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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何德何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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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燥热褪去,几场大风呼啸着从长长的宫道掠过。天地开阔,皇城巍峨。
半夜里呜呜作响的风鸣扰得人难以入眠。宽大的龙床之上,齐寅把自己的薄被仔细盖到身侧的皇后身上。映着夜里微弱的烛光,可以看到皇后露出的一段雪白的脖颈,以及单侧隐在暗处的俊秀眉眼。那人睡得轻浅,姿势却异常的规矩,双手交叉放于小腹之上,两条腿笔直的竖在那儿,从不乱动。年轻的帝王垂眼静静的注视了皇后半晌,然后便动作轻巧的翻身而起,随手从床边拿起一件长衫,没听见多少声音,人已经到了外室的窗边。
窗外的大风仍在肆虐,秋雨开始淅淅沥沥的挂满天幕,夜色深沉得如浓墨调制。
齐寅束手于窗边,看外面萧条索冽,心沉似铅,他和赵言瑜相识六载,结为夫妻五年,相敬如宾。蓦的想到初识赵言瑜时,他高中状元,着一袭青衫,在宴会上半是难以掩饰的自喜,半是强自压抑的恭谨,面对敬酒夸他的官员,颇有些手无足措的尴尬。齐寅当时心想:这么个青涩的小状元怎么会入了那些个有城有府,心眼毒辣的阅卷官的眼。想是从那时,他便对他有丝丝缕缕的喜欢了吧。
早朝搅得齐寅脑仁疼,这些个朝廷官员,是平时太闲了,关心起他的家事来不依不饶,句句让他挑不到刺,实在是无可奈何。他习惯性的朝丞相那看去,只见那一身官袍穿得矜贵无双的盟友低着头,似是在观察地面上繁复的花纹。不过以齐寅对那人多年的认识,他这会儿十之八九在睡回笼觉。即使已经当了四年的皇上,
他觉得自己该稳重的地方俨然稳重了不少,可看到堂堂一朝丞相如此旁若无人的睡回笼觉,而他却还要应付这些老油条,就觉得气上心头。他刻意把音量加大,语气里带了些上位者的危险气息,朝盟友问道:“那丞相以为,朕是不是应该册立妃嫔了呢?”丞相被熟悉的声音惊醒,狭长的凤目略带恼意的扫过殿上那位,又在满朝大臣间巡游了一番,轻笑出声“臣觉得,大臣们说得对。听闻李尚书、杨尚书、张将军家里都有适龄的如花似玉的女儿,想来是觉得陛下后宫空虚,有意要让自己的女儿为皇家开枝散叶。”
一旁的李尚书、杨尚书和张将军一副家里死人的模样,慌忙间跪下大声疾呼:“陛下的家事岂是臣等可以干涉的。”
其他的大臣们用一副看背叛者的眼神痛心疾首的看着跪下的那仨。
皇上除了太后,其他女的看都不看一眼,谁傻谁把女儿送进去守活寡。
早朝过后,丞相和往常一样拐到御书房。临着几步远的地方可以看到齐寅立于窗前,窗纸上朦朦胧胧的勾画出齐寅的身线,可惜不是晚上,那会更清晰曼妙些。丞相苦笑了一下,又迅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拾步而去。
齐寅本在窗前赏玩新得的字画,听见身后有人落座,皱着眉转身问道:“早朝之上你也敢睡?”
安瑾毫不在意的掀起眼皮看他,“昨晚一夜没睡,今早实在忍不住,索性都是些无聊的小事,皇上一个人能应付。”
齐寅倒没想和他计较,倒是听到一夜没睡这个词感觉新鲜。朝那随意坐着也风华无限的人疑惑的问道:“什么事还值得你想一夜的?”
前朝丞相安澜是个什么都知,什么都通的奇才,辅佐齐寅的父皇整治朝纲,肃清内外,这才有了齐寅现在这海晏河清的朝堂,平时也没什么大事,就抓到个贪污的,也得新鲜的在皇城内晃悠几圈,叫百姓们也见识见识。安澜与太上皇青年结识,然后成莫逆之交。所以齐寅和安瑾从小就认识,后来一起在军队历练,有生死之义。安瑾从前丞相那继承了一身的聪明才智,先天早慧,兼之心眼比谁都多,与其父相比真是有过之而不及,可惜生在了太平盛世,浑身法宝也无处使。居然还有什么事能让他想一个晚上,真是平生头一次见。
安瑾仿佛这才清醒了般,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道:”想陛下和皇后的事。“说着,眼底划过一道谁也看不见的讳莫如深。
齐寅愣了片刻,也不见生气。他和皇后的事情基本上都和安瑾讲过,安瑾是他唯一信任的朋友,也是他唯一能一起醉酒的朋友。
半晌,安瑾喝完了手上的茶,才听得齐寅略暗哑的声音:”我和皇后,有什么好想的,我齐家人爱一个人便一生一世。”
把玩着白玉茶杯的手顿了片刻,浓密纤长的睫毛掩盖了一双凤目下悲凉的目光,他赵言瑜何德何能值齐寅这般对待。