两兄妹便走。

　　背后欢声笑语噤去，变作了初见世间险恶的孩子和母亲的争吵；与此同时，兰诃露丝在一片欢笑中步入了大会堂——

　　她目所能见的，是般度之子们正如奴隶般跪裸上身，低头受辱，为首的坚战面如死灰地望着前方；持国王的儿子们则大笑着高喊“女奴”，看难降牵动家畜般粗暴地拉扯着黑姑娘的头发，狎昵地当众伸手扒她衣裳。

　　“看啊，看这位妙女子！我们竟遗忘了胜财所独爱的这株净莲哩。”沙恭尼看着兰诃露丝和她怀中女儿，不怀好意地蛊惑道：“坚战啊，你可又有了翻盘的机会啦。你弟弟的妻女自然也是你的财产，把她们作为筹码，再与我赌上一场吧！”

　　坚战王闻此，满是血丝的双眼便望向了那个使他屡屡受挫的女子，嘴唇不能自控般抖动着。便是一心施暴的难降也停下了手中动作，咧嘴而笑，要看沙恭尼所点出的这场好戏会怎样发展。

　　衣不蔽体的黑姑娘含泪拢着衣服。她恨恨地望向木石死物般的丈夫们，听见领头的坚战张口说了句什么，然后被惊怒的兄弟们一头撞倒在地。

　　“坚战，你这昏了脑的赌棍，是要怎样无耻才能作出这样的决定？”怖军吼如雄狮，怒而暴起，掼倒了长兄，“我们的土地奴仆与一切财富，乃至我们自身都已被你输给敌人。可怜的德罗波蒂也被输掉。然后你竟要将胜财的妻子也赌上了！你这昏了头的恶棍啊，你斥责俱卢人奸诈无耻，但正是你使我们引颈受辱！来啊！接下来你当如何，将般遮罗与多门城也放上赌桌吗！你想让鲜血染红象城吗！”

　　“哈哈，怖军那莽夫竟也懂得唬人啦！”持国百子们起哄，“快快把坚战那小儿拉起，从残暴的狼腹手中救他一命，让他再与沙恭尼舅舅赌上一这场罢！”

　　持国王并看不见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但他听得见怖军意有所指的怒吼，面上便显出不安来，叫过了百子中性情最为良善的儿子：“奇耳，我的孩子，还是快快阻止这场闹剧吧！德罗波蒂乃木柱王之女，兰诃露丝亦是多门城公主。她们若经受耻辱，那好战的两国必不会善罢甘休！”

　　奇耳自然应是。他派人传话给维杜罗，维杜罗又重找上了才出过面便被沙恭尼一番驳斥的毗湿摩。然而这位老人和在场的诸多国王们一样，已不愿在此事上发表言论，维杜罗表示爱莫能助，持国王得知后只是连连叹息，道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又赢啦！”沙恭尼转动手中骰子，眼含恶意地望向一脸平静的兰诃露丝。

　　难降会意，抛下手中衣衫不整的黑姑娘，轻佻地笑道：“过来吧，肤色白皙的美人啊，你当与你的丈夫和妯娌一样，像个奴仆那样，露出你的上身呢！”

　　黑姑娘闻言大惊。

　　她虽恨坚战将她输掉，但也知他是故意而为：不押上她，她便自然有了自由身，抛弃失智的丈夫，在木柱王安排下改嫁便是；押上她，她便无可奈何地被拽入了这趟丑事，事后交涉，有木柱王坐镇，难敌和他的兄弟们自然不敢过于放肆。可若受辱的多了兰诃露丝，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坚战这是真的赌昏了头，想教兄弟与他离心，将所有人都拽入仇恨的旋涡么？

　　这眼如莲花的黑俏女郎啊！她咬牙起身，整理好衣衫，楚楚可怜地对众人恸哭道：“这样残暴的行为，竟正发生在象城的王宫里；这些熟读吠陀灵魂高尚的国王们，竟就这样看着自己的侄子与侄媳受辱，一言不发，眼看正|法受到践踏！我们来此是与至亲欢聚，谁曾想竟一脚踏入了难敌与沙恭尼设下的陷阱。众目睽睽之下，持国百子作此恶行，毗湿摩与德罗纳，维杜罗与持国王，这些德高望重的长辈们竟一声不吭。上主啊，是什么吞噬了他们的良心，是什么蒙住了他们的双眼，又是什么锁住了他们的唇舌？”

作者有话说

　　_(:з」∠)_嗯这个扒衣……肯定是真的扒了啊（。
无尽沙丽只是遮羞，恨成那样肯定是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