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骚》舒横

1、第一章 遇险

　　安克拉是一个人口不到两千，方圆四公里的小岛。
　　位于东山山顶的灯塔，是岛上景致极美的一处地方。灯塔耸立的断崖下，常年回响着浪潮声。在起风的日子里，这处连接着述马海与阿克亚里亚海的狭窄海峡，翻卷着无数漩涡。
　　断崖靠海的地方，有一处凸出的石面，大小与高度都正适合跳水。岛上的孩子们喜欢瞒着家里大人攀爬到这里跳水，当做胆气和水性的较量。
　　道格拉斯正是其中一员。安克拉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对于一个心怀星辰大海种种梦想的男孩儿来说，显然是太小了。
　　一个下午，他又独自一人来到了断崖处。天空有一些阴，他敏捷地爬到了石台上坐了下来，眺望着海平面。大海宽广而平静，延展向不可知的远处。
　　父亲几周前出海打渔去了，一如既往地无视了他想要同去的愿望。由于被吵得实在烦了，在出家门前还把他揍了一顿。
　　道格拉斯低头看了看自己细小的胳膊和腿，有些愤愤不平。他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下身子，熟练地找好了位置，一跃而出。
　　大海接纳了他，他畅快地游了起来。他很熟悉这片水域，平和的海面让他游得很轻松，道格拉斯潜了下去。
　　周围的景致静止的如同一幅画。树木是绿的色块，海面上一丝波纹也无，如一块凝固的宝石。不时有一片海鸟过来，是画中唯一的动点，它们沿水面极低地飞着。
　　假如道格拉斯那与海打了无数交道、经验丰富的父母在这里，在他跳下水的时候就会拦住他，并且毫无疑问又会把他打一顿——太静了，是暴风雨的前兆。
　　从极静到极暴烈，只需要一瞬间。
　　下一刻，乌云迅速聚拢而来，天色被染成压抑的深黑。下一秒大雨便倾盆而下，狂风卷起树叶与海潮，发出剧烈的拍打声。自然的变脸一向比谁都快，大海狂怒地低吼，人类身体的力量在这样悬殊的差距面前毫无作用，遑论道格拉斯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不曾经过风雨的男孩儿。
　　力气在挣扎里很快耗尽了，道格拉斯被波涛卷着推向了大海深处，呼救声淹没在轰隆的巨响里。他呛了好几口水，逐渐停止了动作。泪水混着海水和雨扑了一脸，窒息的感觉紧紧抓着心肺，自己好像被薄膜包了起来。他半睁着眼睛，意识朦胧地看着头顶，闪电在漆黑的云层里划出一道道裂缝。
　　昏迷前他想起父亲与母亲，想起他们讲过的海神的故事。
　　道格拉斯嗫嚅着嘴唇，发出最后一声细若游丝的呼救，微弱的声音刚刚离开他的舌尖，便被矿粉卷着散在了暴风雨中。
　　视线沉入黑暗之时，他听到一声遥远的低鸣，像从远古传来的神秘歌声。

　　奥里昂在汹涌的波涛中探出半个身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发出了愉悦的低吟。
　　很久没有在这种天气的时候到海面上来了，天地间一切污浊都被卷去，鼻尖唯有清新的雨水气息。
　　他微眯起眼睛，海岛上灯塔的光透过雨幕传过来。想起前些天在海盗那里听到的珍贵珊瑚的传闻，便又扎进水中，向那处游去。
　　安克拉岛是一个规模不太大的岛，岛上住的多是渔民，虽说比他平时打交道的人要单纯许多，但他仍旧尽量避免着与人的见面。
　　很快就到了灯塔的断崖之下，就在奥里昂准备寻找珊瑚的当口，人鱼远超于人类的五感敏锐的捕捉到了暴风雨中一丝微弱的声音。尖尖的耳鳍动了动，鼻端闻到了人类的气息，他忍不住皱起眉，脸色却在凝神细听之后严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